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服外用果然是有效的。 看着卷发青年逐渐恢复正常的脸色, 还有慢慢平复的呼吸,玩家欣慰地如此想到。 但等她数到第三分钟, 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眸也没有再次睁开。 ……也许还是不够。 她毫不犹豫地将伤口再次扩大了些。 又想起他之前还在说游戏的事情, 她扯了扯唇角,发声不觉有些干涩。 “笨蛋松田,明明一直在赢的都是我, 玩家才不需要你来指导呢。” 二周目结束也许还会有三周目,或者就此彻底退出游戏,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属于她的松田只有一个。 所以…… “……所以,这次我也会赢的, 快认输醒来吧。” 没有得到回应。 她再次抓起了蝙蝠镖。 这次不小心磕到了腕骨, 但玩家随意瞥了一眼, 目光连半秒都没有停驻。 浴缸的水渐渐染红了,可是他还没有醒来。 “……其实我认输也没关系的,你想赢吗?”她小声问。 即使刻意压低的嗓音, 仍旧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出余音,将过于寂静的空气搅出层层涟漪。 静默几刻, 玩家闭了闭眼, 耐心倾听着他平稳的呼吸,自言自语般困惑询问出声。 “你睡着了吗?” 轻轻叹了口气, 她俯身靠近, 在几寸之外停住, 微微偏头, 视线一眨不眨仔细扫过他闭合的双眼, 试图捕捉到一点哪怕最细微的回应。 但什么也没有。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真的, 睡着了么?” 目光稍微上抬, 玩家抬手将他脸侧被水汽打湿的卷曲发丝往一侧拨了拨,指尖略略停留。 所接触到的,分明是温热的、鲜活的、充满生机的人体温度。 为什么还没有醒来呢? 偏头看了半晌,带着点不爽的,她指尖微微用力,捏住了卷发青年的脸颊,恶狠狠地揉了揉。 “喂,”嗓音有些哑,她压着语调,心平气和地警告,“再不醒来,我要生气了哦?” 还是没有反应。 于是视线继续下移,来到唇边。 仿佛正陷入甜美而深沉的梦境之中,卷发青年面容低垂,微微抿着唇,呈现出一种安静祥和的熟睡模样。 “睡美人,快醒来吧。” 轻轻落下一个吻,玩家觉得,现在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竟显得遥远而陌生了。 而且,不知是否因为长久注目着大片血红,眼前的一切,逐渐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薄薄绿雾。 但她现在又累又冷,已经没心思去分辨或深究。 “拜托,”低头将额心相贴,眼眸微阖,她轻轻叹了口气,音调有些发抖,“别睡了……阵平。” 下一刻,错觉般的,耳侧的平稳呼吸声突然出现了小小的波动。 不是错觉。 他的睫毛细微抖动着,仿佛正从被困住的梦境中挣扎出来,因而无意识地皱起了眉。 玩家几乎脱力地跌了回去。 在她的屏息注目之下,那双乌黑的眼眸缓缓睁开了。 适应几秒之后,似乎恢复了视觉,视线稍稍偏移,一如既往朝她投来了柔和的含笑的目光。 那层绿色的雾气霎时褪去了。 尽管视野还有些朦胧,但她噙着泪,唇角已止不住地上扬起来,只嗓音仍有些发闷:“你睡得有点久……” 话音未落,手腕被一把抓住了。 …… “——有纪!” 被眼前极具冲击力的一幕惊得呼吸都停了几拍。 反应过来,松田阵平咬紧牙关,被一瞬间飙升的血压冲得额角直跳:“你在做什么?” 几乎不觉扬高了声调,他顾不上多想自己怎么恢复的,下意识就要起身去寻找可供包扎的干净布料。 人体内所含的血液通常在3800到4800毫升,一旦失血量在短时间内超过30,若不及时输血就会危及生命。 而现在,这一浴缸的水都已经要被染红了! 随手将旁边架子上的白色毛巾扯来一条,松田阵平半跪在水中,将她的手腕放在膝头,稍微观察了下伤口的情况,顿时感觉眼前阵阵晕眩发黑。 就这个痕迹,明显是被利器反复切割,多次扩大了伤口,才会形成如此大的出血量。 那柄被随意丢在一旁地面的蝙蝠镖还染着血,显然正是作案凶器。 ……对自己也太狠心了啊,有纪。 不是答应过,不会主动结束游戏的吗。 而直到此刻,那双蔚蓝的眼眸仿佛方才回过神来,缓慢眨了眨,后知后觉地落到了自己手上。 有些犹豫的,她尝试着抽了下手。 立刻被压制住了。 “别动,”皱着眉,细致地压迫着止血点,卷发青年尽量放轻语气,口吻却完全没法恢复往常的平稳,“告诉我,现在头晕吗?有没有感觉冷?” 他得到的回复却答非所问。 “你生气了吗?”她有点迟钝似的抬眼。 这是生气的问题么,松田阵平盯着她,感觉血气上涌之下,整个大脑都回荡着嗡嗡的蜂鸣。 真是毫不怀疑,现在离自己被气死大概只差一步之遥。 “我非常,非常生气,”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一边包扎,语调禁不住发沉,“有纪,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即使他的动作再小心,难免还是会拉扯到伤口的边缘。 不同于之前已经习惯的钝痛、崭新的连绵痛感,终于让玩家想起了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抱歉,吓到你了吗?” 叹了口气,安抚地拍拍他,同时抽手的动作却毫不迟疑。 眼看她随手揭开被用作包扎止血的毛巾,失去压制的伤口瞬间涌出新的血液,松田阵平立刻皱眉。 但在说些什么之前,下一刻,他忽然忘记了原本的话语。 因为,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刚刚被包扎时都血流不止的伤口,此刻宛如合拢的花苞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收敛了起来。 血肉交缠生长汇合,新生的肌肤随后覆盖其上,最终抚平一切。 就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里,那道狰狞可怕的伤口完全消失无踪。 如果不是那条沾血的毛巾,还有满池的红色,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是一场幻觉般。 “别担心,”体贴地翻转手腕,展示了下现在的完好无损,玩家轻轻呼了口气,“阵平,你还记得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存在超越科学范畴的事情。”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这种小伤口对我不算什么……” 嗓音戛然而止。 因为那双看向她的漆黑眼眸里,此刻涌动的难以分辨的深沉的情绪,显然并非欣慰。 “小伤口?” 即使被亲昵地呼唤着,也完全高兴不起来,扯了扯嘴角,松田阵平攥着她的手腕拉近,语调压抑地反问:“那你现在发抖什么?” 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都要接近透明了,这样近的距离,他当然更不会忽视她脸庞瞬间沁出的薄薄冷汗。 还有,仍在持续、无法隐藏的细微战栗。 即使伤口痊愈了,但痛觉明显没有被一并消除,而且,这样快速的愈合,真的不会留下什么隐患吗。 眼见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卷发青年微微挑眉:“现在想想,飞行船上那次,裙子上的血也是自己的吧,那次也受伤了么。” “……见到我的时候状态糟糕,也并不是因为药效。” 现在回想起过往的种种细节,稍稍深思,简直足以令他心惊肉跳。 看这习以为常轻描淡写的样子,她已经完全不将受伤的事情视作威胁了。 这种状态实在很危险,非常,非常值得警惕。 玩家张口欲言,却被下一句堵回了。 “有纪,你还记得,游戏规则是什么吗?” 当然记得,唯一的规则是,不能随意受伤。 所以她之前都有好好地隐藏了,只是这次情况特殊。 “……对不起。”她慢慢地说。 那双蔚蓝的眼眸垂落下去,然而很快,松田阵平就看见几颗透明的水珠悄无声息砸落水面,荡开层层涟漪。 然后一颗接一颗,愈来愈多。 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 于是郁积沉闷的满腔怒火,也仿佛被这委屈的雨水打落沉熄了。 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尽数化作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慢慢来吧,他无奈地想,也不能求之过急。 “抱歉,”抬手用另一条干净毛巾帮她擦眼泪,他语气缓和下来,轻声认错,“我不该这么咄咄逼人的。” 手上还沾着血,看一眼她身上还算干净的衣服,松田阵平不得不放弃了拥抱的想法,只是微微前倾,贴了贴她柔软的脸颊。 闭了闭眼,他嗓音有点哑,语调低缓:“可是有纪,无关自愈,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一点都不想,一次也不要。” “至少,别把受伤当成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你知道刚刚看起来有多吓人吗?” 近在咫尺的乌黑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同样被注意到的,还有他第一次如此清晰显露,几乎毫不遮掩的恐惧。 想要挽留什么的恐惧。 ……跟她方才体验到的一模一样。 “对不起,”缓慢眨了眨眼,她低声询问,“刚刚吓到了吗?” “嗯,”轻轻蹭蹭她的鼻尖,松田阵平坦然承认,“差点被你吓死了。” 于是玩家有点不好意思地认真道歉:“以后不会这样做了,我保证……只要再没有今天这样的事情。” 得到差强人意的承诺,卷发青年稍稍松了口气。 绝不会再给她这样做的机会了,如此经历,一次已经足够惊心动魄。 “之前说的药,就是指你的血么,还有谁知道?”他最后不放心地询问了一句。 “是血里的自愈因子,”玩家老老实实地答,“普通人里除你之外没有了。” “还有魔女小姐知道,不过红子她除了帮我提炼自愈因子,没做过其他事情。”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松田阵平很快记起什么,心情稍稍轻松了些:“就是你一直在说的那个神秘学朋友?” 既然这么久以来都没出过事,应该还是相对可信的。 “嗯,”顿了几秒,她有些犹豫地说:“还有一个以酒名为代号的组织,之前几次袭击都是他们动的手。” 酒名代号……卷发青年微微沉眸,想起曾跟她一起去过的某个酒吧。 要是这样,回去后他要尽快联系下某个金毛混蛋了,降谷这家伙,卧底这么久总该有些收获吧。 但这就是回去之后的事情了。 说起来,没有提到蝙蝠侠,这点倒是令他稍稍惊讶。 不过,绷紧的神经一旦松懈,后知后觉的,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当下。 说起来,氰酸钾是在茶杯上沾到的吧? 那两个侦探还真是胆大妄为,说起来,难怪那么主动暗示让他去抽烟,而且迫不及待就去清洗茶具……呵。 不过,证据确凿,这些事还算不上麻烦。 在此之前,优先度最前的,是先让这个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家伙尽快去休息。 回去之后,也要尽快检查下身体……说起来,普通的医学检查可以做吗? 见她垂着眸,似乎神思不属的模样,松田阵平轻咳一声,稍稍拉开距离,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感觉累了吗?” 被惊动,玩家的思绪从虚空中飘回来了。 “没事的。” 摇摇头,扫了眼现在的场景,忽然想起什么,她有些心虚地眨眨眼,抬手轻轻戳了戳他。 “怎么了?”正检查着洗浴设施,卷发青年有些不解地回头看她。 “刚刚情况紧急,”被他一无所知的视线盯着,玩家不自觉率先移开目光,音量渐低,“你的衣服,好像被我扯坏了……” 微微一怔,松田阵平哭笑不得地安慰她:“没事,我之后借那个大上的。” “不用,我已经帮你借到了。” 弥补般的,快速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玩家带点得意地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绿川说他带了备用的,已经答应等会给你拿过来啦。” “……”卷发青年情不自禁闭了闭眼。 “你害羞了吗?”玩家有些惊讶,转念一想,积极主动地承担起重任,“没关系,之后我去取吧。” 想起上次从诸伏那听到的“酒店事件”,以及上上次被意外撞见的“病房与手铐”,他忍不住追加叮嘱了一句。 “……你记得跟他说清楚,之前的衣服是沾了氰酸钾才不能穿的,别让他再误会了。” “这能有什么误会……” 玩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还是答应下来,“好吧,我会告诉他的。” 刚站起身,突然又被扯住了。 “等等,还是我去吧。” 感受着她仍旧偏低的体温,松田阵平扶额叹了口气:“拜托有纪帮我拿条浴巾来,然后先在外面稍等一会,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