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刹那, 季郁呈怀疑自己听到的是幻觉。 因为暴雨打在芭蕉叶和鹅卵石上,噼里啪啦作响,而宁绥的声音很轻, 轻到落到他耳中的时候已经被他迅疾跳了两下的心跳声给盖住。 等反应过来,这句话已经消散了。 大脑一片空白说的就是这种感觉。 宁绥没再说话, 立在原地,没有靠近,但也没离开。 他垂着眸。 季郁呈视线死死盯着他的脸,感觉宁绥整个人似乎处于一种非常迷茫的状态。 季郁呈的目光不由得往下,落在了他的裤腿上,宁绥撑伞过来, 但肩膀依然有些湿, 裤腿上更是全都是泥点, 鞋子不知道浸透了没有。 季郁呈喉结动了动,让他去冲个热水澡换衣服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可咽了咽, 又拼命咽了回去。 他视线往左边偏移了点,抬头盯向站在门口朝长廊这边看的老板,眉头一蹙, 又扫了眼宁绥的裤腿, 下巴一偏指向温泉那边,向老板示意。 老板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赶紧走过来, 把宁绥往前庭里面拉。 宁绥被拉着倒退几步,迟疑地看了季郁呈一眼, 这才转身跟着老板走了。 老板热情地对宁绥介绍道:“这边是前庭, 后院有温泉, 搭了顶,可以一边听雨声一边泡,走廊左边是一些榻榻米房间,右边是正常的中式房间,都有浴缸,暖气开得很足,您看是要去泡个温泉还是直接开一件房间洗澡?” 老板不停地介绍,宁绥听得脑瓜子嗡嗡的,打断他道:“随便给我一间房间就好了,我去冲个澡。” “好嘞。”老板将他带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又指了指隔了三四间的另外一间,说:“那间是季先生来这来的固定房间,看起来你们像是认识,我先告诉你。” “固定房间?”宁绥抱着老板塞给他的浴巾,跟着老板穿过走廊,问:“他经常来吗?” “也不是经常来,好几年没来过了。这里不是季氏旗下的吗?一开始是酒店,但因为附近景点游客少,就做成了温泉疗养庭院,季先生上次来是陪他爷爷,没待一会儿,上上次就是好几年前了,大概九年前了吧,出国之前在这里休养过一阵。” “休养?”宁绥算了下时间,那大概是季郁呈十五六岁的时候,问:“生病了?” “不太清楚。”老板道:“我哪敢瞎打听?” 宁绥进了房间,将热水拧开,脱掉自己的衣服开始冲澡。莲蓬头出来的热水在他头顶冲刷,一直淌到脚踝。 他看着水流,有些发怔,忽然意识到季郁呈身上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三个多月了,自己竟然从没想过主动打听一下。 唯一接收的讯息还是为了钱在阶梯教室查他的资料,以及在医院管家对自己简单说的那些。 以前他躺着的时候也就算了,自己以为他没有知觉和意识,考虑的只是他的身体状态,会不会突然高烧危及性命。 但自打他醒来后,自己居然也没想过要探索。 他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会让管家做好送到学校。知道自己的课表,掌握自己的行程,想要和自己约会,给自己堆雪人,费尽心思给自己布置了一个家。 而自己迄今为止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抿着唇不说话的时候在想什么,性格阴晴不定到底是什么原因,对自己步步紧逼时他的心理变化是什么……会不会非常惶恐。 管家说他和父母关系不好,自己听了,也就过了,完全没想过深究。 自己甚至不知道两年前他的事故是怎么发生的,少年时期在国外又是怎么独自生活的。 在季郁呈的视角看,自己像是居高临下站在岸边,看他在水里发疯……只偶尔给他一根竿,将他拨弄一番……竟然显得有些残忍。 自己先前好像只看到了他对自己造成的压迫感,对于他忽然搬走自己寝室东西感到抗拒,但是并没想过在此之前他积累了多少不安,以至于……忽然爆发。 尽管如此,他那晚还是主动示弱道了歉…… 宁绥将头发往后拨了拨,让水流冲刷自己的脸,试图平息一下心底泛起的异样情绪。 “您朋友去洗澡了。”老板抱着个暖炉,走到庭院长廊上,对季郁呈道。 季郁呈冷冷道:“不是朋友,我们是结婚的关系。” “啊?”老板吓了一跳,他虽然也算是季氏的员工,但常年待在山上,并不关注季氏的消息。 “你装作不知道就好了。” 季郁呈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声音忽然低了点:“他好像并不喜欢这桩婚姻。” 说完季郁呈便不吭声了,裹在被子里继续盯着暴雨,黑漆漆的眸子沉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听着前庭那边的动静,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宁绥为什么追来了,还是在夜间忽然下起了暴雨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前来。 周助理没有送他吗? 溅了一裤管的泥。 手指会不会冻得发僵。 宁绥不喜欢他,先前是他会错了意,自作多情了。 原来在他以为他们两情相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