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盐喊住,“我去过了,爷爷已经睡下了。饭和药都吃过了。” 孙施惠听她这么说,面上没多少情绪。一面往外走,一面半回头揶揄一句,“这么听话。” 汪盐一时分不清他口里听话的主语是谁。 二月二,惊蛰之前,夜星里出去还是有些倒春寒的。 孙施惠再回来,一身凉意。 他重新洗漱。汪盐已经躺下了,静悄悄地,侧着身子闭着眼。 有人走到床边,不是没有动静地坐下,探手过来,十几秒而已,汪盐再睁眼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在她眉眼之前。 她不禁扭头过来。 床畔人不无讥笑的口吻,“装睡?” “是准备睡。” 孙施惠由着那堆得老高的被子在他们床上,只略微懒散倦怠地往床上一倒,正好压在汪盐的脚边,隔着一层被子。 不等她缩脚,孙施惠稍微直起身来,拿手托腮,歪侧着身子看她,也是征询,“我睡哪里?” 汪盐暂时不想和他吵架了,也没力气吵了,这沉甸甸的一天快点过去吧。 他既然直白地问,她也暂且诚实地回答他,“就你现在待在的地方。” 床头床尾。一人一头,挺公平的。 孙施惠眯眼盯汪盐几秒,始终沉甸甸地压在她脚上,终究,“成交。” 争取到容身之所的某人,行动派地起身,准备关灯,睡觉。 汪盐却喊住他,不肯关灯。“关灯只剩下那两只蜡烛,在那晃,很诡异。” “诡异什么?” “像两只眼睛。”汪盐大晚上的脑洞少女。 孙施惠轻飘飘的笑声,“你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嗯?”他还记得他记忆里房间里上蜡烛的光景。小时候在她爷爷奶奶那里,大夏天的停了电,老两口拿蜡烛点灯,井水里湃着地里刚摘的小西瓜。 “你还记得?”忽地,有人把房里的主灯灭了,只剩那两只燃燃幢幢的龙凤蜡烛。一息的黑暗里,汪盐问他。 孙施惠走过来,很守则地去他床尾,只是腿刚伸进暖和的被子里,汪盐到底往回缩了缩脚。他在被子里捉住她,“当然,我记性一向比你好。” * 这一夜,汪盐睡得囫囵且难熬。她也不知道她左右烙饼似地翻身了多少回,也不知道另一头的孙施惠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到她把自己折腾累了,觉头上来了,迷迷糊糊听到外头清晨的狗吠声。 她一向习惯侧着睡的,家里、自己租房子处,都习惯边上摆个鲨鱼抱枕。 就在她以为沉浸在自己的鲨鱼抱枕上头时,只觉触感不一样,不那么柔软、那么好拿捏。 硬邦邦的,温热的,带着规律的起伏动静。 汪盐微微睁眼,睡眼迷离之际,撑手起来。她身边哪有什么鲨鱼抱枕,赫然躺着的明明是醒着不醒着都不干人事的孙施惠。 第25章 家家雨(5) 一夜醒来, 五斗橱上的那对龙凤蜡烛总算燃灭了。 汪盐觉得房里蜡炬成灰的味道很重,她从床上下来,趿拖鞋的时候, 又发现她的鞋子被踢到床底下去了。 她脚上穿了一只,伸手再去够另一只的时候,床上的人也醒了。正好看到汪盐鬼鬼祟祟蹲在床边,孙施惠难得的没有起床气, 依旧懒骨头地躺着, 问她,“你在刨你的猫砂?” 汪盐才不理有人的恶趣味,总算够到她的鞋子, 站起身趿好。 去开南面的窗子。中式庭院的卧房,只有槛窗。汪盐只微微推开一扇, 新鲜冷峻的空气灌进来,即刻就闻到了院子里开得老早的茉莉香,还有唧唧咋咋的麻雀和燕子喃呢声。 汪盐没找到扇窗的固定搭捎在哪里。她怕风大起来把窗户的五色玻璃刮带碎了。 孙施惠在床上告诉她,“搭捎在外头,得从外头钩住。” 汪盐索性就放弃了,正巧她的手机闹铃响了。 他再问她,“几点了?” 汪盐没回答,倒是反问他,“你先解释一下, 为什么跑到床头来吧?” 汪盐赶时间, 她得抓紧去洗漱了。卫生间干湿分离, 两个台盆, 她用她的, 互不影响。 台盆前的人往牙刷上挤牙膏, 孙施惠人映在她眼前的镜子里。有人不急着刷牙,倒是渴得要命,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一瓶冰气泡水,一边喝一边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你知道那些被子多碍事吗?你知道这种高低床,睡床尾,我颈椎跟掉床下头去了。鬼压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他说完自己的主客观原因,又说汪盐的,说她睡觉就跟身上有跳蚤似的,一个劲地蹦,好不容易把自己蹦跶着了。孙施惠是彻底失眠了。 “夜里都两点多了,我还没睡着,汪盐。”声音牢骚也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