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敢轻动。 玄元维持了一整个晚上的大度宽容终于被撕破了,他怒喝道:“够了!你与妖物为伍,辱师欺长,如今仍不知悔改,罔顾事实,走火入魔,为师心下虽不忍,今日也必须清理门户!”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迅速地朝岑关袭去,一柄剑蕴着天地灵气,浑厚逼人,却掺杂了一丝难以窥察的黑气。 岑关丝毫不惧,似乎真是要叛变师门不死不休的模样,俞涯却顿在原地未动。 他睁大了眼睛,瞳仁映出玄元势不可挡攻击过来的身影,脑海中有什么轰然炸开,这柄剑从正面刺来原来是这般模样么? 岑关喊了一声:“俞涯!” 俞涯此时并非人身,立在原处像块不可撼动的顽石,岑关只得迎剑而上,挡在俞涯面前。 他自小被夸天资灵秀,修道奇才,但如今真正交手才知差距,玄元的力量是绝对压制- xing -的,又是步步杀招,出手快又狠,岑关到底太过年轻,几招便显下风。 可俞涯在他身后,他不能退,不能躲。 相碰的两柄剑发出尖锐的声响,玄元凑近岑关的耳边,露出一丝恶意的笑来,这在他向来威严正气的脸上显得诡异极了。 “好徒儿,结束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本是该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横空却劈来一只巨爪,一把竟捏碎了他二人碰撞在一起的剑。 俞涯的声音冰冷,仿佛从天而达的审判:“结束了,玄元。” 遮天蔽日般的翅膀挥动,泥土被卷入风中肆虐狂欢,树木花草却都安然无虞。 等风过去,众人睁开眼,只见西边山坡下出现一条密道,黑黢黢的,里面传来隐约的妖兽悲鸣。 玄元被俞涯摁在爪下,动弹不得,脸陷入泥土里,似是听到了大地深处的震颤。 东方露出一线白,浓黑的天色已悄然被灰蓝代替,天要亮了。 玄元的手抓紧了地面的土,紧绷着唇不再言语。 一只妖兽被从地道里缚出,岑关一怔,那还真是只狐妖。 那狐妖身上的变化还未彻底,皮毛白中掺着黑,显是被锢的时间尚不太久。 太阳终于升起,清晨凉津津的风携带着雾气卷来,那狐妖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亮白的天空,良久,长啸一声,悲鸣不已。 俞涯静静地看着他,在过去的两年里,他听桑陵说过很多次出去,而随着时间在黑暗中悄然流逝,那个初始满怀期盼的桑陵也渐渐沉默。 玄元重塑他们的骨血,将他们从云端拉入淤泥,彻底滚上污黑。 过去的这些年里,吃了多少人呢?俞涯记不清了,只知道如今的自己是个非人不食的妖物。 岑关轻声唤他,俞涯低头,蹭了蹭岑关的掌心。 今夜所有的一切其实并非他们的计划,不过一步步顺势而为。 俞涯之前摆弄出的声势也不过是个虚架子,他在锁妖袋里听全了外面的境况,在瞬间理解了岑关的意思,顺着他演了一出戏。 玄元却是个老狐狸,滴水不漏,丝毫未因他的出现而露出破绽。 不过,他也有死- xue -,他的致命弱点便是太想维护他所谓的形象。 他是高风亮节的虚玄山掌门,威严、公正、宽容,面对最疼爱弟子的诛心指责,他要做得完满,解决得彻底,不留世人一点指摘。 岑关正因此才能一次次得寸进尺,终于悄然带他来到了末路,玄元这时再喊停,已经迟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桑陵看到玄元,当即有些失控,眸子血红,似是想将他剥皮拆骨,又被锁妖绳和身后的道士束缚得不能动弹,被推着走远。 玄德等四位长老皆是一脸沉重,良久,玄德颤声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他是虚玄山掌门,修为高深,位高权重,得人爱戴,美名远扬,世人皆交口称赞他的仁慈他的悲悯他的强大,他有什么理由去豢养妖物违禁天道? 玄元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语。 等走到了这一步,所有的名声荣华散尽,伪善的外皮被揭开露出黑色的内里,他心底倒觉得踏实起来。 从钢索上走得久了,摔下来都是解脱。 自三十年前他成为虚玄山掌门,兢兢业业- cao -劳不休,做了很多善举,担了很多责任,却始终无法忍受一件事。 他初初上任便赢得美名,天下谁人不夸他,他的名号响彻百里,自也会流传百年。 然而面对那些赞扬他却愈发举步艰难如履薄冰,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他的师弟玄和冲弟子说,玄元这伪君子,表面功夫做得倒好,实则心比谁都黑都狠。 玄和曾是他最强劲的对手,颇得师尊宠爱,最终掌门之位能落到他手里,他实则用过不少手段,虽不至于多龌龊卑劣,却也不够正大光明。 他突然知道了束缚他的是什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本心的- yin -暗与自私,无论做多少善事都无法排解这股自我否定,那些赞扬一方面令他满足着,一方面又令他恐慌着。 他认为真实的玄元配不上那些美名。 而那稀少的批评与恶骂就是无比突兀扎人的刺,赞扬愈多,刺愈尖锐,愈发让他无法忍受。 悲哀的是,他知道那些恶语是对的。 不多日,玄和修道走火入魔,不治身死。这是世人所知的版本。 玄和死后,玄元又重新选了一个师弟来填补长老空缺,渐渐地,时光就将真相彻底掩去了。 他却再也收不了手。 每一个传到他耳中曾背地里说过他坏话的人都不得善果,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去,一是他做得滴水不漏,二是谁都不会相信他的行事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