烽火离殇泪

那是她曾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一张脸庞,三年前那人胸口殷红的鲜血浇灭了她世界里所有的光亮,时至今日午夜梦回,她仍能看到汩汩的血晕染了那人雪白的衬衫,她仍记得那一晚她用白烛点亮整个房间,录音机里歌女风情万种的唱着夜上海,她拥着那人留下的一件风衣跳了整整一个...

作家 梦痴客 分類 军事 | 43萬字 | 174章
三十四、角声寒,夜阑珊
    三十四、角声寒,夜阑珊

    “小真,这个放那里呀?”陶野手捧一叠碗筷,寻觅不到放置的地方,言小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从椅子上跳过来,“就说不用你吧,还得我来!”她的腿还没有好利索,但为了节省医药费,坚持出院,陶野犟不过她,于是提出每天来探望她一次,小真原是拒绝的,可陶野说到做到,每天晚上都会来他们家里,和他们家人一起吃饭,饭后还主动收拾家务,把二老哄的合不拢嘴,拉着陶野东问西问的。

    “我的腿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你以后就别来了。”小真安置好碗筷,又一跳一跳的坐会了椅子,她随手拿起一本书,这几日不能上学,她已经落下了许多功课。

    “那怎么行,你的腿是我压断的,我得看着它好了才放心。”陶野手都没有擦干,就扔了毛巾趴到小真的桌上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小真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你还说呢!害得我即做不了家务,又不能去上学。”

    “是是是。”陶野一连串的点头,“所以就让我好好补偿补偿嘛。”

    “死皮赖脸!”小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陶野笑得更像一朵花了。

    小真的父母躲在卧房里看着外面的场景,一会儿乐的笑,一会儿又愁容满面。

    “她爹,你说这陶先生是不是看上咱们小真了?天天往咱们家里来。”言母透过门缝,正看到小真点陶野的脑袋。

    “唉,人家陶先生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看得上我们这种人家。”言父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说不出来的惨淡。

    “兴许人家不嫌弃呢。”言母不肯就此放弃,哪怕是让她做做白日梦也是好的,这辈子她是没机会飞上枝头了,就盼着唯一的女儿能够嫁个好人家。

    “就算人家不嫌弃,我们也得有自知之明啊!”言父一声长叹,“这亲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我们跟人家门不当户不对,还是别瞎想了。”

    云枝跌坐在地上,她的头发,脸颊都是喷射状的血迹控制她的日本人倒在地上,眉心多了一孔黑洞。江南扔下手枪,跑到云枝身边跪下,他抱起云枝瑟瑟发抖的身躯,掏出手帕,伸手欲替她擦去脸上的血迹。云枝看到他伸向自己的手,不觉想起方才就是这只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开枪救了她的性命,但是她没有想到感动,也没有想到情爱,她只想到身后日本人的血喷射而出,嗞到她的头发,面颊,血刚沾到她的脸,还是温热的,带着生命的温度。她想呕吐,死人她是见过的,可看着这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只要还有一丝恻隐之心就不会无动于衷。然而她在江南眼里只察觉到了对自己的关切,五六具尸体,五六条命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她推开了江南的手,也不管脸上的血迹,径直站起身,像一具木头人,直挺挺的一步踩着一步,高跟鞋有节奏的敲击地面,每一步都会留下一双血脚印在身后。江南是与云枝心意相通的,他了解云枝,就如同了解自己一般。从云枝的眼神里,他看出了怜悯与痛恨。怜悯是对那些已经失去呼吸的死人,痛恨是对他。

    “云枝!”江南害怕的呼喊她的名字,看着手里的沙子流失是怎样的感觉。

    云枝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的血迹在惨白灯光的照射下有如一道道血色闪电,击碎了他的心。

    地上一人还没有断气,挣扎着举起枪口瞄准江南,他现在不是为了什么任务,他是要为自己报仇。云枝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她看见江南从腰间拔出另一把手枪,击毙了唯一还活着的人。一缕冷笑挂上嘴角,云枝从脖子上扯下江南送的玉佩,系到一旁的柱子上,玉石与金属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彻骨幽寂的甬道回响,江南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周围的尸体不断散发着血腥味,江南的胃部开始抽搐,他只在八岁第一次杀人时有这种感觉,那时对方白花花的肠子和着血流了一地,他就站在旁边弯腰呕吐,几乎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光了才罢休。然而现在他只是胃有些不舒服,他心里想吐,生理上已经没有任何反应,毕竟他不再是八岁时的江南。

    云枝想要叫一辆黄包车,然而接连两辆车的车夫看到她满目鲜血的样子都吓破了胆子,更别说拉她了。

    江南终于追了出来,他强制云枝面对他,“我知道刚才的事令你很不愉快,但是你现在一个人回去有危险,我送你。”云枝沉默半晌,上了江南的轿车,没有黄包车夫肯拉她,不坐江南的车,她只能走回去。

    车内一片惨淡的安静,云枝始终不肯擦去血迹,血珠凝固,黏住了她长长的睫毛,她自己的伤口自然止住了血。那一枪托砸的很用力,虽然没有严重的外伤,云枝的脑袋却晕乎乎的。江南肩头的擦伤方才还不觉得什么,现在隐隐作痛起来,不过黑色的外衣很好的掩饰了他的血,云枝不知道他也受了伤。

    “云枝,你听我解释。”江南的声音略带恳求,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那种情况下,对方不死,他们就得死,但也可能是他见过的尸体太多,杀过人也不少,早已不存悲天悯人的情怀和对生命的敬畏。

    “你身上除了两把枪还有什么杀人夺命的武器?”云枝目光微寒,她的质问让江南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来上海是为了私事,但是习惯于在身上带一把匕首用于防身,这是他流浪街头时养成的习惯,后来陈翠珠派人取他性命,为了以防万一,他又贴身带了一把手枪,匕首也没有扔下,近几日局势紧张,对手成了嗜杀成性的日本人,他不得不防,于是每逢出门,都会在腰间左右各别一把枪。

    云枝无法想象当一个男人和他谈情说爱时,腰间还别着两把枪,他们随时会陷入枪战,随时会面对尸体和自己的死亡。江南的沉默以对让她的想法不自觉的加深,她不想说话,不想看见江南,他让她时时刻刻都能回想起甬道里的尸体。

    两个人不再说话,车子急速行驶在上海的街道上,一片片刺眼的霓虹灯从车窗外闪过,照的车里人的表情阴晴不定,变幻莫测。华安饭店很快到了,云枝自己推门下来,江南紧随其后,他一路跟着云枝,直到她的房间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你走吧!”云枝挡住了门,她明显不想让江南进去休息一下。江南欲言又止,他自己何尝不清楚云枝不想看见他,今晚经历的事情对一个弱女子来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差距,她需要时间来平静,思考。

    “二少爷?”徐恩诚出现的恰恰好,江南礼貌性的笑了笑。徐恩诚走过来,好奇的问,“二少爷怎么不进去?”下一秒,云枝交错斑驳的脸就闯入了他的眼帘,他吓得慌张拿出手帕,丝毫不顾及江南的存在。

    “你的脸怎么了?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他拿了手帕想要帮云枝擦拭干净,云枝竟然没有拒绝,只是血迹已干,没有润湿的手帕是不好擦的。

    “这不是我的血。”云枝轻言轻语,暖笑如风,徐恩诚倒不适应,他看看江南,又看看云枝,糊涂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徐先生,云枝还拜托你照顾一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江南自觉自愿,他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徐恩诚是个医生,能比他更好的照顾云枝,况且云枝不愿他刚杀过人的手触碰自己。

    徐恩诚点头,他虽不清楚二人之间的事情,但仅看云枝的模样就知道必定惊心动魄。

    “二少爷,你好像也受伤了吧?”徐恩诚指着江南的肩头,他看到江南肩上的衣物破了,有些暗淡的液体在其上晕染开来,虽然不明显,他还是细心的发现了。云枝听到,睫毛颤了一颤,可终究没有再看江南。

    江南看看自己的肩头,不过是在打斗时被子弹擦伤,并无大碍,比起云枝的漠不关心,这点小伤简直不值一提。

    云枝坐在镜子前,不知缘何,她就想看看自己满脸血渍的模样,果然不好看,像一只女鬼,怪不得那些车夫都不肯拉她。镜子上有一粒微尘,她用手指拂去,拂去镜子上的尘埃是如此简单,那如果要拂去心上的一个人呢?

    她知道江南与她不是一路人,但经不住他的诱惑。她早不是妙龄少女,经不住鲜衣怒马少年郎的真情相邀。从答应他的那天起她就在担心,她知道他是军人,所以她担心战争的爆发,她是女人,可也知道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她害怕有一天江南会和霍子岩一样在战场上消失,音讯全无,然而日子还是在平静的继续,她暗自祈祷,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战争却如她所期盼的那样,没有到来,但她的生活并没有因此而一帆风顺。情报,暗杀,枪战,这些她不曾考虑过的词汇一个个的拥进她的世界,拜她爱的男人所赐,她的生活变得惊心刺激,比一部电影还要跌宕起伏。她是个小女人,只求平平凡凡的过完一生,丈夫爱戴,儿女仁孝,可她爱上的都是不甘平凡的男人。她应该憎恶这个年代,这个年代,男人们追逐自己的信仰,承担国家赋予的责任,那女人呢,就要独守空房,提心吊胆吗?

    今晚的枪战让云枝不能够再逃避她与江南的分歧,她不是黎欣,愿意为了爱情抛弃自己追逐的目标,她是云枝,一个不肯妥协,不肯将就的女人。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