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可不必这么看我。”夜色中,沈夫人的语气幽幽响起,面前的女子用披风罩头,看不清表情,“我帮过你,如今是不是该还了。”“夫人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女子的声音美若黄鹂,头上的兜帽被缓缓拿下,看上去并不惊讶。“江姨太,你要人,我要权,咱们互惠互利,很公平。”沈夫人无视她的讥讽,“老七什么样你也清楚,只要他高高在上,你注定得不到他。不然,你当初也不会和我联手,过河拆桥的事可做不得。”“呵。”江娉婷轻哼出声,“可夫人没渡我过去。”“这也要怪我?”沈夫人靠在圈椅上,不缓不慢道,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是你不信我,非要自己人动手,才让谢阮玉钻了空子,不然她早就死在督军府的大火之中了。”沈夫人最看不惯优柔寡断的人,江娉婷就是思虑太多,有时候想太多,就容易失去最好的时机:“姨太害我损失了几枚棋子,这笔账我都没跟你算。”“他们不死也会被沈七爷揪出来。”想到了后来接二连三在火海中死去的几人,江娉婷并未觉得自己有做错,“到时候七爷的手段使出来,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难保不会供出夫人,我这也算为夫人除了隐患呐。”这明明是趁机帮着沈培远除掉她的钉子,沈夫人心中暗恨,她把他们安在沈培远身边这么些年,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让他们入了沈培远的私部,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被逼到绝境,说不定还有机会博取一线生机,结果生生因为江娉婷给折了。沈二死在羧北的事给沈夫人敲响了警钟,老三她收不了,便任由沈七爷把他毁了,沈八爷较之温和心思浅,才是沈夫人最满意的继承人。至于江娉婷,要不是她还有用,沈夫人觉得自己绝不可能容忍她活到现在。压下心头的怒火,沈夫人脸上笑意不改:“不说这些伤感情的,之前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夫人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江娉婷也不怕她,当初她能在沈七爷手中洗脱嫌疑,就表示她没留下任何痕迹,不然还轮不到沈夫人在她面前跟她谈条件。“女子在世,想要的无非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沈夫人对沈培远身边的女人都用了心思,以在沈七爷心中的地位谢阮玉其实更适合,可惜那个女人太贪心亦太不贪心,钱财名利她皆有所图,偏偏不奢求情爱。沈七爷不碰女人,亦讨厌别人碰他的,沈夫人心知肚明,所以他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留不住,难得留下来的,沈夫人都费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江娉婷求的是人,这就是她最大的弱点。女人一旦陷入爱河,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疯子,沈七爷的母亲如此,为了爱人的性命抛弃了一双子女,五姨太如此,沦落到被她拿捏身不由己。“只要他还是沈七爷,你就不可能留住他。”“可他若不是沈七爷,夫人还能容下他不成。”江娉婷截住了她的话头。“你该知道,我最爱看着当初伤我辱我的人苟延残喘。”沈夫人毫不掩饰自己,“当初我留下他是掉以轻心了,再来一次断然不会,我会让他好好地活着,却什么都得不到。”只有沈七爷不开心,沈夫人才会高兴。她脑海中又想起了死去的女人,还有那个挺拔俊秀的男子。要是没有那个姓林的,自己怎么会嫁给沈大帅这么个携妻带子的匹夫,她为什么不能恨?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凭什么她喜欢的男人喜欢她。她嫁不得的人,谁也别想嫁!她不快活了,就谁也别想快活!“他喜欢的我一样也不会给,他不喜欢的我统统都要塞给他。”沈夫人看着江娉婷的眼光有些奇怪。“讨厌的,夫人也知道我做了会让他厌恶。”江娉婷一字一句道,“我并不想让他讨厌我。”“那他也不会喜欢你,扪心自问,你赶得上谢阮玉在他心里的地位?”沈夫人挑拨人心固有一套,眼里带着讥讽,也不知道是在说江娉婷还是说当年的自己,“他就是真碰了别人,那人也不会是你,你就只配安稳地躲在角落,当个配角!”一颗指甲大小如珍珠一样的物件被沈夫人托在掌心:“东西给你,你爱用不用。”江娉婷回到房间的时候,立春正蜷成一团缩在床上。她踢踢床被,立春连忙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滚下,声音打颤:“姨太,您回来了。”“七爷来了没?”江娉婷解着衣服问。立春顺手接过,答道:“没……没有……”一张钱票忽然被塞在手里,立春就着眼前洁白的指尖望去,正巧撞上江娉婷的眼睛:“听说你弟弟书读得不错,你母亲身体又不好,拿去用吧。”“姨太。”立春腿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我弟弟他还小。”“我知道啊,所以这不是出钱供他读书了么。”江娉婷笑意盈盈,“你知道七爷去哪儿了吗?”“跟谢姨太太去买烟花了。”立春还跪在地上,抹了把鼻子,声音低如蚊蝇,“谢姨太说想明天在后院里放烟火。”大帅刚死,少帅未定,谢阮玉就玩开了,沈培远怎么能这么纵容她!洁白的珠子被紧紧握在掌心,皮肉周围被指甲印入了深深的掐痕。“唉!”车厢内谢阮玉看着脚边堆成小山高的烟花,往沈七爷旁边靠了靠,继续叹气。“怎么了?”沈七爷好奇地捏捏她的脸颊。能怎么了?谢阮玉白了他两眼,不满道:“你是没看见那老板的表情,看着我活脱脱的跟看红颜祸水一样。”“阿阮。”沈七爷捧过她的脸,左右打量了一番,才笑道,“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容貌有什么误解?”走开,走开!顺手打掉沈七爷的手,谢阮玉嘴巴嘟得老高,这是摆明了说她配不上“红颜祸水”四个字啊!“你自己想放烟花,干吗带着我!”谢阮玉踢了踢脚边的东西,“我原本在保宁的名声就不好,这样一来,我还要不要逆转了!”“可是我名声还不赖啊,总不能让人家觉得守孝期间,我这个做儿子的想看烟花吧。”沈七爷拍拍谢阮玉的肩膀,一副“反正你名声不咋的,你就再多担着点”的模样。说得好有道理!谢阮玉听得简直想吐血,她发觉自从知道了沈七爷小佛堂的秘密,沈七爷就变了,虽然他原来也会堵她的话,但是从来不会像这几日一样这么毒舌不要脸。丁志在前头开车,听着俩人的对话眼皮直跳,这无论是谁想看烟火,看在别人眼中都是七爷府不孝好吗!“不过,你为什么想要看烟花啊?”言归正传,谢阮玉觉得沈七爷不是那么不上道的人。“想要告诉某些人,不要妄图用孝道拴住我,也做实一下某人心中所想。”既然这么好奇,那他就证明给她看好了。“一定要放?”“一定要放。”谢阮玉满脸疑惑,沈七爷也不点透,轻轻在她脸颊上啄了口,然后把人揽在怀里,快了,一切就快结束了。山雨欲来风满楼。表面风平浪静,私下小鬼横行,双方动作越来越大,高泽称病闭门不出,安保队的张队长在红楼闹事跌下来摔折了腿,经济部副部长家中失火请假整理。戴冒收集了大量的情报,保宁城内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情况对咱们不利。”戴冒皱着眉头,“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倒是不知道沈夫人手头有这么多难啃的骨头。”“她谋划了多少年,咱们才多少年。”沈七爷敲着桌面,看着戴冒带来的东西。“今儿个还去帅府吗?丁志说谢姨太已经派人把烟花都搬到后院去了。”“去啊。”沈七爷开口,帅府里的人,见一面,少一面。“要带上谢姨太吗?”“她在干吗?”沈七爷问得戴冒一愣,他又不在府里,怎么可能清楚,挠挠头,回想着丁志的话:“好像说要用烟花排个什么花样子,具体属下也不清楚。”“那就随她去吧。”反正她也不喜欢帅府,不必次次勉强她。“那江姨太……”“我自己去,现在的帅府就是狼窝虎穴,不必带她去冒险。”沈七爷想到江娉婷,皱着眉补充道,“听说前两日又病了,她身子骨弱,给她再换个好点的大夫。”“是!”沈七爷的车缓缓地开出沈府,江娉婷立刻得了消息,手中是沈夫人让大夫传来的字条:最后时机。字条被握在手中,笔墨因染了手汗而有些化开,江娉婷想了又想:“谢阮玉呢?”“在后院弄烟火。”“我去看看。”江娉婷咬着唇瓣,贝齿微陷,直到口中尝到了铁锈味才松开。未踏入园内,江娉婷就听见谢阮玉甜糯的声音:“左边,左边,咱们七爷就喜欢好看的玩意,别弄得乱七八糟。”“阮玉。”江娉婷笑着开口。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谢阮玉微怔,又想到她这几日身体不好,连忙让翡翠去倒了杯热茶,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江姐姐怎么来了。”“在屋里憋了好些日子,闷得慌。”好奇地看着被码得整整齐齐的盒子,江娉婷道,“要放烟花吗?”“对啊,我想看,就缠着七爷买了些。”有些事情七爷不想说,谢阮玉也只能揽到自个儿身上,虽然她并不想看,也不知道这烟花究竟是放出来干吗的。谢阮玉说得轻巧,可话听在江娉婷耳朵里就变了意思,袖中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面色不改,笑道:“看这天,晚上怕是有雨,方才我来的时候听说七爷去了帅府,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姐姐放心,七爷肯定会回来的。”谢阮玉眯眼看了看天空,是快要下雨了。这话听得江娉婷心中冰凉,努力地克制住心中的酸楚,轻描淡写道:“我这几天老憋在屋里,连衣裳都染了药味,一会乘车去远安街买几件衣服,阮玉要一起去吗?”她想去啊!可是关键时刻府里不能没有人,谢阮玉只好摇头:“算了,我还是在府里等着七爷回来吧。”“那真是太可惜了。”江娉婷帮谢阮玉理理耳边的碎发,“若是你能陪我就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大帅去了,沈七爷也不会等太久,日后可不是有的是机会,想了想江娉婷的身体,谢阮玉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倒是你,身子得好好养养。”“好。”言罢,江娉婷便带着立春离开。身后谢阮玉的声音依旧娇俏,带着不知愁滋味的欢愉。“姨太,您要去哪儿?”开车的是府里的老人。“帅府。”江娉婷拍着立春的手,眼睛盯着窗外的人群,许是这些日子雨下怕了,这回天刚阴上来,就有不少菜农收拾摊位准备回家。“您去那儿干什么?”车速慢下来。江娉婷笑道:“还不是阮玉,非要今晚放什么烟火,这会儿天阴得很,我怕七爷来迟了,她又要闹腾。”唔……想想谢阮玉的性子,这倒还真像是她会做出来的,司机心里也就释然:“七爷和您对谢姨太真是好。”“应该的。”江娉婷把目光转回车内,“一会儿到了帅府,你先进去喝杯茶,等我通知到七爷,咱们买点东西再回去。”“好嘞,都听姨太的。”帅府离得并不算远,江娉婷来帅府的消息还是守门的小厮报上来的。“这怎么还分批来啊。”沈夫人坐在上首,饮着春季收上来的新茶,“难不成还怕帅府怠慢了七爷不成。”“让她进来。”沈七爷也有些疑惑。白色的裙摆划过眼角,江娉婷生得温婉,一身素白更衬得她楚楚可怜。她方入门便唤了一声七爷,尔后才弯腰向沈夫人问安。“还好,姨太眼里还能看得到我这个做夫人的。”沈夫人也不让她起身,只管饮茶。“娉婷来这儿坐。”沈七爷招招手,也不管沈夫人的意思,等她坐到身边,才悄声道,“你怎么来了?”说不好奇不可能。江娉婷侧了身子,用手帕掩着嘴角,道:“阮玉一直在后院鼓捣烟火,非要今晚放,我见天色不好,又不忍让她失望,这才跟她知会了声,过来寻你,顺便散散心。”“阿阮知道?”“我本想让她一起来的,她怕府里没人,就没出来。”少来一个是一个。沈七爷觉得待会儿出了事他护住一个江娉婷的能力还是有的,“司机呢?”“在外边,我没让他进来。”说着小心搅动手帕,“我本想一会儿就走的。”“没事,他不进来也好。”沈七爷拍拍她的手背,似在安慰她。“行了。”沈夫人明白众人心不在焉,“都先散了吧,先回屋歇息下再出来用晚膳,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顿团圆饭了。”“夫人言重了,我们做小辈的,只要夫人不嫌叨扰,我们哪有不来的道理。”八爷说着跪到了沈夫人面前。沈八爷这一跪,倒是整蒙了不少人,陆陆续续又有人跪下。沈夫人冷眼看着独自坐在旁边饮茶的沈七爷笑道:“言重不重你们自个儿心里有数,都下去吧。”沈七爷不打算留,听了沈夫人的话,立刻起身告辞,江娉婷只好小步地跟在他身后:“夫人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你不要多想,万事有我在。”沈七爷放缓了步子,让江娉婷尽量跟上他。一黑一白向着后院走去,背影羡煞旁人,沈夫人垂下眼帘继续饮茶,嘴角不由地翘起诡异的弧度。东风已至,鹿死谁手仍可期。“咱们一会儿吃完饭,早些回去。”刚进屋,江娉婷就跟在沈七爷身后开口抱怨。“怎么了?”沈七爷习惯性地推开窗子,清爽的空气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他立了会儿,才转身坐到旁边的软榻上。“这天色也不早了,不说好要放烟花的吗,阮玉还在府里等着呢。”江娉婷见沈七爷坐下,才撩起裙摆坐在沈七爷身边,伸手替他捏着胳膊,“我看沈夫人今天怪怪的。”沈七爷莞尔,单手敲着桌面:“你太小心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江娉婷撇撇嘴,“七爷我口有些渴。”然后指着室内的茶具,“里面的水可以喝吗?”“当然。”沈七爷笑着摇头道,“不可以。”“七爷真小心。”“不是娉婷说的么,小心驶得万年船。”说着沈七爷敲敲面前的桌案,“阿荣,茶。”不一会儿,精巧的紫砂茶壶就被小厮送了进来。水还烫,冒着热气。江娉婷似真渴了,茶叶还未泡开就小口小口吹着气饮了一杯:“七爷要喝吗?”“茶叶泡开了?”沈七爷不喜欢喝白水,浓茶咖啡都是极好的。“还没有。”茶盖被打开了一条口子,江娉婷背对着他,叹道,“还得等上片刻。藏在手中的珠药顺势划入茶水中,珠壳洁白,入水而化,看得江娉婷双眼骤眯又快速睁开。沈夫人把宝押在了江娉婷身上,五姨太却是茶饭不思,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只要事情败露,他们就全完了。沈朝看着走来走去的母亲,眼睛直晕:“娘,您别再转了!看得女儿眼花。”“你懂什么!”五姨太嘴里不停地阿弥陀佛。瓜子被磕了小半匣,沈朝叭叭嘴,边吃边道:“我知道您舍不得老七,可是……”话还没落音,一巴掌就狠狠地扇在了沈朝的脸上,五姨太掌心火辣,也顾不得别的,直扯了沈朝的胳膊,掐得她生疼。脸上印着五根指印,五姨太也不管她疼不疼:“都说了要烂在肚子里。”“八弟……”沈朝还未开口就被五姨太打断。“他不知道。”语气中说不出的厌恶,五姨太面容扭曲,“老虔婆这次要出了意外,咱们就一点活路都没了。”云越压越低,风卷着树叶呼啸而过,谢阮玉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丁志,你让人去远安街寻江姐姐,她身子不好,这会风吹得太大了。“江姨太不在远安街吧。”丁志拿着狗尾巴草逗着水缸里的金鱼,听见谢阮玉的话,才抬头,“我先才在张叔那买点心的时候看到车往北边去了。”“北边?”谢阮玉不记得北边有裁缝铺,“北边新开了商铺?”“没有啊。”丁志忽然反应过来,“江姨太不是去帅府了么?您又不是不知道,张叔的铺子开得算偏了,再往北就是官邸商会。”“她去哪儿干吗?”谢阮玉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是去买几身衣服么,“你怎么也不早说!”“她用的后院的车,必定知会过您了,我以为您知道啊!”丁志忽然发现,整座府里似乎没有人知道江姨太去了帅府,脸上的神情开始严肃起来,“是不是有问题。”“她要是去帅府,没有理由瞒着我啊。”谢阮玉搅着垂在胸前的发丝,等等,她好像疏忽了什么,前世大帅府出事没多久江娉婷就去世了,她一直以为是江娉婷身体不好,今生好好养着说不定能过去这个坎,可是,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比如:沈七爷容不下她了。能让沈七爷容不下的事就绝对不会是小事,鸡皮疙瘩爬上胳膊,眼睛越瞪越大,谢阮玉差点失声尖叫:“快!让戴冒密切关注帅府,万一出了什么事,直接动手。”“那七爷那里。”“丁志,你跟七爷的时间长,私部的情况想必你更清楚,如今丁安不在,快挑批人,你去。”“好。”丁志刚要转身,又想到了什么,对上谢阮玉的眼睛,有些不忍,“姨太这里,我也会尽量安排好。”“七爷?”江娉婷摇了摇休憩中的沈七爷,小心地用茶盖刮了两下,“喝口茶,咱们该去用晚膳了。”“年纪大了,精神跟十七八岁的时候差太多。”沈七爷是个谨慎的人,吃的喝的都要过了自己人的手,而江娉婷也是自己人。茶盏入手温热,显然是刚倒好的,他吹了面上的茶叶,便饮了下去,入口清香,只是这味道,沈七爷眉头微皱,好似在哪里尝过。砰砰——枪声在院内响起,沈七爷心中一惊,也顾不得想太多,直拉了江娉婷的胳膊从后门绕了出去,跟自己人汇合。“怎么会这么快?”沈七爷疑惑道。不光沈七爷,他们也很疑惑:“不知道,突然之间。”“擒贼先擒王,沈夫人留不得。”江娉婷飞快地补充,“七爷不能在这逗留太久,敌在明我在暗才是上策。”“娉婷倒是懂我。”沈七爷微微一笑,“沈陈氏我要活的!”“若是她胡说八道污蔑七爷,先割了舌头!”江娉婷也不含糊。沈七爷不疑有他,从旁边人身上抽了一杆枪塞到江娉婷怀中:“会开枪吗?”“不会。”江娉婷咬牙摇头。“不会就先拿着,一会我教你。”说着沈七爷拍拍众人的肩膀,“兵分两路。”沈七爷的枪法极好,帅府的地形更是闭着眼都能画出来,不过他带着江娉婷,首要的自然是先把她安排在隐蔽的地方。只是,身子有些越来越不对劲,这个感觉……沈七爷忽然停下脚步,暗巷狭窄,旁边女子的体香肆意地往鼻孔里钻。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江娉婷,女子的身体有些瘦弱,这会正无辜且不安地看着他。“七爷,您怎么了。”江娉婷骇了一跳,伸手要去扶他。“滚开!别碰我!”沈七爷难得说了重话,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难怪他觉得那味道,熟悉得很。“是你。”那壶水,她也喝了,如今却好好地站在这,沈七爷坚决中透着一丝迷茫,“为什么?”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什么为什么?七爷您怎么了?您别吓我。”说着江娉婷伸手攀住了他的胳膊,手臂碰到她胸口,带着女性特有的柔软,沈七爷只觉得呼吸一滞,记忆的匣子被打开,所有的记忆奔涌而出。耻辱,不堪。仿佛又把他拉到了多年前,那是他一生中最无助的时刻,挣扎绝望,无人救赎。柔软的唇轻轻地印上他的下巴,最后落在他的唇上,带着沁人的清香。沈七爷铸造了多年的心防全线倒塌,他从未有一刻这么厌恶眼前的女子。温柔的试探,轻柔的辗转,就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入心脏,挑出了早已化脓的伤口。沈七爷的气息近在咫尺,异样的反应让江娉婷有些迷醉,纤臂自动攀上他的腰侧,紧紧扣在一起,他的身体热得吓人。“砰——”枪声在狭窄的暗道中响起。江娉婷的思绪被快速拉回,抱了满手的血,满脸震惊。只见沈七爷举着枪,左肩被自己亲手打穿,鲜血染红了胳膊,他眼里一片赤红,剧烈的疼痛让他濒临崩溃的理智瞬间归位。“你疯了?”江娉婷不可思议地看着沈七爷,眼神中写满了心碎,还有隐隐的疯狂,“七爷何苦这么伤害自己。”“我想过许多种可能,这次从未疑心过你。”沈七爷把枪口对准江娉婷,往后退了几步,跌靠在墙壁上,动作拉扯到伤口,痛得他差点晕过去,“你不怕我杀了你?”“怕啊,我怕你,我也怕沈夫人,所以,我找了个平衡点。”江娉婷扭头站在他面前,素白染上了鲜血,如同开遍地狱的彼岸花,她笑得一脸无辜,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沈夫人活着,我也不会让你死。”沈七爷从未觉得,跟了他近十年的温婉女子,骨子里却这般的面目可憎。“我会让七爷安心地修养,不被别人打扰。至于政务,我保证帮您整理得妥妥当当,到时候咱们再生个孩子,一家三口,没有其他人,多好。”似乎陷入了一场臆想,黑色的枪支被江娉婷从怀中掏出拿在手中把玩,保险被轻轻地拉下,慢慢向沈七爷去,“我不想伤你,你听话好不好。”“你疯了!”视线越来越模糊,沈七爷恍惚中看着女人离他越来越近,明明恨不得一枪打死她,如今却只想抱上去。身体开始遵循本能,俩人的呼吸缠绕,枪支抵在他的腹部,冰凉的铁管与他越来越高的体温形成鲜明的对比。愤恨羞耻如洪水猛兽般扑面而来,让沈七爷无地自容。杀了她,要不杀了自己。手中的枪飞快地抵在了江娉婷身上,她眼神一黯,几乎是同时,两人一起扣动扳机。枪声响起。沈七爷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血液沿着腰部潺潺流下,染红了地面。他开了枪,江娉婷也开了枪。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只想要他,无论死活。江娉婷没有吭声,身体因为疼痛发出轻微的颤抖,睫毛在苍白的脸孔上更显得乌黑。沈七爷费尽力气才把她推到一边,跌撞地起身,连补枪的力气都没有。原本干净的衣衫上血迹混着污泥,脏乱不堪,他记忆中的路线已经有些模糊,暗巷偏僻而长,沈七爷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出去,如今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他的意志在求生,他还不想死,他的仇还没有报。大雨浇透了保宁城,帅府被照得灯火通明。戴冒带兵把帅府围得水泄不通,与外围的保宁军队对峙,门外横七竖八地倒了不少尸体。丁志则带着私部潜进了帅府,府内枪声四起。事到如今,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戴冒一心向着沈培远,他敢赌,保宁的部将不敢赌,大家上有老下有小,都是要活命的,只得干站在外边耗着。若是沈七爷活着出来,他们缴械投降;若是死了,他们再拼个你死我活,卖个英勇无畏的形象。“九爷,差不多了。”谢阮玉几乎把所有的人都投给了沈七爷,留在沈府的就少之又少,丁志也算用了心,从戴冒那里挑了几个颇为得意的人手留给她。沈夫人想的倒是够长远,斩草除根,沈七爷的身边人她一个都不想放过。沈九爷性子歹毒,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交给他最是放心。温香楼被围成圈,周围的下人缩成一团跪在地上,沈培鑫一手撑伞一手执枪,枪响伴随着痛苦的惨叫,回荡在温香楼外:“小嫂嫂,我劝您自个儿出来,不然这人可都要死光了。”二楼烛火微闪,发出柔弱的光,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就不怕七爷杀了你,你看帅府的情况也该知道,七爷那里人手不少,你现在滚蛋还来得及。”这话沈培鑫左耳进右耳出,他跟帅府绑在一起,如今走到这步,他已经无路可选,掏掏耳朵,沈培鑫继续瞄准跪在地上的下人,扳机微扣,子弹便打在那人的肩膀上,下人吃不了痛,叫得歇斯底里,他吹了吹枪管,觉得有些无趣:“既然您不出来,那我可就进去了!开门!”“是!”楼下传来阵阵踹门声,伴随着木头劈裂的声音。“姨太。”翡翠听得害怕,眼泪簌簌地往下落。“没事,你到时候就按我说的做。”谢阮玉反握住她的手,“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没等谢阮玉说完,翡翠就跪到地上狠狠地磕了两个响头,在起身时,额头上红了一片:“我两个弟弟都在邹县,要是……要是我死了,望姨太可以照顾他们一二。”“好。”谢阮玉不敢保证,飞快地把翡翠从地上拉起,机会只有一次,只要能把他单独留在屋里,一切皆有可能。咣当——门被踹开,凌乱的脚步声踏入屋内。谢阮玉飞快地躲入衣橱内,留下穿着她衣服的翡翠和另一个瘦弱的丫鬟。翡翠生得不丑,如今被谢阮玉化了妆更显得惊艳动人,门被一脚踹开,她就这么梨花带雨地看着门口,手中的杯子狠狠地砸了过去。沈培鑫因为大帅的丧事见过谢阮玉几次,不过每次她都是垂着头唯唯诺诺地跟在沈培远身后,他也就没有细看,再然后就是几年前,音容相貌早已模糊,如今再见,烛灯昏暗,竟是有些认不清。他身子略微一偏,茶杯便划过脸颊,碎在门框上:“我知礼唤你一声嫂嫂,莫要给脸不要脸。”“无耻败类!”翡翠想着谢阮玉教她的,声音又怕又怯,却佯装强势,“七爷不会放过你的。”“还想着老七呢?”沈培鑫“呵呵”出声,“说不定已经死了。”“要是死了,保宁早因为抓乱党闹起来了。”翡翠跟了谢阮玉这几年,神态学得十成十,下巴高抬,眼神微眯,说不出的蔑视,“你们这回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她说的这些,沈培鑫心知肚明,现在静成这样子,确实蹊跷,可是他已经无路可退,只能一条道走到底。“那又如何,你不还在我手里。”枪口对准翡翠,沈培鑫道,“我还可以杀了你啊。”“姨太。”身边的小丫鬟尖叫出声,怯生生地拉住翡翠的手。“怕什么!”翡翠袖中的手指抖个不停,面上却不显,“他也就只能杀了我而已,七爷念我与他的旧情,自会好好安葬于我,不像某些人,死了,怕是都没个收尸的。”谢阮玉咬着舌尖躲在衣柜中一声不吭,翡翠正按照她教的方法激怒他。沈九爷狠毒脾气大,现在一脚踏在死亡线上,最是激不得。果不其然,沈培鑫立刻变了脸,枪支抵上翡翠的喉咙,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你要杀便杀!我怕你不成!”翡翠冷笑出声,带着浓浓的嘲笑,她的衣领微张,露出洁白的锁骨。沈培鑫眼神渐渐下滑,毫不客气地盯着她的脖颈,枪管渐渐下滑。翡翠一惊,连忙伸手护住胸口:“混蛋!登徒子!不要脸!”“不要脸?我就是不要脸。”沈培鑫敲敲桌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吃不过饺子,好玩……”“滚开!不要碰我家姨太。”旁边的小丫鬟伸手就要去推他,沈培鑫好歹是大帅的儿子,反应还是在的,反手一枪打了过去,小丫鬟吃不了痛倒在地上,“拉出去。”身后的人得了命令,立刻上前去拉她,翡翠不干了,伸手推搡了起来,衣领微开,胸前若隐若现,看得沈培鑫有些口舌干燥,索性一把拽过她,吩咐道:“都出去。”边说边把翡翠往床上拽,他力气大,翡翠又是哭闹又是挣扎。小丫鬟染着鲜血被人拖了出去,门被关上的一瞬间,谢阮玉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机会,来了!翡翠被沈培鑫狠狠地压在床上,他的力气很大,翡翠用尽了力气也挣脱不开,双手被紧紧地扣在床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你不说我只能杀了你么。”沈培鑫的呼吸喷洒在翡翠的耳侧,笑得阴森,“我还可以要了你。”吻落在翡翠的脖颈,身下的人哭得声音嘶哑,她拼了命地挣扎,分了沈培鑫的心神,也给谢阮玉提供了机会。谢阮玉的动作很轻,翡翠的举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她微弱的声音。“往左偏三寸,一击毙命。”孟儒景的声音在谢阮玉脑海中响起。他教过她许多东西,比如子弹穿过哪里,可以让人再也没有挣扎的余地,可惜她那时候以为他会给她遮风挡雨,偏偏没用心。忽然床上的人影微顿,那是嗅到危险的本能。“姨……”翡翠的声音还未冲出口,谢阮玉就迅速扣下了扳机,她技术不好,可是她下手狠,这种时候,不是他死就是己亡,谢阮玉枪枪打在沈培鑫身上。原本在门外角落哭哭啼啼的小丫鬟听到枪响,一改之前的柔弱模样,迅速地从下摆掏出准备好的枪管,她身上有伤,不过先前沈培鑫打她的时候她侧了身子,看起来严重却并不碍事。原先不动声色躲在温香楼内的人手也从暗处蹿了出来,打了门外一个措手不及。枪声打斗声贯穿着温香楼,雪白的墙壁被染得鲜血淋漓。沈培鑫手中还握着枪,眼睛瞪得巨大,一动不动地压在翡翠身上,他背后穿了七八个血窟窿,血液顺着他的身体流到翡翠身上,带着温热。翡翠就这么呆愣愣的,连推开的勇气都没有,人死了,流着血死在了她眼前。她以为谢阮玉只是说说而已,她从来没想过,平日里这么一个贪嘴懒惰的人儿,下起手来如此坚决果断。“姨太。”翡翠声音带着哭腔,“他死了。”“死了就好。”谢阮玉快速走到床边,翡翠几乎是整个人都躺在血泊里,浑身抖得像个筛子。谢阮玉费劲地扳过沈培鑫,想了想,枪口抵在他的心口,又补了一枪。这才松了口气,冲着门外高呼:“沈培鑫死了。”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有用,枪声四起的门外逐渐安静下来。谢阮玉顺手拿过沈培鑫的枪对准门外。片刻,外边一道好听的男声响起,小丫鬟的脸庞随后出现:“姨太,都搞定了。”举着枪管的手臂这才垂下,谢阮玉攥得紧紧的心终于松快了些:“辛苦了。”“不敢,姨太您可有受伤。”小丫鬟使劲在脸上抹了一把,露出有些麦色的皮肤,美娇娘原是少年郎。“我没给他这个机会。”说着冲旁边点点下巴,少年顺着谢阮玉的视线望去,原先还不可一世的沈九爷,如今早已变成了血人,旁边坐着早已吓傻的翡翠,这该是挨了多少枪啊。按照戴冒他们的计划,原本是要护着谢阮玉离开的,结果刚说了意思就被谢阮玉一口否决。人手已经派了出去,周围的眼线相应的也得了消息,她已经暴露,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逮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温香楼是她的地盘,她清楚地知道每一处的死角及最佳藏匿地点。贴身丫鬟一定要身手敏捷,必要时刻挨得住枪子,她挑来挑去,才定下了眼前的少年。翡翠是所有人里最没有战斗力却也是最了解她的,索性当个替身。而谢阮玉,她更不能走,她得掌控着大局。所以她费尽心思地设了这个局,用上她作为女人的所有有力武器。这件事谢阮玉瞒住了府里所有的下人,她深知,她没有能力保护所有人,只能尽她所力罢了。穿着裙装的少年眨眨眼,觉得有必要把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戴二爷:“您还要出去看看吗?”“好。”刚迈了两步,谢阮玉又想到了翡翠,她还在抱膝而坐,显然被吓得不轻,“你先留在这陪她。”她言罢才快步踏了出去,留下无法拒绝她的少年。楼道被打得全是窟窿,碎掉的瓷器,踩烂的名画,一片狼藉。楼下将将站着一屋子生脸,谢阮玉站在楼梯口,一身朱红看不出上边是血迹还是水渍。“今天这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谢阮玉一开口,就引起了楼下纷纷议论,却也没人敢当面说些什么,谢阮玉知道发生这么大事,自己开口保他们的举动,自然会惹来质疑,只好继续道,“事情发生到现在,想必大家心里也明白,九爷他们谋的事不是那么顺利。”谢阮玉的声音不大,却生生地印在了听者的耳中,“如今九爷没了,你们所作所为也就没了意义。”“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留下我们。”下边有人回问。有疑问就好,有疑问就代表有商量,谢阮玉觉得自己在算计别人这方面越来越像沈七爷:“当然不是,九爷什么样的人你们心知肚明,毒辣心狠罔顾人命,可我们七爷不一样,七爷心善仁慈,若不是被逼到极限,断然不会如此反抗。我今日敢放你们一马,自然是深知七爷为人。”这就完了?戴冒的人听得云里雾里。上辈子因为帅府的事,七爷几乎名声扫地,他自己也不在乎,可是这次不一样了,不能让世人把所有的脏水泼到沈七爷身上。谢阮玉知道,这个世界向来更偏心弱者,毫无理由,或许人本性里就天真地认为弱者该被同情。可是,这次不行,沈七爷那么好的人,谢阮玉怎么能容忍他再次被世人误解。她的举动或许不妥,却也实际证明了,七爷从不为难无辜。谢阮玉不喜欢耗费时间,话说完也不多待,直让人叫了车辆赶去帅府。雨中的街道空空荡荡,安静异常,百姓对于权力争夺相当敏感,这种时刻,谁也不愿意出门找不安。谢阮玉坐在车内,估摸着帅府大势已去。果不其然,等她赶过去,戴冒的人马正在正大光明地进驻帅府。“姨太!”丁志眼尖,见到谢阮玉远远走来先是一喜,接着就拉了她的衣袖,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雨披北风吹得呼呼作响,“出事了。”心中一慌,谢阮玉连忙稳住心神,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江姨太那边……”“您可千万别再提她。”丁志急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们找到沈七爷的时候,差点没把他们吓死,身中两枪,几乎是靠着意志在行走。刚碰见他们就一头栽了过去,事后丁志派人顺着血迹,找到了疼晕在暗巷里的江娉婷。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唯独倒下了沈七爷。“七爷中枪,子弹刚让咱们的人取出来,还好没伤到要害。”丁志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医生已经派人去请了,还要过会儿才到,现在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丁队!不好了!”远处带着灰帽的军人跌撞着跑过来,气喘吁吁,“七爷醒了!”“呸呸呸!醒了哪有什么不好的!”丁志呸了他一口,相当不满。“不是,七爷、七爷把人全赶出去了。”那人看了眼谢阮玉,拉着丁志就要往里边赶,“连戴二爷都给砸出来了!您快去看看吧!”“我跟你一起去!”谢阮玉不待丁志开口,便迈了出去,“带路。”“啪——”还没到门口就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戴冒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急得团团转,看到丁志和谢阮玉就跟看见救星一样,慌忙迎过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连问了三次才停下。“我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刚醒来就这样了。”戴冒面色透着古怪,他毕竟在三教九流的地方混了许多年,方才沈七爷刚醒,他就觉出来了猫腻,无论是脸色还是体温,都不太正常,只好磕巴道,“七爷,好像……中招了。”丁志张张嘴,半天没找到语言,他们都知道,这是七爷的死穴。“我去看看吧。”谢阮玉看着房门,摔砸声不停地传来,“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放在屋里。”“可是……”“可是什么呀!”丁志想要开口制止,就被戴冒迅速打断,“我觉得姨太说得很有道理!”边说边推开门,“您请,有什么事叫我们。”谢阮玉看了眼戴冒,默默点头:“好。”门再次被带上,丁志忍不住朝戴冒脑袋打了一巴掌,他跟了谢阮玉这么久,多少生了些恻隐之心,现在这种情况,她进去着实太危险:“你疯了!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哎呀,死马当活马医嘛,不然能怎么办?”戴冒揉着脑袋,“何况我怕出问题,老早就把七爷的枪给收了。”屋内瓷片碎了满地,谢阮玉踏着马靴,靴底很软,带着轻柔的哒哒声,床上没有人,唯一能藏人的,只有后边的隔间。“七爷,您在吗?”谢阮玉看着晃动的青布帘,小心道,“是我,我是阿阮。”“出去!”一串念珠从布帘后砸了出来,将将落在谢阮玉脚边,没有丝毫伤她的意思。布帘被轻轻撩开,昏暗的隔间内,沈七爷一袭白色的里衫格外显眼,他背着光缩在小小的角落,头发碎碎地垂在眼前。在谢阮玉的认知中,沈七爷足够强大,无论是早年他在保宁城运筹帷幄,还是后来他在边省翻云覆雨,谢阮玉都不曾见过他这般狼狈。下巴轻轻抵胸口,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七爷。”谢阮玉捡了念珠,弯腰蹲在他身侧,刚碰到他的手背,他就像被火灼般猛然收了手臂,他脑袋垂得更低了,睫毛飞快地扇了两下,嘴巴抿成一条线,面上依旧是不正常的红晕。“大夫马上就到了。”谢阮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见到的沈七爷都是冷静的、骄傲的,何曾像现在一样,眼神迷茫,似被丢弃的孩子。“没用的。”沈七爷的声音有些喑哑,继而把头埋到手臂中,“你出去,过段时间就好。”室内昏昏暗暗,窗外的雨淅沥沥下个不停,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谢阮玉身上带着甜丝丝的味道,引得他口干舌燥。他不停地调整呼吸压制身体的本能,熟练得仿佛做过百遍千遍的样子。男人精虫上脑向来不管不顾,尤其是沈七爷还被下了药,他能自制到这种程度,要是谢阮玉再不清楚他身上发生过什么,她这两辈子就算白活了。“当初是谁?”心病还需心药医,谢阮玉明白,这块肉早已连着血腐烂在了沈七爷心里,不挖出来,永远也不会痊愈。“出去!”“七爷!”“我让你滚出去。”沈七爷发了怒,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谢阮玉被他猛地推倒在地上。这是第二次了,同样的表情,他眼睛赤红,里面染着的依旧是她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呼吸越来越重,谢阮玉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沈七爷就吻了上来,狂风暴雨席卷着谢阮玉的唇舌,他紧紧地扣着她的身子,浓烈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沈七爷的动作来得迅速,谢阮玉脑海中的碎片飞快地浮现,如火的夕阳,交织的身影,以及胸口的那把匕首。有些东西是沈七爷的噩梦,可这又何尝不是谢阮玉的噩梦,她死死地攥住沈七爷的衣袖,身体不停地抖动。“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眼前的人是沈七爷,不要怕,不要怕。”谢阮玉睁着眼,身上的男人动作有些粗暴,她只能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忽然,谢阮玉觉得脸上一片冰凉,连亲吻中都混着化不开的咸涩,她伸手摸了摸脸颊,入手濡湿,不知到底是她的,还是他的。身上的人不再动,只生生地把脸埋在了谢阮玉的脖颈处,半晌才缓缓开口:“是五姨太。”谢阮玉反手抱着他,沈七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不出的厌恶,“那些脏药掺了上瘾的东西,有时候发作起来,我真的忍得特别辛苦,每当那时,她就会出现,端着药。”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都有了解释,大帅府藏污纳垢,沈七爷心里亦埋了太多的伤口,有的碰也碰不得,可事实就是这么残忍,这些东西,他不正视,谁也帮不了他。沈七爷撑起身子,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谢阮玉,眼里碎着的全是忧伤,“人人都说那女人长得美,像画里的菩萨,可在我眼里,她却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丑陋不堪。”“都过去了。”谢阮玉伸手摸着他的脸庞,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那个曾经的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后来沈夫人救了我,她握着我的把柄,亦握着那女人的把柄。”沈七爷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眶微红地把脑袋靠在谢阮玉肩上,“明明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可偏偏变得如此多余,如此不堪。”父母健在,平顺安康。他一生所求不过尔尔。可是结果呢,他一步步被周围的人逼着走向绝境,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多少次,他都觉得自己几近崩溃,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把他们通通踩在脚下,用他们的头颅来祭奠自己的亲人胞妹,一度成为支撑他的全部力量。“不是的。”谢阮玉收紧手臂,眼泪落在沈七爷的发角,“七爷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七爷更好了。”谢阮玉捧起他的脸,四目相对,她眼神无比的虔诚,“七爷没有多余,在这个世上,七爷就是阿阮的全部。”话音刚落,沈七爷的吻又落了下来,她的唇很软,带着特有的清甜,睫毛划过他脸颊的一瞬间,像根羽毛,轻轻地落在心里,温柔得他想哭。吻越来越深,昏暗中,谢阮玉看不清他的脸,她攀着他的脖子,轻柔地回吻,唇与唇辗转缠绵,过去种种的不安愤恨,都被温柔抚平,好似初夏的池塘,微风吹过水面荡起层层的涟漪。“我还需要在这吗?”屋外,被强行绑来的大夫捏着山羊胡,有些尴尬地问道。“大概……不用了吧……”戴冒挠挠脑袋,看了眼手足无措的大夫,又瞅了瞅脸红成柿子的丁志,正色道,“天色呀不早了,咱们都撤吧。”夜,出奇的安静,唯有沈七爷的房间传出不适宜的声响。清晨,阳光洒入室内,窗外的鹂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谢阮玉缩在沈七爷怀里伸了个懒腰,身体有些微微的疼痛,肩上胸口布满了欢愉后的痕迹。谢阮玉抬着头,手指轻轻戳着沈七爷的下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神奇,他与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然后一切都是这么的顺理成章。她的手指沿着下巴划动,刚落到喉头,就被一只大手捉住。“阿阮,别闹。”说着谢阮玉就被揽入到温暖的环抱中,沈七爷闭着眼睛蹭蹭她的发丝,然后弯下身子,对上她的眼睛。谢阮玉被他看得满脸通红,一抹霞色飞到耳侧,她连忙闭上眼往沈七爷怀里扎。只是沈七爷的动作比她更快,他双手捧着谢阮玉的脸,迫使她抬头看他。他笑得真好看,温柔得让人心安。谢阮玉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爱慕,晶亮得像盛满了阳光。沈七爷忍不住又吻了上去,早上醒来时的那点不安,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笑什么。”唇瓣碾磨,沈七爷的好心情感染到了谢阮玉,她口齿不清地问。“那你又笑什么。”沈七爷不回她,只蹭着她的鼻尖,弄得她忍不住抓痒。“是我先问的。”谢阮玉抱着他的腰往后躲了躲,捂着嘴巴笑得像只小狐狸,“你不说就不给亲。”“我以为自己养了只伪装成兔子的小野猫。”手被沈七爷拉开,他轻啄着她的唇瓣,“没想到捕到的是一只小狐狸。”“那你喜欢小狐狸吗?”“我喜欢你。”“唔……”谢阮玉还未开口,沈七爷就俯身上前,以吻封缄。是的,我只喜欢你。长长的一吻结束,谢阮玉伏在沈七爷怀中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她的举动换来了沈七爷的轻笑。“该收网了。”片刻,沈七爷长舒了口气,“有些事总要有个结果。”“好。”谢阮玉抬头吻吻他的下巴,“我陪七爷一起。”“在这之前还有一件要事得做。”“什么?”谢阮玉严肃地问道。“我觉得我的伤口又崩裂了。”沈七爷掀开被子,肩膀上的绷带已经印出了点点猩红。谢阮玉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也趁机起了身,贝齿轻咬唇瓣,有些羞赧:“我、我去叫大夫,昨个请了大夫的,想必还没走。”肌肤如玉,雪白的手臂上布满了吻痕,沈七爷眼神微闪,还未开口,就被谢阮玉堵了回去:“别这么看着我,你的伤还没好呢。”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大夫果然被戴冒他们留在了府里“作客”,等上了药又开了方子,把沈七爷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才放出府去。谢阮玉派人去买了药,自己则伺候沈七爷吃早饭,边盛粥边把医生的话重新交代给沈七爷:“这几日少食些辛辣的,这粥味道虽淡了些,但对身体却是极好的。”舀了匙粥送到沈七爷嘴边,谢阮玉继续补充道,“今晚,我搬去其他屋去。”“为什么?”沈七爷不乐意了,拒绝吃粥。谢阮玉羞着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汤匙塞到他口中:“大夫说了,少行房事。”沈七爷闷闷不乐地咽下去,幽怨不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口,没事叫什么大夫呐!原本只是想让谢阮玉多心疼他一点,没想到他居然失算了!得不偿失啊!得不偿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