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浩倡平静地下了车,仿佛没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卫洵,反倒先远远地望向还卡在路边的小轿车,他的目光隔着车窗同沐嘉树相撞,忽然间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旁边破了的车窗有点漏风,但沐嘉树没有半点动弹的想法。 意料之中的,沐浩倡被卫洵一把撤了回去,揪住领子按在了车上:"沐浩倡,你他妈疯了是吧?" 沐浩倡虽然是沐嘉树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是在父母离婚之后跟着母亲移居美国,直到母亲去世了这才被接回国内,那个时候他已经十三岁了,沐嘉树十五,兄弟两个没有一起长大,所以一直到后来关系也不是很亲近。 卫洵跟沐嘉树是发小,和沐浩倡的关系可就没有那么亲切了。更何况以他卫三少的脾气来说,惹急了天王老子都敢打,沐浩倡今天明摆着就是找抽。 沐浩倡似乎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卫洵的存在,如梦方醒,脸上带出笑意,从表面上看文质彬彬,一点也不像gān出刚才那种疯狂事情的人:"三哥别生气,刚才是我飚起车来一时高兴,也没注意是三哥的车。做事不妥当了,你的损失我一定赔偿。" 第6章 弟弟 卫洵一向很清楚他是个什么德性的人,本来也没这么好糊弄,可是沐浩倡从回国以后一直跟着沐嘉树管他叫三哥,以至于口气十分相近,他听了这一声,心头倏地一阵痛楚,手上顿时松了劲,突然觉得什么都懒得追究了。 卫洵放开他,沐浩倡站直了身子,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揉皱的衣领,脸上依然带着平静的微笑,眼底隐隐有种狂热的亮光,让他的表情也显出一种莫名的危险。 卫洵从小就觉得他像神经病,没好气地道:"我缺你那份修车钱吗?" 沐浩倡意味深长地笑笑,目光再一次从卫洵的车上掠过,坐在车里的沐嘉树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却分明觉得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危机感。 他心里面有些异样的感觉----就算关系再冷淡,那也是亲生弟弟,原来沐浩倡心事就重,家里没人能猜出他整天都在想些什么。现在看来,一年不见,这家伙倒有点高深莫测的感觉了,这气质活像天桥上给人摸骨算命那个老瞎子。 卫洵虽然性格直慡,但出身在那里摆着,可也不是傻子,就算沐浩倡真有病,这种找死的方式也太过突兀了,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刺激到了,才让他做出了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想到沈树和沐嘉树的那份相似,卫洵的脸色不太好看,然而沐浩倡没有说什么,他自己也不好提起,于是淡淡道:"算了,你回去吧。" 沐浩倡站着不动:"今天真不好意思。不如我先送三哥去上班,剩下的事让你那司机处理吧。" "浩倡。" 卫洵突然叫了他一声,语气沉肃,倒是让沐浩倡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听见对方继续说:"我和你大哥是最好的朋友,也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弟弟一样。现在沐家这一代只有你了,不要让沐叔叔失望。" 平时如果谁敢在卫洵面前提起这样暗示沐嘉树已经不在了的的话,管他是谁,一顿胖揍肯定是少不了的,然而他今天自己竟然主动提及,实在让沐浩倡措手不及,顿了一下,才回答他:"好的。" 卫洵被自己的话揭开了旧疮疤,心里的难过简直控制不住,锐利的目光却在沐浩倡的脸上停顿了一会。 他的口气像个关心弟弟的兄长,实际上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沐浩倡却没有再多说别的,也不再纠缠,点一点头:"三哥,再见。" 沐嘉树等了半天才把卫洵等回来,半边身子已经冻的发麻:"卫少,我已经打过电话了,公司派的车还有五分钟就可以赶到,拖车公司马上会把这辆车送去维修,您看这样可以吗?" 他年纪不大,办事倒是机灵又周全,卫洵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 两个人肩并肩靠在车身上等待,各自沉默了一会,卫洵冷不防问道:"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沐嘉树道:"我是您雇佣的保镖,有责任保证您的安全。" 卫洵一愣,看他一眼,反倒想笑了----这家伙真是个人才,这样突然袭击式的问题都能冷静地给出官方答案,只不过他聪明过了头,好像没有想到,自己超乎别人的冷静本来就是一种异常。 他心里难得生出了几分兴味,追问了一句:"但据我所知,在危险的时候保护自己原本应该是人类的本能。" 卫三什么时候这么麻烦了!他以前的废话可没有这么多! 沐嘉树终于顿了一下,揣摩着沈树的心态,谨慎地回答:"可能因为我在昨天晚上的时候一直在告诉自己,一定要豁出命来保护你吧。" 卫洵真的惊讶了:"为什么?" 不知不觉变得随意的谈话中,两个人的距离在拉近:"我上岗之前,梁哥说公司待遇丰厚,而且已经为我买了保险,所以如果我因为保护你出事了,那么我家里人得到的补偿肯定不会少。如果......是卫少有了什么意外,我怕我担不起这个责任。我姥姥已经八十岁了。" 卫洵凝视着他,恍惚于他沉思的神情,说话的口气......再明白过来沐嘉树的意思,心脏忽然狠狠震颤了一下。 他不由道:"胡闹!" 沐嘉树惊讶地看着他,卫洵皱紧了眉头:"钱算什么?人要是没了就什么用处都没有!你只是想着别给家里添麻烦,没想过你出了事他们会有多难受吗?到时候让你姥姥怎么办,拿着钱给你买块好坟地?下次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沐嘉树道,"所以卫少的意思是,下次遇险,我先跑,别管你?" 不怕死还雇什么保镖呀?回家上吊得了。 卫洵:"......" 竟然无言以对。 两两对视之下,卫洵吃瘪的表情让沐嘉树一下子想到了无数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年少时光,忍不住笑了起来----即使披上了一层大尾巴láng的皮,看上去比以前深沉了不少,内里却一点没变,明明应该是挺qiánggān的一个人,偏偏有时候容易犯傻。 剑眉入鬓,凤眼潋滟,他不是个爱笑的人,但每次笑起来却都好看极了。 沐嘉树的眼中带了真正的暖意:"卫少刚才说的话有道理,不过如果有下次,我还是会这样做,不过原因可能会不一样----刚才如果不是你用胳膊帮我挡去了碎玻璃,我可能就变成一个瞎子了。" 卫洵摇了摇头,手臂上的伤倒是应景地疼痛起来,他没有理会,随手点着了一支烟,靠在车边抽了起来。 远处的沐浩倡靠在大树上,脖子上竟然挂着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望远镜,他玩味地笑了笑,收回目光,转身向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沐嘉树和卫洵并肩靠在车上,侧头看着他抽烟,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卫洵英俊的侧脸,他心中一动,在这一个瞬间几乎有点想把自己重生的真相告诉卫洵,然而这个冲动刚刚升起,旁边又传来了汽车的行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