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无奈的劝慰韩非道:“韩兄不必激愤,如今天下,除却秦国,无一国不是谈变法而色变,就算有变,也不变其根本。韩兄须记得,面见韩王之时,切勿言及变法之事。” 韩非苦笑问道:“不谈变法,还能说什么?” 李斯大笑摇头道:“法治,吏治,术治,这三样都是法家的jīng髓,除了变法之外的其他两样,师兄可以畅所欲言,把这些年师兄所学到的,通通告诉韩王。” === 老韩王的召见比韩非想象中的要快,第二天的清晨,一辆轺车便停在了韩非宅邸门前,一位青衣使者上前敲门,前来开门老仆赶忙请使者入内等候,自己则入韩非寝殿通报。 虽然韩非与李斯已经不是在苍山学馆,但二人却依旧同室而居,关系依旧亲密。 自从李斯到来,韩非每日与他在寝殿中论辩,二人经常争论的面红耳赤,从前总是冷冷清清的宽大寝殿,如今竟变的热闹许多。 前一天晚上,二人饮酒至深夜,李斯刚刚起身便听见殿外老仆的声音:“公子,有使者求见。” 李斯忙将韩非推醒:“一定是韩王的使者,师兄快点起来。” 半梦半醒中的韩非迷迷糊糊的嘟囔道:“什么使者,不想见……不想见……一群害虫而已……” 李斯哭笑不得,又拍又推又叫了半天却怎么也弄不醒韩非。 韩王使者等候的时间越来越长,中途,老仆又来催了一回。李斯有些焦急的绕着寝殿转了一圈,却看见桌子上的还未喝完的酒壶。 拎着酒壶回去,李斯对着还在呼呼大睡的韩非道:“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师弟无奈,也只能用此法。师兄,你可别怪我。” 说完,便将酒壶中剩余的酒尽数往韩非脸上倒去。 === 青铜轺车辚辚驶进新郑王城,韩非随韩王使者进入现任韩王处理国事的偏殿,刚进殿,却见一身着锦袍中年男子斜躺在一大榻之上,他身前是一堆满卷卷竹简的黑色大案。 这位中年男子便是现任韩王,韩非的王叔,史称韩桓惠王。 韩非阔步上前,昂然拱手道:“韩非参见王叔。” 韩桓惠王听见韩非的声音,将手中正在批阅的竹简放下,微微一抬眼,浑浊的眼睛微微眯着,细细端详韩非良久,才淡淡一笑道:“非儿学成归来,怎不主动来看看王叔,还非要王叔请你来。” 韩非赶忙拱手解释道:“韩非才疏学浅,不敢贸然觐见,唯恐非但不能为王叔分忧,反而叨扰了王叔。” 韩桓惠王有些诧异盯着韩非看了会,才慢悠悠的道:“安儿所言果然没错,你小子这次归国后,和三年前的狂妄荒诞相比,竟像是换个人似的,如此,也不枉王叔将你送去兰陵修学。” 韩非羞愧的道:“从前是韩非浅薄了,辜负了王叔厚望,韩非惭愧。” 见韩非竟如此谦逊,韩桓惠王面露喜色,却还是忍不住斥责韩非道:“小子知错了就好,从前小小年纪便如此狂妄,妄言要学那申不害变法。变法变法,变法有何好,祖宗之法,反正本王是不愿变!” 韩非尚未提及变法,韩桓惠王便已将对变法之厌恶表露无遗,这让韩非心里一沉,脸色一黯,深感在韩国推行变法之艰难。同时,他也庆幸自己听了李斯的话,没有主动言及变法。 见韩非面色黯淡,韩桓惠王只当是自己斥责的话有些重了,再想到韩非先前也是因为年少无知而妄言变法,语气也不由和蔼了许多:“听太子安说非儿你欲献疲秦之良策,你且说来听听。” “王叔,疲秦之策贵在时机。长平之战后,虽然秦国三次攻赵皆败,国力大损,但如今,老秦王威严尚在,政事尚稳,也无大灾,纵有疲秦良策也是事倍功半,不如待到老秦王薨了,秦国朝野不稳之时,再见机行疲秦乱秦之策,不迟。” 韩桓惠王思怵片刻,沉声道:“确实是这个理。非儿,你师从荀子三年修习兴邦治国之术,也当学有所成。该当如何才能从虎láng之国口中保全韩国,你可有良策?” 韩非沉吟片刻,蓦然跪倒伏地高声道:“王叔,欲存韩,必先qiáng韩!韩国不自qiáng,何以保全韩国!” 韩桓惠王脸色一沉,厉声喝道:“qiáng韩,你倒说说怎么qiáng韩?靠变法?” 韩非继续伏地道:“整顿吏治,加qiáng集权。” 说完这句,韩非便不再言语,他死死盯着地面,等待着韩桓惠王的回答。 一阵衣服的窸窣声后,脚步声慢慢走近,韩非看见一双名贵的靴子出现在他面前,停顿片刻后,一双gān瘦的手慢慢的扶起了韩非。 韩非站了起来,却依旧低垂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