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捧了药过来,小太子也不愿走,还有抢过汤药说道:“我喂你!” 小太子喂起药来竟有模有样。 他还知道先吹凉些。 纪云岫顿了顿,喝了小太子喂过来的药。 一碗药并不多,小太子竟稳稳当当地给纪云岫喂完了。 “乖乖喝药,很快就会好。”小太子板着小脸学着哄人。 纪云岫笑了。 她姐姐把他教得挺好。 这语气,这表情,一听就知道是在学她姐姐。 一开始会气呼呼地吼人,怕是气她勾引了他父皇。 小太子不知纪云岫心中所想,只觉被纪云岫的笑容烫了一下。 他忍不住想,要是她多朝他这么笑,他想把世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可一想到她是父皇偷偷藏起来的人,小太子心里又不太高兴。他说道:“我母后很好的,我去求她放你去幽州找六叔好不好?” 父皇留着她,她不开心,母后应该也不会开心。 父皇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这是不对的! 听到他天真的话语,纪云岫半合着眼,笑道:“好啊,那你帮我去求求她。” 小太子叮嘱道:“那你好好养病,乖乖喝药,等你病好了,我和母后就会想办法送你出宫的。” 纪云岫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小太子见她眼睫微垂,唇边仍噙着笑,心里涌出一阵不舍。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可是一想到送走了她便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就特别难过。 小太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说话算话,晚膳时间便去寻他母后。 皇后见他来了,招呼他到身边说话。瞧见他身上有几处脏污,皇后抬手拍轻轻去那些灰尘,问道:“你又去哪里野了?把衣裳都弄脏了。” “母后。”小太子喊了一声,莫名紧张。 “怎么了?”皇后关心地问。 “你知道六婶没有死吗?”小太子还是把话说了出口。 皇后整个人顿住。 她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示意左右退下。 屋内只剩母子二人。 “你怎么会这么问?”皇后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我见到她了!”小太子实话实说。 屋内静了下来。 皇后久久没有说话,小太子忍不住喊:“母后?” 皇后把小太子搂入怀中。 她语气沉凝:“听话,你不要再去找她了。” 明明是十分熟悉的怀抱,小太子却突然不习惯被皇后这么环抱着。他强忍着挣开的冲动追根究底:“为什么?六婶不是母后的妹妹吗?母后为什么不帮六婶?我们不能把六婶送去幽州找六叔吗?” 父皇把六婶关起来。 母后知道了也不管。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六婶? 对上小太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皇后说道:“你听好了,她的事谁都不能插手。你不可以,我也不可以。” 她见过失控的霍暲,那时他浑身浴血,仿佛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一样。 当初他只用了三年,便已成为了让所有外族闻风丧胆的存在—— 若非那些外族降得够快,他恐怕不会少做屠城灭族之事。 她知道这个男人在纪云岫嫁给祁王那天就疯了。 现在大魏没有可供霍暲泄恨的外敌,真要有人帮纪云岫去找祁王,谁知道霍暲会做出什么事来? 皇后娓娓劝道:“就算你能帮她出宫,幽州那边也没有她的位置了,如今的祁王妃另有其人,你让她如何自处?”她轻抚小太子的脑袋,语气认真,“记住,你不能再去找她。” 小太子还是不明白,眼神倔强得很。 皇后只能警告道:“你再去找她,会害死她的。” 小太子想到纪云岫身边那个宫女跪着说“求求你们放过姑娘吧”。 小太子眼里蓄起了泪。 他明明只见过她几次,可只要一想到父皇那样对她就很难过。 “我记住了,母后。”小太子低着头应了一句,终于还是挣脱皇后的怀抱,转过身飞快跑了出去。 翌日。 纪云岫见到了另一位太医。 纪云岫身体底子不差,病了一场虽有些虚弱,却不至于就此缠绵病榻。 按着太医的吩咐喝了几日药,纪云岫便好起来了,又开始在梅林中练箭。 这日纪云岫练了一会,天忽然下起了雪。 纪云岫仰起头,看着天上簌簌飘落的雪花。 绿绮跑进梅林之中,提醒道:“姑娘,下雪了,该回屋了。” 纪云岫朝她笑了笑,踩着落到地上的细碎雪花往回走。 她叫人取出窖藏的酒来,准备喝点小酒暖和暖和。 当初她是不喝酒的,阿暄说她不懂喝酒的乐趣,总哄着她尝尝看,她尝了,觉得又苦又涩,还是不喜欢,后来阿暄寻来了西域的葡萄,说葡萄酿的酒好喝,她还是不肯再试。 直至她们成亲后住到了种了许多葡萄的别庄去,两个人一起酿了好几次酒,她才渐渐爱上了这味道。 算算日子,许家姑娘应当快到幽州了,也不知阿暄喜不喜欢她。 她心里总还是希望有个好姑娘陪在阿暄身边。 她和阿暄原本也没多大的野心。 阿暄只想当个闲散王爷。 她也只想找个寻寻常常的男人嫁了。 可惜她相人的时候出了点差错。 那时她觉得他虽出身平平,家中无父无母无财,但相貌身手样样都不差,她们成亲后好好过日子,应当能美满到老。 她没想到他居然和阿暄一样是天潢贵胄。 更没想到他会坐上那个位置。 纪云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垂眸看着杯中的倒影。 杯中之人不见丝毫憔悴。 不知怎地,她想到了家中的父母,他们如今一个是国丈,一个是一品诰命夫人,还养出了一个状元儿子和一个皇后女儿,可谓是誉满天下,朝野称颂。要是他们知道她还厚颜无耻地活着,不知该怎么生气,说不准会怒不可遏地让她立刻自绝于世。 纪云岫正想着,余光却扫见一个身影自门外走来。 她没有起身相迎,反而慢腾腾地把杯中酒饮尽。她没叫人温酒,酒滑入喉间时冰冰凉凉的,再往下走时才慢慢热了起来。 霍暲已走到近前。 纪云岫放下酒杯,仰头看他。 霍暲冷不丁地对上那双噙着笑意的眼睛。 她明明一个人独酌,明明哪都不能去,却还笑得出来。 她又和外面联系上了吗?这个猜测一浮现在霍暲脑海之中,便再也无法挥去。 霍暲冷笑起来:“霍暄擅离封地,疑似与外族勾连,我已命人发出通缉令。等他被缉拿归案,你就可以见他最后一面了。” “不可能!”纪云岫霍然起身,辩驳道,“阿暄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纪云岫!” “阿暄没有理由这样做,”纪云岫抓住霍暲的手,“他绝不会勾连外族,你答应过我不杀他的,不能胡乱给他定罪。” 霍暲一手扫开桌上的杯壶,将纪云岫抵了上去。 他的声音凛如寒冰:“你已经是我的了,还能用什么换他的命?” 纪云岫哑了。 是啊,她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