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你,佳期未晚

清冷刺绣大师X傲娇天文大神,一段从高中校园到都市的破镜重圆的故事。 虞桉和林清昼决裂八年。 再重逢,他成了别人的未婚夫,而她却被迫接下为他设计礼服的订单。 他对她恨之入骨,却忍不住为她吃醋,为她疯狂。 ——“你是我的,这辈子注定是我虞桉的人。” 他观测过无数颗星星,可是没有一颗,比她的存在还要光亮。 是她照亮了他。

第九章 聚光灯和床头灯
所有聚光灯对准了林清昼。
咔嚓咔嚓拍照的声音不绝于耳。
林清昼不自觉地望向人群之后,虞桉就站在那里。他站得笔直,目光牢牢追随着她。他不笑的时候神情倨傲,看起来难以亲近,可在接触上她的目光后,他眼神稍稍回暖,嘴角也向上翘了翘。
于是,她那一点小小的紧张也烟消云散了。
她冲他轻轻点了下头——
放心,她可以的。
这年头,实在没有人会以开现场发布会这种形式澄清娱乐新闻。
网媒发达,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能在社交平台展现出来。明星结婚又或者是黑料甩锤,发布一串文字、几张照片,便是一条新闻,“晚晚会加油”也是一直用微博发布自己的观点。
新闻发布会,虽然正式却老套而古板。
在场的媒体不少,包括那日围堵林清昼的不良记者,他率先开始发难:“林小姐是想通过镜头向‘晚晚会加油’道歉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清昼不卑不亢地答:“我没有抄袭。”
那个记者继续问:“林小姐是要给我们看证据吗?”
林清昼回应:“我没有证据。”
在场不少人都笑了,那个记者也露出鄙夷的眼神:“没有证据,那怎么让大家相信你没有抄袭?你要如何澄清?”
林清昼反问他:“我想请问,您有仔细看过我的那幅刺绣吗?”
提问的记者支吾了一下:“当然看过,不就是一幅普通的风景图吗?”
林清昼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漏洞:“对,那只是一幅普普通通的风景图而已,我认为自己不是有艺术细胞的人,创作不出有新意的作品,与那幅《静默》类似的图比比皆是,图中都是很常见的元素,从何认定我是抄袭的呢?”
后面另有记者开口:“两幅图很像。”
“像?就仅凭一个像字?可在我眼里,《静默》和《飘摇的人》是完全相反的两幅作品。我所刺绣的是顽强的菖蒲,是鲜艳的红鲤,是躲雨的蜻蜓,是完整的;‘晚晚会加油’绘制的是残缺的荷,是黯淡的青鲤,是奄奄一息的蜻蜓,是破碎的。”
那记者显然不是个善茬:“林小姐是在强词夺理吗?都说了是抄袭了,若是样样都一致,那就不是抄袭,而是模仿了吧?”
人群中,小朱捏紧了拳头,恨不能揍那个记者一拳。她着急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虞桉,心中焦急,他为什么还不冲上去维护清昼姐?他不是在追求清昼姐吗?
虞桉眼眸沉寂,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记者,没有任何举动。
林清昼静了静,并没有在意那无良记者的挑衅,她心平气和地说:“那幅名为《静默》的刺绣在去年被一位长住英国的华裔买走了,他说他在刺绣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不再管那名记者,而是喊了面前另一位女记者起来:“请问,看到这两幅图,除开场景类似外,你的内心感受是什么?”
被点到名的女记者盯着林清昼身后摆放的对比图思考了一阵,答:“《静默》是鲜活的,充满希望的;《飘摇的心》是黯然失落的。”
无良记者冷嗤一声:“她是被你的话术误导了。”
林清昼没理他,真诚地对着摄像头说:“我的那幅刺绣画虽然名为《静默》,是寂静无声的意思,实际却绣出了一幅嘈杂而热闹的场景,以极动衬极静。好几年前我遭遇变故,一度一蹶不振,好在碰到了我的师傅李若戈先生,她教会我刺绣这门手艺,还教会我为人处世的道理,我在她的帮助下逐渐振作,并受到外界肯定。我深知这一切得来不易,所以希望自己如画中的菖蒲一般不惧风雨,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坚持本心,保持清醒,时刻自省,《静默》便是我那时的所思所想。如果那位晚晚小姐讲述的是‘飘摇的心’,讲述了被风雨挫折击垮后不安迷茫的心境,那我讲述的,便是‘坚韧的心’。”
林清昼说:“能和‘晚晚会加油’以同样的景物喻示心境,实在很巧。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和这位‘晚晚会加油’交个朋友。”
记者依然死咬着不松口:“这依然不能证明你没有抄袭那幅《飘摇的心》。”
林清昼叹息,言尽于此。
她想解释的话已经说完,清者自清,相信她的自然会相信她,剩下的,时间会给出答案。
现场响起一个声音:“林清昼没有抄袭。”
虞桉跨步上了台,他根本不在意众人惊讶的目光,径直说:“林清昼创作《静默》的时候,跟随师傅李若戈满世界跑,传播刺绣文化,一直到当年年底才回国,一回国就用这幅作品参加了工艺美术大师比赛。李若戈师傅的行踪,网络上都有记录可查。”
虞桉的目光落定在那个记者身上,他弯唇冷笑,姿态从容得仿佛他才是掌控全场的那一个:“《静默》的发表时间仅仅比《飘摇的心》晚三个月,暂且不说林清昼如何‘恰巧’看到《飘摇的心》这幅作品,然后在此基础上稍作修改,定稿,最后在三个月之内,百忙之中完成这幅满绣作品——据我所知,截至去年年底,《飘摇的心》点击率一直没有突破两位数。”
虞桉微微一笑:“虽然最近点击率猛增,但想查到之前的数据,并不难。”
面前的不良记者果然说不出话来了,虞桉继续慢悠悠地抛出重要讯息:“还有一点很有意思,‘晚晚会加油’发表作品的网站在国外根本无法正常访问。
“所以,林清昼没有任何机会看到这幅画。”
虞桉根本不给众人喘息的机会:“另外,据我所知,那位‘晚晚会加油’自从看到林清昼的《静默》获奖后,她的绘画风格一直有意无意地朝林清昼的刺绣风格上靠拢。林清昼去年绣了一幅汉服少女人物画像,‘晚晚会加油’恰好也画了一幅人物像,都是绿色长裙白色花簪,在我看来,两幅作品颇为相似……如果不是抄袭,那肯定是巧合吧?”
全场静寂。
林清昼说不出话来。
她怔怔看着虞桉的背影,只觉震撼又感动。
原来,被相信被维护的感觉是这样的……他是什么时候调查的这些?他没有一开始就甩出证据,而是全然放手,让她去做她想做的,说她想说的。
直到最后时刻他才站出来,给他们最后一击。
人群之后,忽然传出一阵笑声,有人边鼓掌边上前:“很精彩。”
她的高跟鞋与地板碰撞的声音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每一步都无比沉稳。
她微抬着下巴,笑吟吟地望向林清昼:“我相信林小姐是清白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清昼尚还不敢完全相信,直到看清她的脸。
林清昼脸色变了,周围记者接二连三的提问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周遭色彩迅速变得灰暗。
虞桉也皱紧了眉头:“姐?你怎么回来了?”
她是林清昼见过的最美最高贵的女人。
她完美无缺,她天生就光彩夺目。她极度冷静极度清醒,任何情绪化的词汇都与她无关,她取得的成就和她的样貌一样值得称赞。
更令人称奇的是,作为一个成功的女企业家,她身上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
她让所有人都黯然失色,她是林清昼最不愿碰到的人,也是林清昼最深的噩梦。
当初正是这个女人,带着怜悯的笑容跟她说:“小姑娘,你真以为世上所有有情人都能终为眷属吗?我很好奇,你有什么资本和我弟弟站在一起?”
她看林清昼,仿佛是在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你不会觉得……你们不般配吗?”
她循循教导林清昼:“丑小鸭变白天鹅只是个童话罢了,灰姑娘永远只是灰姑娘,她和王子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明白的吧?”
她温柔地牵住林清昼的手,将一个冰冷的信封搁在林清昼的手心:“知道你很困难,所以这笔钱你拿好,答应姐姐……你知道姐姐想要什么,对吗?”
她残忍地撕破了虞桉为林清昼塑造的一切美好,逼林清昼看清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
她是虞氏的主心骨,她是虞桉最亲的人,她是当年导致他们无疾而终的始作俑者。
她见过林清昼最狼狈的一面。
虞杉。
新闻发布会落入尾声,林清昼得以洗清,她不仅没有抄袭,反而是被抄袭的受害者。
后台,虞杉冲虞桉微笑:“刚回来不久,很遗憾没能赶上你的订婚宴。”
虞桉对这个姐姐的态度并不是很好,冷淡道:“订婚已经取消了。”
虞杉对这句话置若罔闻,只是笑着:“放心,姐姐已经回来了,一切都交给姐姐就好。”
虞桉眉梢微动,不耐烦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到大就喜欢控制他的姐姐:“你不是应该守在洛杉矶的酒店里吗?爸妈把重头产业交给你,你就这么回来了?”
虞杉仍在笑:“不想看到姐姐吗?可姐姐很想你,你的终身大事,姐姐当然应该在场的,前段时间工作太忙给耽搁了……还好现在不算晚。”
虞杉眼睛移开,转头认真打量着林清昼。
八年不见,本以为林清昼会跌入尘埃,此生再不会相见,没想到,她是棵倔强的藤蔓,越爬越高,又再度攀附了上来。
虞桉心中一冷,但看林清昼面无表情,又笑起来,还主动拉住了林清昼的手:“清昼,好久不见,你很棒,让我很惊喜。”
林清昼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您太客气了。”
看出林清昼的排斥,虞杉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她索性张开手臂给了林清昼一个大大的拥抱:“看到你能取得如今这样的成就,我真的很高兴。”
她明明是成熟美艳的类型,却总喜欢显得自己亲和优雅又大方,这让林清昼不寒而栗。
林清昼开始不适,她不打算再掩饰,也笑了笑:“我还以为您更愿意看到我流落街头呢?”
林清昼直白的话让虞杉讶异了一秒,她松开这个怀抱,若有所思地笑:“许久不见,清昼你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这样吧。”
虞杉微微偏头,自作主张的样子和虞桉一模一样:“不如今晚来我家吃饭吧。”
林清昼一怔。
虞桉再度皱紧了眉头:“虞杉,你想做什么?”
虞杉面上仍在笑:“怎么了?在外人面前怎么跟姐姐说话呢?怎么可以直呼其名?这么久没见了,我不能邀请我的好朋友去我们家吃饭吗?你也一块来,我们聚一聚……你老实说说看,你多久没和爸妈坐在一起吃过饭了?前段时间你擅作主张取消与夏氏的婚约,还没有跟爸妈道歉吧?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要姐姐给你善后。”
被称作“外人”的林清昼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她不想再继续和虞杉共处一室:“还是不必了,我还有事,你们一家人团聚就好了,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率先走了出去。
虞桉的目光落定在林清昼背影上,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再度恢复成原样,她又成了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
看林清昼离去,虞杉心里不以为意,口头上却惋惜不已:“唉,看来清昼没把我当朋友呢。”
虞桉觉得可笑至极:“朋友?”
虞杉咯咯笑出声,笑意却未及眼底:“不是朋友吗?正因为当清昼是朋友,当年我才会给她二十万呀?这件事你不是知情的吗?不是朋友,难道是仇人不成?”
虞桉抿了抿唇,抬步准备往外走:“虞杉,别太过分。”
“刚刚就跟你说过了,怎么跟姐姐说话呢?越来越没礼貌了,再这样,姐姐要生气了。”
虞杉一把挽住弟弟的胳膊,不让他追出去:“走吧,我们回家吧,我已经跟爸妈打过招呼了,他们一定准备了一桌子的菜。你放心,有我在,我肯定不会让爸妈责怪你的,你呀,说几句好听的话,他们肯定——”
虞桉脚步停住,睨她一眼,哂笑:“虞杉,你知道的,我不会跟你回去,从小我就是一个人住,他们从来没管过我,那里不是我家。”
虞杉眼神微动,漂亮的红唇习惯性上翘:“你这样,会让姐姐伤心的。”
虞桉甩开她的手:“别装了,这里没别人。”
虞杉完美的笑容僵了一瞬。
虞桉望定那张与他有五分相似的面孔,只觉冰冷。他一直知道虞杉手腕惊人,她个性强势,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不论用什么手段,甚至可以不顾亲情。
他却还是无法相信,她当年会误导自己,以至于让现在的他追悔莫及,他冷淡地开口:“虞杉,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也知道你当年做了什么——”
虞杉脸上那抹笑变得讥诮:“哦?我做什么了?你误会了吧?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可是虞杉,这次你慢了一步,婚约已经取消了,夏长悠和我一点可能也没有。”
虞桉一字一顿:“而且,我和林清昼已经同居了。”
虞杉笑容全无。
林清昼完全没有和虞桉同居的自觉,她觉得自己只是暂时寄人篱下而已。
在风波平息后,她本想立即搬回去的。之所以没有立即搬走,是因为她的卧室被她的无赖助理给占据了——
小朱哭着喊着在她面前只差撒泼打滚了,她说自己的房子到期了,而且工资月月光,租房的钱都没有了,饭都快要吃不起了。看林清昼的房间暂时没人住,所以一时情急,一时冲动,一时鬼迷心窍。
林清昼不为所动,根本不信小朱的说辞,还跟她说自己可以借钱给她。
小朱却可怜巴巴地说,爸妈要是知道她借钱,肯定会把她的腿打断。林清昼让她不要告诉她的父母,小朱又言之凿凿,自己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在爸妈面前根本藏不住话。
总不能真把小朱赶出去,让她流落街头,林清昼于心不忍,还是答应了。
再不答应她,不知道她还会找什么古怪离奇的理由出来。
林清昼催小朱尽快出去找房子,还劝她省着点花钱,不要给自己买一堆花里胡哨却毫不实用的衣服配饰。
小朱满口答应,可一直不见行动。
林清昼很怀疑小朱是不是被某个人给收买了,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不再住在工作室日夜颠倒地埋头工作,她的作息规律了很多。
偌大的公寓只有林清昼一个人住。
在她住进来之前,除了书房,整个屋子宛如一个样板房,没有人的气息。
虞桉说他很少会回来,的确也是这样的,直到住进他家,她才发觉,虞桉真的很忙。他每天大部分时间待在研究所里,偶尔回来一次,也会带着一大摞她看不懂的天文资料,然后待在书房里。再加上最近拂风大学开学,一周两次课,他更加忙碌。
林清昼在刚刚搬进来的时候,去他的书房参观过,书柜里摆着各种全英文的专业书籍和各类奖杯。
渐渐地,林清昼卸下防备,自如地住了下来。
所以在她洗完澡后披着浴巾毫无防备地走出浴室,却骤然看到在客厅看电视的虞桉时,她怔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
她根本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这个问题令虞桉觉得好笑,他将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转头:“这是我家。”
“我知道,你不是说——”
虞桉对答如流:“今天休息。”
林清昼很快从惊诧中回神,就势与他商讨正事:“对了,那天那个记者,我怀疑他……”
虞桉明白她在想什么:“我查过,那人根本就不是记者。”
他和她目光一对:“邀请的媒体名单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名字。”
林清昼也懂虞桉的意思,那人是被刻意安排进来的,就为了让她难堪。
他们都绝口不提那人是谁,但彼此心知肚明。
林清昼继续说:“还有,那个‘晚晚会加油’私信我了。”
虞桉没有接话,他的目光倏地下滑。她光洁白皙的肩头裸露在空气中,湿答答盘起的头发偶尔落一滴水珠在肩头,顺着肌肤滑向锁骨深处。多年不见,她早已不是当年青涩的少女,而是出落得凹凸有致,再配上她浑然不觉的神情,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虞桉顿了顿,然后移开视线,他眼底浮现出很淡的笑意:“你确定……要穿成这样跟我说话?我倒是不介意。”
发觉自己仅仅披着浴巾,林清昼脸上唰地一红,表情却镇定自若:“我先去穿衣服……”
虞桉漫无目的地换台,之前感兴趣的体育频道怎么也看不下去了。可能是屋内开了暖气,心中平添一股燥热,他索性伸手扯松了领带。
再度走出房间时,林清昼换上了家居服,还在外头裹了一件外套。
她在虞桉斜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她拢紧了衣服,总觉得尴尬不太自在,尤其在接触了虞桉幽深的眼神后。
她索性回归正题:“‘晚晚会加油’私信我,跟我道了歉,说她是收了一笔钱,鬼使神差才这么做,希望我原谅她。”
虞桉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凝固在电视屏幕上:“你怎么回她的?”
“我说学艺先学德,以后不要再干这种事情了。”
虞桉一挑眉,似乎不满她温暾的处理方式:“就这样?”
林清昼说:“难道我真起诉她抄袭吗?人家是个小姑娘,没有必要那么咄咄逼人,她以后还要在社会上立足的。”
虞桉轻嗤一声,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不对她咄咄逼人,她先前却对你咄咄逼人,你设身处地替她考虑,她却没有设身处地替你考虑。”
林清昼摇摇头,不是她不想计较,而是太过计较,别人不好受,自己也不好受:“算了,都过去了。”
虞桉忽然转眸望定她,反问:“那我们呢?”
那些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痛苦和执念,是否也能一笑置之?
林清昼神色冷了冷。
那是一根刺,埋在她的身体里,她即便视而不见也无法忽视那股隐痛。
虞桉不再追问,兀自一笑:“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林清昼迟疑了一下:“今晚你在家里睡?”
“家里”这个词,过于暧昧。
话一出口,见对面的虞桉似笑非笑,林清昼又补充:“我是说,你在你的房间睡?”
虞桉笑了笑,眸中带着戏谑:“我不在我房间睡,那应该在哪里睡?”
林清昼不接他的话茬,急匆匆回了房:“那我先回房间了。”
次日清晨,林清昼起床时,虞桉早已经出门了。
他在餐桌上给她留了包子和粥。
不必一大早就和虞桉面对面,林清昼隐隐松了一口气。她简单喝了两口粥,便像往常那样,搭乘地铁急匆匆去往白昼工作室。
她刚拿起绣针,腹中便一阵绞痛,本以为是生理期到了,忍一忍就过去了,没想到一整个上午都疼痛难忍,痛到眼冒金星根本无法专心刺绣。
林清昼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小朱喊了进来,小朱一进来就被眼前看到的情景吓到了,林清昼脸色煞白,额头冒着虚汗。
小朱紧急将林清昼送去了医院,医生告诉她,是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胃病。
提着一大袋子药回了工作室,小朱还在说个不停:“看吧,我说过多少次让你按时吃饭,你不听,还老把辣条当饭吃,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林清昼无奈地应:“知道了,知道了。”
小朱:“这叫什么?这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林清昼捂住额头:“这句话是这么乱用的吗?”
这件事很快被虞桉知道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小朱告的密。
电话那头,虞桉的语气很平静:“你今天吃早餐了吗?”
林清昼从这股平静中感受到了他压抑的冷冽怒意,她有些心虚,没敢正面回答:“我喝了粥。”
虞桉是做科研工作的,用词很严谨:“‘喝了’是喝光了,还是只尝了尝?”
林清昼辩驳:“我喝了好几口。”
虞桉轻笑:“你还有理了?”
这熟稔的口气,怎么听怎么熟悉。
林清昼:“……”
手头上一大堆研究资料没有完成,虞桉长话短说:“下了班我来接你。”
“不用……”
虞桉已经挂断了电话。
“现在好了,有人管着你了。”小朱冲林清昼挤眉弄眼,“那我也就放心了。”
林清昼瞪她一眼,说话却有气无力的:“话这么多,还不出去工作?”
小朱吐吐舌头:“我这就去,清昼姐你好好休息,安安静静地等虞先生来接你。”
刚知道虞桉在追求林清昼时,小朱不是不惊讶。
林清昼尚还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小朱已经很快想通了:“难怪虞先生会专门找你定制龙凤褂,花了这么大一笔钱,我还以为他人傻钱多……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小朱不仅自己转变了态度,甚至还劝她:“虞先生说得没毛病呀,他和夏小姐本来就没感情,既然现在订婚宴已经取消,他当然可以追求你。
“清昼姐,你应该也喜欢他吧?我看得出来,你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对他有意……那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林清昼怔住。
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她沉溺在过去的痛苦里,在她心里,对错黑白过于分明。
在高三学习的紧要关头与虞桉牵扯不清是错,间接使爷爷在自己人生最灰暗的时刻郁郁而终也是错。
她不肯放过虞桉,也不肯放过自己。
虞桉不仅担负起了接送林清昼上下班的职责,还负责督促她吃早中晚饭。
早上的时候,他会提前准备好早餐,替她热好。
一到中午他就会给她打来电话:“我在楼下。”
林清昼看一眼手头上的半成品,不太愿意起身:“我不饿。”
虞桉很坚持:“现在是饭点,之前医生是怎么跟你说的?”
于是她只好妥协。
他们之间好像又恢复了高中时的状态。
他半强迫,而她半推半就,她一直是被动的那一个。
下午下了班,他又准时来接她。
他本来就要在研究所和拂风大学之间两头跑,很不容易。
林清昼心中过意不去:“不必这么麻烦的,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回去,只有两站而已。”
“自己坐地铁?上次是谁忙到忘了时间,要不是我打电话问,差点错过最后一趟地铁?”
林清昼:“那是偶然事件……”
虞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林清昼,我说过我要追你,这只是我追求你的手段之一而已,我甘之如饴。”
他一眼就能看穿她在担忧什么,挑唇一笑:“所以你不必有负担。”
林清昼:“……”
她更有负担了。
吃过晚饭后,送林清昼回了住处,虞桉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先去了一趟厨房,确认他买来的早餐她已经吃得一干二净。
虞桉接连几天都回来住,林清昼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最近天天都回来住,工作不忙吗?”
“忙。”
虞桉睨她一眼,所以他现在立刻要去书房。
“那你……”
虞桉回复得理所当然:“研究所安排的住处我睡不惯。”
林清昼在心中腹诽,前段时间不是睡得挺好的吗?
但同时她心里也明白,他是放心不下她。
已经夜晚十一点了。
林清昼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明明已经吃过药了,可疼痛却没有缓解,不过几分钟,她便冷汗涔涔,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她思绪逐渐变得模糊,疼痛感麻痹了她的神经,她陷入一阵虚空的空间里,直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书房和虞桉的卧房在一楼,她住二楼,他们平时互不干扰。可虞桉却上了楼,在她门口停了停:“林清昼。”
林清昼没回话,往被子深处缩了缩,不想让虞桉发现自己的窘状。
见她没应声,虞桉静了两秒,径直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来。
勉强睁开眼睛,望着门口的光亮处,林清昼错愕不已:“我不是锁了门吗?”
似乎意外她没睡着,虞桉脚步一顿,扬了扬手里一串钥匙,回答得理直气壮:“我说过了,这是我家。”
林清昼气恼:“你就不怕……万一我在换衣服怎么办?”
虞桉反问:“万一你疼昏过去怎么办?”
“那……万一我有裸睡的习惯呢?”
虞桉说:“据我所知,你没有这个习惯,而且睡姿也很老实。”
林清昼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你怎么知道……等等,你不会每天晚上都……”
虞桉微一抬眉,答得坦荡自然:“只是最近。”
他必须确认她是否呼吸正常,是否老老实实盖着被子没有着凉,他才肯安心。
林清昼一时无言以对,只觉被他无赖的行径气得疼痛加剧了。
虞桉走到她身边,“啪”的一声打开了床头灯。
他微蹙眉头打量她的神色:“又开始痛了?”
林清昼犹豫了一会儿,不再掩饰,轻轻点头:“没关系,已经好多了。”
虞桉一抿嘴唇,转身走了出去,等了片刻,他拿了一个灰色的热水袋进来,他把热水袋塞进了被子里,嘱咐她:“你抱着热水袋,会好受很多——”
他话语一停。
拿着热水袋的手甫一伸进去,手指便从她半屈着的光洁赤裸的小腿肌肤上划过,触感柔软度惊人。
顿了顿,他把热水袋塞到林清昼怀里,然后把手抽了出来,镇定自若地替她掖了掖被子。
林清昼也愣住了,没料到他突然的动作,她根本毫无防备。不知道是不是热水袋的作用,只觉得被他手指触碰过的地方升腾起一股火苗,令她情不自禁口干舌燥,呼吸也变得急促。
沉默了半秒,怕他误会,她慌慌张张地解释:“我穿了衣服的……就,就是睡着睡着裙子不小心卷上去了……”
越解释气氛越不对劲。
等等……明明他才是莫名其妙的那一个,为什么是她在解释?
虞桉眼眸微暗,倏地低笑:“我知道。”
就着昏黄的床头灯,虞桉仔细打量林清昼的神情,她脸上似乎浮现出一阵不自然的红,他于是笑容更深:“还痛吗?”
不怪她多想,这句话放在这个时候问,令气氛更加微妙。
她答“痛”或“不痛”好像都不太合适。
周遭温度开始上升,而他眸光明暗不定。
林清昼抱紧热水袋翻了个身,回避虞桉的眼神:“我……我要睡了。”
然后双手一抬,把自己整个蒙进了被子里,也许是她这副样子实在太缩头乌龟,虞桉扑哧笑出声。
他好心好意地把被子往下拉了拉,直到露出她的脸:“你是真不怕把自己憋死。”
不再逗她,虞桉一本正经地说:“睡不着?不如我念故事给你听?”
林清昼动了动:“什么故事?”
虞桉打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本泛黄的童话书来,书页已经被他翻旧:“嗯,很久以前买的童话书。”
林清昼忍不住好奇:“你怎么会买童话书?”
虞桉答得漫不经心:“因为想给某个人念睡前故事。”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林清昼心中蓦地一动。
她忽然想起高三第一次模拟考之前,她太过紧张,怎么也睡不着,手肘无意中按到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是一个哭泣的表情。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虞桉,她很早之前就把他的号码设置成了手机联络人里的第一位。
虞桉很快给林清昼回了消息:“睡不着?”
“嗯……你怎么也没睡?”
“因为某个人把我吵醒了。”
“对不起。”
“为什么睡不着?”
“怕考试考砸。”
……
你一句我一句,不知疲倦地发了无数条短信,最后的最后,聊天内容越扯越远,虞桉发来一句:“这样好了,以后你要是睡不着,我就念故事给你听。”
她看着这条短信怔了好久,迟迟没回复他。她想,他要怎样给她念故事呢?是打电话给她念,还是面对面看着她的眼睛给她念呢?
……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他对她承诺过的所有话语,从未忘记过。
不知是热水袋的奇效,还是那童话故事太有魔力,又或者是他的嗓音令她情不自禁就放松,胃痛的感觉逐渐消散,睡意袭来。
林清昼即便睡着,眉头也是皱着的。
虞桉合上童话书,关了床头灯,单手支颐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俯身亲了亲她的眉心,像是要把那道褶皱吻平。
或许连林清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一点一点对虞桉卸下心防,就像当年那样。
她是别扭的,她心存芥蒂,她逼迫自己一刻不停地向前走,怕一停下来就会陷入自责的情绪里。
她自责,他亦自责;她在折磨自己,他又何尝不是?
他不想催她,他们之间的裂痕因时间而起,也只能靠时间来弥补。
往后余生,他最不缺的就是与她相处的时间。
所以他会比当年更努力,努力让她再度敞开心扉,努力让她接纳自己,努力让她心甘情愿地投入他的怀抱。
半梦半醒间,林清昼轻轻开口:“虞桉……”
虞桉回过神来:“嗯?”
他再度替她掖了掖被子,话语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我不……”
林清昼的音量过小,虞桉必须离得很近才能听清楚——
她好像在很轻地叹息:“我不怪你了……”
这么多年以来,她不可抑止地恨虞桉,亦无药可救地爱他。
两者并不矛盾,矛盾的是她自以为是地认为这世间只能存在一种情感,却忽视了,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难以捉摸的,没有纯粹的对和错,黑与白,爱或恨。
在这一刻,她愿意跟自己和解。
说完这句话,她心神松懈,终于沉沉进入梦乡。
虞桉却怔住了。
半晌,他都一动不动,仿若一具雕塑。
即便他一直确定林清昼的心与自己一样,一直心系着对方,却还是会忐忑,时光已经让他们渐行渐远。
现在却听她亲口确认了,在经历了种种之后,她依然是那个善良柔软的林清昼。
她愿意尝试着向他迈出小小的一步。
他何其幸运。
情至于此,虞桉心中情绪激荡,再也无法掩饰自己。
他再度俯身,这次他准确地寻到了她的唇,轻轻覆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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