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卿书提了提裙子, 跨过杂物,一脸和善的走到程婧面前。 “你是八公主吧?”付卿书蹲下身,与程婧平行了目光后看着她笑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叫付卿书, 是永嘉公主的女儿,是你的亲表姐。” 表姐? 程婧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付卿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要是换做平常,秋静淞早就挡在她的身前为她解决一切了,她也早就习惯秋静淞保护她了。 这样其实很好不是吗? 可是偏偏…… 看到冯昭,程婧眨了眨眼, 她抱着秋静淞的头, 突然低头抽噎道:“表姐, 我皇兄受了伤, 我不能给你行礼了。” “这是哪里的话?”付卿书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我是郡主, 你是公主, 是我该向你行礼才是。”看着兄妹两人脏兮兮的脸, 她心里一叹,继续说:“好小八,你看十四弟伤成这样,你这样抱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表姐带了大夫过来, 让大夫给你们看看好不好?” 程婧怯生生的说:“但是我皇兄……皇兄她肋骨断了。” “那……那也没关系的。”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付卿书又怕吓到小姑娘, 心里着急面上却十分温和稳重的说:“表姐带过来的大夫医术高明,什么病都能治的。”说完,她回头问木楠子:“是吧,义兄?” 木楠子点头,看着程婧说:“这伤并无大碍。只要把骨接回来,再修养一阵子,就会好的。” “对吧?”付卿书笑着试探性的摸了摸程婧的头,见她不反抗,便继续说:“那小八,你听大夫都这么说了,就让他把十四弟请回马车内医治好不好?” 展骁拧着眉,在这时轻声咳了一下。 瞟了他一眼,程婧突然就想起了秋静淞的女孩身份。她握了握拳,防备的看了周围所有人一眼,摇头十分坚决的道:“治伤可以,但是我不会让你们碰我皇兄。” 付卿书不明白刚才做的那些铺垫怎么就功亏一篑了,她试图继续跟程婧讲道理,“小八,你皇兄受的是内伤,大夫不让他该怎么给他治呢?” 看到程婧眼神的木楠子也有些想不通,他问冯昭:“公主这是见我生恶还是受到惊吓了?” 冯昭尴尬的笑了笑,“大概……是后者居多吧。” 这俩兄妹一路上遇到太多事情了,怪不得程婧戒心如此之重。 程婧也没有真的想让别人不给秋静淞治伤的意思,她跟付卿书僵持了一阵,最终还是把眼神落在展骁身上,“让他来。” 听到这句话的展骁,突然有点感激这个之前不被他喜欢的姑娘。 付卿书以为他是兄妹俩从宫里带出来的人,并没有细看,略微瞟过后,点头道:“那就让他来。” 展骁低着头,走到程婧跟前,小心翼翼的把秋静淞抱了起来。 他压低声音对木楠子说:“那就劳烦先生配药,我来给殿下敷上。” 感受到程婧警惕的神色,木楠子咳了一声,“好说。” 等二人走了,付卿书抿了抿嘴,轻轻的把手放到程婧身上,见她没有抗拒,便伸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小八,让人把这里收拾一下,跟表姐去个干净的地方好不好?” 在付卿书把程婧安顿好之后,冯昭朝她轻声道:“郡主,能不能移驾一步?昭有话相问。” 付卿书愣了愣,点头,喊来一个穿着孝服的姑娘,“谢姑娘,那就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妹妹好了。” 现在的程婧,身上已经没有了刺。她缩在一旁,只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姑娘。 也亏得她配合,两人才能走到一边说悄悄话。 冯昭站定后便叹了一口气。付卿书见他愁容满面,见不得他如此烦恼,便调笑道:“昭兄,你是不是又犯你那多疑的性子了?从我见你第一面时你就这样,看谁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你啊,就不能活简单一点吗?” 冯昭苦笑:“你也说我生性多疑……这是我从小长大养成的习惯,现在已经改不了了。” 付卿书才不赞同他的这种说法:“不存在改不了的。只要你能真心的去信人一次。” “说得倒是容易。”冯昭摇了摇头,叹气,转身看着她道:“卿书,你旁观者清,有件事情,能不能请你帮忙断一下?” 付卿书见他这么郑重,也收剑起嬉笑之态,正色道:“你说。” 冯昭顿了一下,道:“我也不瞒你,周围会变成这样,都是十四殿下做的。” 付卿书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但她十分奇怪,“这四处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明显是秋家的力量啊,十四他怎会……” “所以我想请你分析一下。”冯昭看着付卿书,眼神表情极为诚恳,“我现在心已经乱了,我实在……” “昭兄你别急。”付卿书抓住冯昭的手腕,看着他道:“你现在就是想要我给你提出最理智的看法。” “到底为什么程家之子会使出秋家的力量。” “有两种原因。第一种是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程家的孩子。” 冯昭内心一紧,“这不可能。”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的。 付卿书也体会到他的这种心情,所以她笑了笑,但一想到第二种可能,她立马严肃起来,“昭兄你觉得不可能,那就只有第二种情况了:有秋家举足轻重的人,向十四投了诚。” 这其实更不可能。 但不知怎么,冯昭就更加愿意相信这个。 对啊,不就跟他在荒寺中使出“枯木逢春”一样吗? 冯昭想着就忍不住低头轻笑起来。 还是已经起作用了——那颗臣子在主公面前毫无保留的心。 大概这就叫作茧自缚吧。 忍不住吸了口气,冯昭抬手朝付卿书一礼,“多谢妹妹解惑了。” “这是举手之劳的事。只是……”付卿书有些担心的看着冯昭,“昭兄你为何对十四如此上心?” 冯昭是生性多疑,可是他从来不会去怀疑那些与他无关的人。 “还有,你刚才跟我说出门是为了给醅阳送粮,为何现在过了醅阳你还没回去?” 冯昭看着付卿书,没打算瞒她,“路上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现在……我已奉十四殿下为主。” 付卿书吓得后退了一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冯昭,你疯了?” 别说冯氏对权政已做了百年壁上观,就算要投诚,也不该投到这个不受重视还被流放的皇子身上啊? 冯昭摇了摇头,还不待他说什么,旁边不远处就传来钟一杳的声音,“巧姐儿,你怎么了!” 冯昭和付卿书对视一眼,连忙过去。 离巧躺在地上,面色发黑。 这种情况,只消一眼就能得出答案:“她中毒了!” 中毒的不只是离巧。几乎是在同时,带着程婧走到一边的孝服女子谢锦葵也传来呼救,“付大人,公主殿下她也……” 程婧倒在谢锦葵怀中,状况跟离巧一样。 付卿书露出疑色,立马回头询问冯昭,“病从口入,她们二人可曾单独吃过什么东西?” 那方,给离巧把脉的钟一杳突然起身破口大骂,“崔文墨,你个小兔崽子,有本事下阴招,倒是给老子滚出来啊!” 付卿书在听到“崔文墨”这三个字的时候,朝钟一杳瞟了一眼。 但马上,她也感受到四肢无力,一阵风来就把她吹倒在地。 ——所有人都像她一样。 钟一杳也不例外,只是可能他中的毒次数多了,他还没扶着地面坐起来,还能气得爆粗:“娘的,你又给老子放销魂散……” 他看着周围倒了一地的人,吸了好几口气,用比刚才还要大的声音破口开骂,“崔文墨,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王八蛋,没事儿就会算计老子,老子又没偷你媳妇儿,你折腾了老子十三年又追了两年,老子跟你有血海深仇啊?” “血海深仇倒不至于。”崔文墨现身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听不真切。付卿书看着他还是初次见面时的那声着装,有些不确定,又有些疑惑。 这世间,还有第二个崔文墨吗? 大概是没有的。 没有注意到她,崔文墨看着钟一杳微微一笑,“我只是,每次看到师叔在我面前如若鼠蹿,就觉得特别有意思。” 钟一杳差点没气背过去,“你有毛病啊?” “师叔说笑了。”说着,崔文墨将背后背着的琴放下,跟他一样盘腿坐下,“师叔可是想侄儿了?” “想个屁。”钟一杳大声质问,“你在上风口撒了销魂散,巧姐儿和小公主她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我来告诉你啊。”这回现身的女子,是冯昭认识的人——那个黑店老板娘唐玉。她姿态妖娆的行步过来,看着钟一杳问:“不过首先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是不是你们杀了我的家生?” 钟一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只臭鹰?” 唐玉一笑——被气笑,“你们还把它吃了。” 钟一杳反应过来,“那鹰有毒?” “家生从小到大吃的就是毒物,它本身也就是一件毒物。这种毒物,对习武之人吃了会是好事,但对这种无内息护体的人……”唐玉冷哼,“就等死吧!” 钟一杳现在又急又气,“你,你这个恶婆娘……” 唐玉看着钟一杳的样子笑了两声,“你是不是很生气?对了,这里是鬼村,曾经闹过饥荒的。你知不知道恶极了的人会怎么对待那些将死之人?她们吃了我的家生,我也要把她们吃了!” 崔文墨听到这里摇了摇头,“阿姐,你何必跟他逞一时口舌之快?” 唐玉低头看了看他,瞬间收敛住气势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崔文墨要出手了。 钟一杳看着面前这个云淡风轻的弹起琴,像个书生一般的魔头,整个人的神经都崩了起来。 “我告诉你,别想从我这里拿到千生万死符。” 崔文墨低头,嘴角漫起几分笑意,“师叔说笑了,您的千生万死符不是在醅阳就给八公主殿下用了吗?” 钟一杳只觉得通体发寒,“那时你果然在醅阳?” “碰巧遇到那满城风雨。”崔文墨拨了拨琴弦,道:“千生万死符虽然是传说中的东西,但其用过后的副作用,我还是知道的。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给这么一个小孩子用……您是决定要收她为徒了?” 钟一杳一想到这个面色就有些扭曲,他实在是心疼那个宝贝。然而此时大敌当前,他也不能在这上面留太多心思,崔文墨还在虎视眈眈,知道他性子的钟一杳便没有正面回答他:“我若真的收了她做徒弟,你该如何?” “挺好的。”崔文墨抬头笑了一下,“刚好我看上了她的哥哥,我便将其带走,等长成后,回来让他兄妹二人一较高下。” “什么狗屁一较高下!”钟一杳哪里不懂崔文墨的心思,“你明明是想让他们俩自相残杀!” “师叔何必生气?”崔文墨摇了摇头,平静温和的说:“你我身为桃笑门弟子,就算辈分高低不同,总归还是要战一战分出个高低来的。” “你……你以为赢了我你就能做门主?别妄想了,你那两个师弟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赢了师叔之后,我自然会去一一找他们。” 钟一杳怒不可遏,“你放屁,你想得美!” 崔文墨不以为意,“那我刚才提出的建议师叔觉得如何?” “不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的,让人意外的竟是秋静淞。 钟一杳惊讶的回头,喜出望外,“徒弟,你没事了!” 崔文墨在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徒弟?” 钟一杳仰头一笑,嘚瑟道:“你想不到吧,你看上的肉,现在已经进了我的锅了。” 秋静淞捂着肋骨处咳了两声,一边十分无力的滑下马车一边配合钟一杳说:“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崔文墨微微摇了摇头,有些不明白,“他这样的人,你怎么会拜他为师?” 秋静淞只觉得好笑,“形势逼人,如你二人所说,孤不过是块砧板上的肉,总归是要被锅烹的。若真要在你二人之中选,那孤宁愿选他。” 崔文墨展颜,眼神中有欣赏之意,“你对形势看得很清楚。” “不过是孤无能,有什么看不清楚的?”秋静淞自嘲一笑,说完,她挪到程婧身边轻轻的推了推她,“婧儿,婧儿……” 崔文墨看着她担心的神色眯了眯眼,道:“你既然看得清楚,那你也应该知道,若你肯拜我为师,我自然会为你妹妹解毒。” “受不起先生厚爱。”秋静淞拧眉,咳了一声继续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个人也不可能有两个师父。看得清楚是一回事,为人的气节又是另外一回事。孤也不是什么人都会跪的。若此时真弃了师门,违背诺言是小,三姓家奴事大。” 唐玉冷哼一声,上前半步道:“小兔崽子,你不要不知好歹。” 秋静淞看着她,笑了,“孤这么不听话,玉姑娘是不是也想吃孤了?” 唐玉一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冷哼一声:“……牙尖嘴利。” 秋静淞微微一笑,“好说。” 崔文墨接过她的话道:“我是真心为你而来。” 秋静淞摇了摇头,“你闹出的动静太大,孤只希望你能快点走。” “我走不走,决定权在你身上。”崔文墨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他看着自己带来的琴,弹了一下,“我这次来,其实给你带了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是一首曲子。” 钟一杳猜到了什么,连忙回头出生阻止,“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的,徒弟你不要理他!” 秋静淞只当做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看着崔文墨继续道:“孤听完你的曲子,你就会放了我们?” 崔文墨点头,“我还会给你妹妹解毒。” “那好。”靠着马车,秋静淞咬牙跪坐,挺直腰背十分坚决的道:“你弹吧,孤听着。” 崔文墨拿出一颗药丸交给唐玉,“你先把这个吃了。” 秋静淞看着他,皱紧了眉。 崔文墨朝她笑了一下,“你放心,不是□□。吃了它,你也能稍微有点力气。” 漂浮在半空中的程茂林看着事态如此发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是去个清河,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