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头发的老陆朴实无华。池渔左看右看不习惯,伸手捏了撮黑毛。质感和人类毛发无异,细看,还有几根符合外表年龄的白头发。 但他有呼吸,能清晰感觉到体温。 毛球变成毛球前也有投影。 不是鬼。 老陆被她一番动作弄得没头脑,自己也摸,“怎么了?” 池渔:“头发弄得挺自然的。” 老陆谦虚地说:“一般般,图个低调。” 池渔问:“染的吗?” 是染的才有鬼。闻不出一点儿染发剂的气味。 “不是。”老陆抓抓头皮,发丝间隐约有白色皮屑落到肩上。 池渔皱眉,不动声色地后退了步,随口道:“我觉得你白天的红色挺好,有辨识度。刚才看脸我都没认出来你。” 老陆转转眼珠,恍若了然,“你喜欢红的?好办。” 说着,脑袋左右晃了两下。 眨眼间,朝阳般的灿烂红发再次让老陆散发出蓬勃朝气,而且发色不受灯光影响,红得均匀稳定。 池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没必要跟老陆兜圈子。 人跟人尚且有千回百转的隔阂,更何况跟非人。 池渔在水槽边坐下,不着痕迹地踢开了一直绕着她打转的雾状毛球,“你们是……妖怪?” 看老陆略显迟疑,她咬了咬后槽牙,补充选项,“神仙?” 老陆麻利地否认了,“不是。” 池渔松口气。 出工费150,工时费8块,神仙混到这地步怪不得会被打进封建迷信。 老陆不紧不慢地补充:“……按人类的定义,我跟陶吾算是神shòu。” 池渔松的那口气被毛球扫过来的尾巴堵在嗓子眼。 她面不改色地放毛球进水槽,拿出手机看了下,起身道:“我去打个电话。” 打电话不是托词。 林鸥一直给她发信息问在哪儿,是否安全,她一直没顾上回。 三分钟前,林鸥发了最后一条信息:渔宝儿,再不回信息我真的报警了。 池渔搞不准林鸥的关心是真情还是假意,池家家庭事务向来内部解决,从不走官方渠道。 但林鸥要是报警,对她来说徒增麻烦。 于是池渔回:安全。 [林鸥]:哎哟我的乖乖,你总算回了。 [林鸥]:等等,你真的是渔宝儿本人吗?发条语音。 池渔想关手机,转念一想,又往深处走。 她出生之前,池亿城认回了从她往上十二个未成年的哥姐,统统改了名,按年龄大小依次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林鸥恰巧排行第二,原名池丑。 出身改不了名字真丑,林鸥年满十六岁果断离家出走。 四年后回过一趟,是池渔给她发信息:我妈死了。 冲着林鸥千里送主母的情谊,池渔发语音:“是我”。 林鸥“啊啊啊”了满满一屏幕,问:那你现在在哪儿啊? 不等池渔回,发来语音通话请求。 池渔回头,老陆正好奇地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迎上她的视线,老陆举高了毛球。 奶白色的毛球尾巴很长,从老陆胸口一直垂到地面,远远看,比受地心引力拉长的身体至少长两倍。 ——神他妈吃饱了发饭困的shòu。 池渔揿掉语音请求。 林鸥打字飞快,一条又一条信息浮上屏幕。 [林鸥]:整个晚上我就gān两件事,骂那帮瘪犊子不得好死。等你回信息。 [林鸥]:你在哪儿啊? 池渔回:屠宰场。 [林鸥]:好的,那我就放心了,再怎么说是你自己的地盘。 [林鸥]:我记得那边有配套住宿,王姨还在吗,要不要我过去帮你收拾? [林鸥]:你是一个人住吗?我过去陪你吧。 池渔感觉状况有点分裂,一面是傻不愣登和长睡不起的神shòu,一面是好像特别关心她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穿堂风拂过发丝,池渔心有所感地抬头。 老陆手上的毛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穿着灰扑扑工装的搬运工……陶吾。 她依旧很困顿的样子,脑袋一点一点,眼看要歪到老陆肩膀,被老陆及时扶住。 池渔回林鸥:再联系。 收起手机,往回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 老陆正絮絮叨叨地跟陶吾说着什么。 “咱们现在不比从前,识海传音灵耗那么大,离得远,我一天最多能跟你说两分钟……手机到现在都没买,有点事儿,都找不到你人……” “你这回也太不小心了,今天还好是小渔儿,换个人,万一报警了,把你抓进去,我想捞都没得法子捞。” “……还有啊,工钱都不记得要。徐工头那活儿下个月就结束了,眼看都快梅雨季了,找工不好找。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