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晋国甲士,步调一致,队形齐整,虽然人多,却不见半点杂乱无序之势。 整齐划一的动作,昂首阔步的气势,让观者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惧。 “这晋军训练有素,调度灵活,确为一支不可小觑的锐士,难怪能独立击退犬戎。”和楚烨之一道住在驿馆的鲁国大夫江允抚须叹道。 楚烨之低声请教:“晋越侯意欲打通汴州和晋国本土的通道,为此他不惜同汉阳的韩全林开战?” “楚公不知,这位晋国新君,十分年轻,性情难以捉摸,行事全凭喜好,从不管礼制旧俗。”江允侧身低语,“此次出征之师,竟多为奴隶组成,连那领军的校尉,都是奴隶出身。喏,便是那人。” 楚烨之举头望去,只见长长的军列之中,高扬一面书着“墨”字的大旗,旗下一年轻校尉,雄姿英发,银枪亮甲,策马前行。 楚烨之一看,这不正是几日前,站在阿凤身后的那黑衣将官吗? 那人驱马而过,冷若寒霜的眼神在楚烨之身上一划,楚烨之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毛耸立。 呸,不过一奴隶尔,我有何可惧之处?楚烨之为自己无端的胆怯感到懊恼。 这晋越侯也不过是个颠三倒四之徒,竟以卑贱的奴隶为将,可见这晋国也无甚可惧之处。 此刻,在汴州的城墙之上,程千叶正遥望着蟠蛇一般蜿蜒前行的队伍。 烈烈旌旗风中招展, 其中一面颜色格外鲜艳醒目,上书一个斗大的墨字。 那是中军主帅的帅旗。 旗下一人黑衣黑甲,打马前行。 桥生。 程千叶在心中默默的唤了一声。 那黑色的身影突然转过头来,向城墙张望。 两人的目光隔着遥远的距离,触碰了一下。 墨桥生留恋许久,终于咬牙转过头去,渐行渐远,不再回首。 “既然这般舍不得,为什么又要放他走?”姚天香陪在程千叶身后。 程千叶转过身,看了姚天香一眼,叹了口气,双手圈住她的腰,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 “行了行了,你这个样子我真是不习惯。”姚天香抬起了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程千叶肩上拍了拍。 “天香。”她听见埋在她肩上的那个脑袋轻轻的说。 “我舍不得他,我想把他捆在身边,按在榻上,对他表明我的身份,日日同他厮混在一起。” 姚天香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来千羽也有软弱的一面,但正因为她有这样的一面,不止是一个冷漠无情,高高在上的君王。她才这么的让我喜欢,她才能让这么多的人真心效忠。 “没事,没事啊。等他回来,咱们就这么办。”姚天香拍着程千叶的肩膀,“我给他下药,让他无力反抗,到时候随你磋磨,让你尽兴,一解今日离别之苦。” 程千叶噗呲一下笑了出来,她站直了身体,理了理衣袖,长吁出一口气。 伸手搭上姚天香的肩膀,邀着她一起往城墙下走去。 “谢谢你天香,多亏有了你,我好多了。走,晚上咱们举宴饮酒,放松一下。” 夜间,晋越侯在新修整好的行宫宴请诸国使臣。 楚烨之在受邀之列。 及至宴上,他环顾四周,见这行宫虽是轩昂大气,但却不见丝毫奢华jīng细之物。 陪宴之人,多是军中将帅。宴席之上,也不见妖姬舞女行欢献艺,倒请一些轻侠武者搏击对演。 这场面比起宋国来,倒是大有不如。 宋国虽在军事上羸弱,但因版图内水域jiāo互,土地肥沃,民生富足。 国内从民间到主君都流行奢靡之风。 宋襄公的行宫,殿宇楼台华美绝伦,用物器具,无一不jīng。但有宴请,歌姬艳婢,飘飘如仙,钟鼓馔玉,琳琅满目,雅宴非凡。岂见这般粗矿简陋之席。 楚烨之不由的就升出了几分轻视之意。 他灌了些huáng汤,又见到端坐上首的晋越侯十分年轻俊秀,说起话来一派温文尔雅之态。 便大起胆来,起身拱手:“侯爷年轻有为,治军有道,竟能以一己之力击退犬戎,实令我等拜服。” 他举着酒杯哈哈笑了两声:“侯爷正是名扬天下,威传四海之时,鄙人私劝侯爷,更应谨守礼义,不可贵贱不分,混乱尊卑。” 程千叶是笑非笑的看着他,轻轻哼了一下:“楚公是宋国的使臣,不知有何高见,还请不吝赐教。” 楚烨之喝多了酒,没看见程千叶的冷漠的眼神。 他伸手指着坐在席上的程凤道:“譬如今日大殿之上,都是各国公卿大夫,侯爷既请我等同乐,又怎可让那卑贱之人同席,还同制同器,岂不是让我等雅士难堪吗?” 话音未落,只听得砰的一声,坐在程千叶下首第一位的俞敦素,重重的摔下手中酒杯,怒目瞪着楚烨之。 楚烨之急忙道:“大将军可能有所不知,此人幼时原是我家的奴隶,还是个以色侍人的东西,如今不知怎么欺瞒上下,竟混迹在席中,欲让我等同他共饮,实是忍无可忍。” 他原以为众人会齐齐唾弃阿凤,晋越侯也许会当场发怒,把阿凤押下来,或许看在他是使臣的面上,还会把人jiāo还给他发落。 谁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错了,迎着他的是对面晋国数名将帅愤怒的眼神。 这一个月的守城之战,众人数次同生共死,困了一起挤在城楼下睡一觉,饿了顶着箭矢共吃一口冷饭,同袍浴血,生死相jiāo。 早就把程凤这位次次奋勇挣先,冲在战场最前线的战友看成自己的兄弟。 此刻,这一个不知道哪一国来的使臣,当众侮rǔ自己的兄弟,不由激起了他们的愤怒。 “楚烨之?”程千叶放下手中的酒杯,“你们宋襄公,是派你来和我们晋国下战书的吗?” “不,不,不,晋越侯误会,晋宋两国向来邦jiāo友好,君上怎生会派我来下战书?”楚烨之酒醒了大半,慌忙道。 程千叶一拍桌面:“你一来我国,便寻觅滋事,当众侮rǔ我殿前左宿长,不是挑衅,又是何意?” “我必修书一封给你国宋襄公,我晋国虽发兵一万前往琪县,但仍有数万大军在此,正好无事可做。若是宋襄公有意,相约围猎于兰考何如?” “不,不,不,我并无此意,并无此意啊。” 程千叶打了个手势:“把我的手书同此人一并遣回宋国。看看宋国国君,到底是何意思?” 殿前武士齐声应若,不顾楚烨之解释,将他压出殿外。 大殿一时鸦雀无声。 程千叶举杯笑道:“因一无知小人,坏了诸公兴致,来来,我给诸位赔罪三杯。” 众人心怀各异,举杯共饮酒。 程千叶对着程凤招手。程凤起身,跪于驾前。 “但凡有功于我大晋者,不论尊卑,均有资格身居此殿。”程千叶翻起桌前一个金杯,“我这杯酒赐你。” 程凤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谢主公,程凤此生愿为主公肝脑涂地。” 程千叶再举杯对着殿上的一众将帅:“此杯敬我大晋将军!” 众将跪地山呼,举杯共饮。 “愿为主公,肝脑涂地!” 鲁国大夫江允拈着胡须默默想道:“这个晋越侯不简单,他来这一手,何愁这些出身卑微的军士们不为他死心塌地的拼命。” “何况,他这一下看似qiáng横霸道,一下镇住了在场所有使臣,其实不过是柿子捡软的捏罢了。宋襄公生性懦弱,驱逐他的使臣,反会令他惊惧,只怕还要上杆子的过来讨好。倒是那卫恒公姚恒,国力qiáng盛,素有野心。晋越侯便放低身段,不惜娶他家二嫁之女为妻,也要同卫国联姻。” “此人能屈能伸,实乃一个枭雄尔。归之必告主公,对此人不可不防。” 作者有话要说:看一下收集了多少宝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