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钰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吃到心心念念许久的民间小吃, 开心得不得了,谢定琰来长安实属是因为公务,但刚回谢府时,父亲便让他记得给小公主带点她喜欢的, 似乎是皇后娘娘特意差人来提醒的。谢定琰便特意命人采购了许多东西, 一道带进了东宫。 没想到这么快就看见了长大的小公主,谢定琰看着她咬糖葫芦, 腮帮子鼓鼓的, 甚为可爱,不禁想笑。 李昭允淡淡道:“孤这个妹妹『性』子顽劣,母后和孤皆拿她没办法, 你莫要介意。” 谢定琰笑道:“殿下说笑了, 长宁公主天真烂漫, 极为可爱, 臣也甚为喜欢, 像这等古灵精怪的姑娘当世甚少,臣一母同胞的妹妹纤儿比公主略小几岁,小小年纪便已失了玩乐之心,每日只在闺阁之中读书习字,比起纤儿,臣倒觉得公主的『性』子更好。” 李昭允从他口中听到了“喜欢”二字, 不由得转目瞧了他一眼,眸子微闪,并未多言。转瞬听到谢定琰提及自己的妹妹, 也不过是笑笑。 姑娘家本该长居闺阁,长宁是个意外。 皇家亲情淡薄,李昭允也唯有这一个妹妹,自然不忍让她受半点委屈,这样长年累月的溺爱下来,才养成了她这样的『性』子,李昭允也不知,这样对她是好还是不好,只能尽最大的能力护住她。 青钰在那里对一排礼物惊叹着,李昭允和谢定琰便负手看着,其实他们今日相聚只是要说政事,既然被长宁搅和了,那索『性』就当叙旧罢了。 后来,两个少年便在湖心亭对弈起来,青钰非要凑过来旁观,她时常和母亲一起下棋,对围棋略知一二,便在一边指指点点,李昭允蹙眉道:“钰儿,观棋不语,莫要不知礼数。”青钰便没了声音,谢定琰却笑道:“无妨,下棋不过是权且作乐,输赢不重要。”青钰又笑着开始指指点点。 李昭允本以为她这样已算是最无礼了,谁知她居然还在谢定琰处于弱势时帮他悔棋,她从棋盘上拿走两颗子,说道:“这两步失效了,哥哥再想别的办法吧。” 两个少年顿时哑然,李昭允也没和她计较,谁知她变本加厉,原本的优势硬生生被她悔棋给掰成了弱势。 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李昭允万万没想到,自己下棋多年不败,连太傅都难赢自己,最后居然输在了自己的妹妹身上。 到了晚上,青钰玩了一天回到皇后宫中,早已昏昏欲睡,李昭允摇醒蜷缩在软塌上的妹妹,很严肃地问她:“你喜欢谢定琰?” 青钰『迷』『迷』糊糊地点头:“是呀,表哥这般好。” 李昭允皱紧了眉头,似乎觉得情况不太妙。 她还这么小,谢定琰却到了娶妻的年纪,若是公主将来嫁入谢家,说不定会少受很多委屈,只是谢家处在争权夺利的风口浪尖上,又与藩镇关系密切,父皇这些年的削藩之心日益加重,李昭允不希望她将来站在最危险的地方。 而且……若是她喜欢谢定琰,对谢定琰来说,似乎也不太公平。 谢定琰不是和别家的姑娘早有婚约么? 李昭允思索了许久,又听见青钰打了个哈欠,接着道:“……表哥待我极好,除了哥哥和母亲以外,我最喜欢的便是表哥了!” 难道她说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李昭允的眼神忽然变得奇怪,又试探道:“你舅舅已经向孙家提亲了,表哥回了青州之后,便要娶妻了。” “啊。”青钰看起来很失落,想了想,又好奇地问道:“那我将来的表嫂,可是个好姑娘?生得可好看?『性』子可温柔?可与表哥般配?” 看来……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 李昭允这才放心,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微微一笑,“是个极好的姑娘,也是母亲和舅舅亲自挑选的,钰儿年纪还小,不必记挂男女之事,将来哥哥定会给你寻个极好的夫婿。” 青钰好奇道:“比如?” “比如……”李昭允沉『吟』道:“孤有一个好友,家室甚好,品貌绝佳,亦是文武双全,也不过只大你四岁。” 青钰眼睛一亮,一下子坐了起来,“谁呀?” 李昭允并未说名字,只柔声道:“若将来时机适合,待你长大,孤自会为你做最好的安排。他不住长安,远在千里之外,但与你的谢家表哥也是自幼相识,说来,与我们也算几分远亲。” 小姑娘便开始幻想,品貌绝佳,文武双全,家室甚好,这不是话本子里神仙般的主角吗?若她长大之后真的能嫁给这样的男子,那状元郎不要也罢。青钰乐开了花儿,抱住哥哥的脖子,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口,开心道:“谢谢哥哥!” 李昭允微笑不语。 实际上,也只是为了糊弄这小丫头的春心。 他那位好友,『性』子也没有谢定琰这般好对付,不但不近女『色』,不按常理出牌,平日为人更是冷酷无情,不知踩碎了多少姑娘的芳心,若是将妹妹交给他,李昭允还得担心他欺负妹妹。 可现在的李昭允万万没有想到,最终伤害妹妹的人会是他自己,而若干年之后,自己的这位好友却成了妹妹救命稻草,他们成了彼此的救赎,为了对方改变了许多,也携手走到了最后。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如今年少的太子殿下瞧着自己的妹妹,只是深深地担忧着她的未来。 后来,谢定琰一连多日都陪着这位小公主玩,青钰久居宫中,她的喜好很简单,只是想看一些新鲜的事物,谢定琰便花了些心思给她看很多民间的玩意儿,李昭允看着,也没有制止。 停留半月,谢定琰便要离开,青钰用了整整三日的工夫做了个香囊,又觉得女孩子送男子香囊似乎不妥,又找母亲讨要了失传的名家碑帖,转赠给了谢定琰。 谢定琰离开那日,皇太子亲驱城外相送,谢定琰入车一絮,便看见马车里还藏着个小姑娘。 青钰同他告别,她说:“表哥,你以后一定要再来长安找我玩儿啊,你是将军,我听说战场很危险很危险,你一定要小心。” 谢定琰笑道:“多谢公主记挂,臣若有机会,一定会早日回到长安,届时再给公主多带些礼物。” 青钰想了想,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哥哥在此作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昭允面『露』无奈,谢定琰大笑,甚为怜爱这个表妹,他承诺道:“臣一定会回来,届时公主应长成大姑娘了,臣在外的这些时日,还请公主保重好身子,好好地长大。” 青钰点头,“我一定会的!” 她要长成一个大姑娘,不能再被他们说她傻。 青钰这样想着,每日便乖乖地听她母亲和哥哥的话,想要快点长大,然后遇见哥哥说的那个男子,但是她还没有真正地长大,便在十三岁那年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被亲哥哥终结了一切的幻想。 她也终于在悬崖下面,遇到了哥哥曾经提过的男子。 谢定琰在外行军作战多年,边塞多年风霜刀剑,与长安消息互通颇有阻碍,但即便如此,谢定琰也知道,这几年,全天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譬如那小公主忽然不见了,他们都说长宁公主身患重疾,在民间养病。 譬如他的好友,平西王世子忽然离家,多年没有音讯,平西王府得以找到一线生机。 譬如皇后病重,太子和齐王斗争激烈,皇帝日益宠爱齐王,疏离太子。 后来过了很久…… 太子被废,新帝登基,平西王世子回了青州,长宁公主回归朝廷,谢家备受打压,在外作战的谢定琰随父亲回到长安,上一次回长安,有温润如玉的太子和可爱的公主,他带着诺言和期待离开,这一次回来,只有无限的杀机。 他看到宫宴之上,新帝高座,那些臣子对他群起而攻之,而长宁公主坐在右侧尊位,一袭白衣,眼神尖锐,一杯一杯地饮着酒,面带嘲讽地看着他。 若非眉眼三分与废太子相似,谢定琰几乎认不出这是昔日找他要糖葫芦的小姑娘。 宫宴之后,谢定琰被革除了大半兵权,并被遣回青州。其实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他在御花园中看到长宁的背影时,还是忍不住感到愤怒。 他忽然上前,长宁闻言转身,她身边的宫女高声呵斥道:“大胆!不得冒犯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好大的威风。”谢定琰嘲讽道:“我在边塞给你写信,让你放过你的亲哥哥,他是你的亲哥哥,你却仍旧下得了手。不知当初那个让我平安归来的公主在哪里?” 长宁冷淡地看着他,满目漠然,像是在看一场戏。 她淡淡道:“她死了。” 谢定琰冷笑,“我看确实是死了。” “你!”一边的宫女气急,“你怎能对公主不敬?还不退下!” 青钰抬手,制止了身边叫嚣的宫人,慢慢上前一步,她背脊挺直,姿态高傲,气势不输谢定琰分毫。 她说:“谢定琰,你给本宫听着,本宫是陛下的人,你们谢家从今以后最好看见本宫就绕着走,否则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不要惦记着往日的亲情,本宫甚至后悔身体里流着谢家的血。” “不想死的话,最好乖乖滚回你的青州,否则,本宫随便拍拍手,便能让你不能活着走出长安。” 她拂袖,明知自己的话有多尖利难听,也毫不犹豫地转身,不带一丝留念。 只留给谢定琰高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