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闻到的世界

缉毒归来的刑警叶殊失去了卧底期间的记忆,之后一直工作于重案组等待记忆恢复。全城闻名的香水公司总裁迎娶新娘,新娘的好友们却先后身披白纱,带着不同的香水死去……辨嗅师纪零受好友邀请,担任刑侦顾问,远赴中国与叶殊联手查案。没想到案件一个接着一个,集团千金失踪,神秘人深夜拜访古寺,请求寄存物品,事后发现竟是一位冰封的美人。此时,叶殊的记忆日渐苏醒,毒枭顺利逃脱,门背后的谈话,深藏在叶殊睡衣里的秘密数字,当初她冒死也不告诉线人,是自己的背叛,还是另有隐情?唯有别人眼中生性古怪的天才辨嗅师纪零,一直护着叶殊,殊不知,他们的故事早已开始,也从未结束。直至后来,有人问纪零:“你和叶警官究竟是什么关系?”纪零拿出计算器,按下。里头传来嘹亮的一声“归零。”纪零抿唇,微微一笑:“诚如计算器所说,她是属于我的。”

第16章
审讯室很安静,门是虚掩的——不能完全关闭,否则会有密室逼供的嫌疑;也不能大敞开,怕嫌疑人被走道外的声音惊扰,影响思绪。
叶殊用笔头敲了敲下巴,再低下头,重新审视一遍保安的脸,“你说,你是被逼迫的?”
保安点头,“我之前说的,都是他教我这样讲的……他还让我装作醉酒的样子和朋友应酬,然后把戴戒指的细节透露出去。可我真的没有看过戴戒指的人进出公寓,和那个死去的房主联系。我这次说的是实话!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不这样说,他就会在我工作上做手脚。警官,你也知道,我就是高中毕业,这个工作还是亲戚介绍给我的。现在当个保安还要看学历的时代,我要是工作上出了问题,可怎么养活一家人?我,我这也是走投无路了,是被逼无奈……”像是在遇到警察的时候,才获得了安全感,重获新生一般,将之前的畏惧一股脑地说出来。
“那你知道你作伪证的后果是什么吗?”
保安愣了一瞬间,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一句话,“我现在迷途知返了,所以才来说明真相……”
叶殊无动于衷,直白地补充:“嫌疑人以暴力手段或是威胁、贿买等方式阻挠证人作证,以及指使、胁迫他人作伪证,妨碍人民法院审理案件,干扰刑事工作者调查案件的人,《刑法》第305条规定有明确对伪证罪的判定——‘对于这类隐匿罪证或者意图陷害他人的行为,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严重的,处3年以上7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你是想要成为其中一员吗?做事之前一定要仔细想清楚利弊,你说你之前是在作伪证,现在不是,那我又怎么能确定你现在究竟是不是在撒谎呢?”
保安不知是不是被叶殊逼得骑虎难下,咬着牙,肯定自己的证词,或是伪证词,“我没有在撒谎!警官,我这次真的……没有撒谎。”
“威胁你的男人,是他吗?”叶殊摆出了许穆的照片。
保安矢口否认,“不是他,绝对不是他!”
“那么,是他吗?”叶殊又放上了那张被抓拍到的神秘男人照片。
“看这个身形……应该是他。是他,我化成灰也不会忘记他!警官,你一定要救救我,要抓住他!不然我肯定会被他报复的,他可能还会杀了我!”
“我知道了。那么,我想再问一句,你这次真的没有在作伪证?”
“没有,真的没有!”
叶殊不做声,半眯眼睑,企图透过保安那一层俗世皮肉窥探他的本心,隔了一会儿,她呢喃自语:“你没说谎,那最好,假设你现在还在作伪证——我就这么告诉你吧,你的证词只是证据链里面的一小部分,并不是决定性因素,假设我们在后续调查里发现许穆真的和死者有联系,那么就能从中了解到你所说证词的真实与否,一旦发现任何矛盾点,都能从中得出你撒谎的结论,明白吧?如果你还在欺骗我,那你最好用一辈子的时间保佑你的谎言不要被我拆穿!那么你也要知道,刑事案件根据判刑的严重程度确定至少五年追诉期,我有五年以上的时间去反复推敲这一桩案子,也会牢牢盯住你,至少五年。你,确定自己已经了解了作伪证的后果了?”
保安的瞳孔微微扩大,神情恍惚了一会儿,他咽下口水,用很低的声音重复说:“我确定……我真的没在撒谎。”
以为叶殊听不见,她偏偏要着重强调保安所说的话,要他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叶殊轻笑一声,“好的,你说你没有作伪证,那就好。谢谢你对我们调查工作的支持,那我没什么可以问的了,至少根据你的证词,可以减轻一点对许穆先生的怀疑。”
原本按照“戴戒指的男人”这一特征,可以稍微把目光放到许穆的身上,可现在这一证词被推翻,全部的矛头都指向了神秘男人。
如果神秘男人故意找了一个背后有金主的女人,自导自演这一出戏,杀了她,栽赃嫁祸给许穆。那么,不就可以将许穆完完全全从案件的嫌疑里摘出来了?
反正是杀人犯,再多杀一个沈颜也不算多,谁知道杀人犯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的?许穆要给世人展现的,不就是这一印象吗?
除非有人能说明许穆和死去的女人有恋爱关系,这样就能解释许穆并不爱沈颜的事实,他就有杀人动机。可这一可能性却被保安活生生推翻了。
又或者,能推翻许穆不在场证明,证明沈颜当时出过门,许穆也有杀人的时间。可那个待在公园里写生的女学生是关键,至今还没有找到人,无法知晓她的证词。
两条路,前有狼后有虎,被扼杀了一条,还有一条路可以走通吗?
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个女学生,知晓那天发生的一切!
与此同时,叶殊又接到了另外一个不好的消息——神秘男人在刺杀许穆的途中被捕,许穆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进了医院,成了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更有新闻拿此事做文章:“沈家千金惨死之后,凶手又将目标指向了许氏继承人许穆先生,这一出豪门大戏,幕后操纵者究竟是谁?是仇杀,还是情杀?本栏目的编辑将继续为读者深入挖掘内幕。”
叶殊合上报纸,只觉得头疼欲裂。
这下有戏瞧了,先是有神秘男人跟踪沈颜的证据,再是有威胁保安的证词,已经被认定他是刻意诬陷许穆,现在还刺杀了他。
林林总总的证据已经推出了新的证据链,是神秘男人跟踪沈颜已久,他以一些不堪入目的把柄威胁沈颜放他入家门,神秘男人杀害沈颜,后见人死了,又不知所措,匆匆忙忙冰封尸体,制造出“是两人所为,行径差异很大,杀人者恨沈颜,有计划杀人;而冰封者爱慕沈颜,见到死人,匆匆忙忙筹备制冰机所以拖延了冰封的时间”这一矛盾点,将警方带入“是两人所为”这一结论内。
后来,沈颜的尸体被警方找到,神秘男人慌了神,于是决定将错就错,营造出为爱而复仇的假想,把受害者许穆,变成加害人,实施了以下计划——杀死一个有金主包养的女人,找小区内的熟人同伙房客纵火烧屋,再胁迫保安将这一切推给许穆,冠上他出轨的罪名,那么许穆就有杀人动机了。可保安的证词被推翻,神秘男人知道自己回天乏术,再查下去,肯定会被定罪。所以狗急跳墙,又因嫉妒许穆是沈颜的爱人,所以去刺杀他,甘愿被捕。
一切就此结束。
这个说法就是关注案件至今的群众所推理得出的东西,叶殊本能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虽然这样想,也行得通。但直觉告诉她,这里头还有关键所在,有个幕后的惊天大秘密。
只要找到那个女学生,得知沈颜出门过的信息,就能将这堵坚硬无比,以坚固材质威慑人的石墙撬开一条小小裂缝——别看这样好似无关紧要,可若没这道裂缝,企图破墙而出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好似青虫化蝶,总要先咬开层层叠叠缠绕的茧子,透过那道缝隙看世界,感受到了光与影子,风与潮湿的水气,这才能够鼓起勇气,一寸寸从中攀爬,挣破这一片屏障,蜕变而出,迎风,翩翩起舞。
叶殊就是这一只青虫,她得找个机会出来,不要堕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还是去看看神秘男人吧?
她对他感到好奇,觉得他还有话可说。
叶殊刚打开车门,突然想起纪零还被她留在办公室里。因为审讯工作不合适太多人在场,所以她叮嘱过纪零一个人要乖乖待在那里,等她回来。
看一眼手表,已经过了饭点了,那男人不会还傻愣愣等着吧?
师兄弟应该也没这么蠢,总会带他去吃个饭吧?
糟了,她皮糙肉厚,因工作繁忙挨饿是家常便饭,可让纪零受饿?叶殊在一瞬间想到了那男人眉头紧锁的样子——他只能抿唇,一动不动干坐着,等闲都以为他在思索案情,哪敢轻易惊扰他?
她的心底五味陈杂,猜不出是心疼还是愧疚。小心翼翼回到办公室里,结果见男人果真乖巧坐在椅子上,像是一只等待主人回归的忠犬。
他不怕她丢了她吗?还傻傻等着。
叶殊叹了一口气,出声:“你还在?”
“你回来了?”纪零原本暗沉的眸子,在一瞬间被火光点亮,变得愈发炽热。
“午饭还没吃?你怎么这么傻,不会跟着他们先去吃饭?”
“你让我等你。”纪零的话没有半点抱怨,轻飘飘一句,运气反倒显得理所应当。
“我带你去吃,过来。”
他抿唇,不肯及时站起来,“腿麻了。”
怎么这么麻烦?
叶殊无奈,过去牵他的手,“好了,我拉着你,现在肯站起来了吗?”
“好。”纪零微微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
她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不想看他不开心,更不想看他眉头紧锁、一个人待在角落里的孤孑模样。明明只要不理会就好了,不去管他,纪零如猫一般有强的自尊心,被推拒了,自然不会凑上来。
可一旦沾上了,就像是上了瘾,戒都戒不掉,顺着他的心思来。
想来,叶殊这辈子都无法轻易摆脱这个男人了。
在吃饭前,叶殊先去看望神秘男人。
因为他是杀人犯,杀死了那个背后有金主的女人,又是沈颜案的犯罪嫌疑人,所以在等待庭审定罪之前都得被拘留在监狱内,限制人身自由,以防他逃脱。
叶殊隔着厚厚的防护玻璃,看着那个身形枯槁的男人一步步从中走出。他的身材偏削瘦,肩膀由于紧张而蜷缩、挤压,像是两个扁平的夹子,将衣服松松垮垮夹在他的骨架上。
走了两步,他终于抬起来,与叶殊对视——那双眼平淡无波,并没有一般犯罪者眼中所流露的狠戾,而是另一种与世无争的温柔。
眼睛不会说谎,她的直觉没错。
叶殊稳住心神,伸手,拿起一侧的电话,问:“听得到吗?”
“嗯。”里面的人细声回答。
“你就是之前用聊天软件联系我的神秘男人?”
“嗯。”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神秘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没有任何希望,有的至少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似有簌簌夜雪落下,寒寂了一夜,死灰无法复燃。
他没什么可说的。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都能跟我说。”叶殊犹不死心。
已经能确定神秘男人杀了一个人了,再为他平反有意义吗?
他是杀人犯,他不配拥有任何救赎。
不过,叶殊也并不想拯救他,她不是圣人,她不会救济任何一个深陷泥潭的人,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真相,只是关于沈颜案的真相。
绝对不能让任何害人者逍遥法外。
等一切尘埃落定,神秘男人也自然会得到属于他的惩罚。
“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我也不相信你。”
“我知道你不相信警察,但是现在所有人都说你是杀死沈颜的凶手。”
神秘男人讽刺一笑,“你觉得我不是?”
“许穆还没死,有消息称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叶殊补充,“你不相信我,我可以理解,任何要自行复仇的人都不相信律法可以还他们公道。但是,你真的甘心吗?”
他的左手攥紧了一侧的纸张,用了点力,平滑的纸面突起褶皱。
“即使所有人都误会你是跟踪狂也无所谓吗?从你冰封沈颜的举动可以看出,你是爱着她的对吗?即使所有人为许穆的情深感动,为他对沈颜的爱所感动,你也无所谓吗?你和沈颜之间,真的只是跟踪与被跟踪的关系吗?口口声声要为她报仇,你也不过如此,不是吗?”
咔嚓——
神秘男人将纸张揉破了,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他抿着唇,满头都是热汗,忍了很久,终于出声:“我相信你,我委托你帮我‘报仇’。在南山路的205栋,二楼的房间内有一封沈颜写给我的信,我们的关系在信中有说明。笔迹的部分,你们也可以去鉴定,自然会有一个说法。”
“好,我会查明真相的。”叶殊松了好大一口气,她本以为是一场拉锯战,可没想到在面对沈颜的问题的时候,神秘男人毫不犹豫松口了。
也是,现在他被限制了自由,也只有她能代替他,挖掘真相了。
叶殊赶不及吃饭,立马起身赶往所说的地点。
在技术工的帮助下,他们一行人成功找到了制冰机拆卸下的零件,以及沾满死去女人皮屑的手套,能确定女人是神秘男人杀死的,而沈颜被冰封也确确实实和他脱不了干系。
翻动了所有抽屉,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信。
叶殊扫了一眼信件上的内容,这是一封从遥远的意大利寄回来的情书,从沈颜欢快愉悦的语气里可以感受出她对神秘男人抱有爱慕的心绪,并且瞒着家人,与他秘密交往。
至于信件的真实性与否,就得交给检验科的人鉴定笔迹了。笔迹鉴定是根据一个人的书写习惯,通过与样本对照,鉴别书写人是否为同一人笔迹的专门技术。整个过程可分分别检验、对照检验、综合判断这三大阶段。然而这一样笔迹证据只能作为证据链里某个关键的物证,而不能作为独立的证据证实它的真实性。
可只要证明这封信的笔迹是真的,就能显现出案件的矛盾之处……叶殊就有借口再深入挖掘下去,不被许穆现在一手遮天的状况所限制。
等了大约几小时,检验科的人有了结论——这封信的笔迹的确是沈颜的,而且没有刻意摹仿笔迹的迹象,可以作为参考性质证据而存在。
叶殊松了一口气,很好,这一把,她赌赢了!
如果神秘男人就是沈颜的爱人,那么他冰封尸体的动机就显露出来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杀死自己的恋人呢?
这其中,必有关窍!
最终,叶殊等人还是来到了纪零爷爷当任校长的岐山美院。四下打听那个每天下午到公园写生的同学,可一无所获。
她绕进画展,顺着窄小的甬道一路向前,突然,在一幅画的面前驻足,定睛一看——这画上的景致不就和那个公园一模一样?
是她,肯定是那个女学生画的!
叶殊望了一眼右下角的信息,徐秋歌。她急忙抄下女孩的班级以及名字,去系里打听。这才知道女孩不住校,和男友瞒着家人,在外头秘密同居。不过他俩都是大三的学生,不住校本来就是校规允许的。
根据他们好友提供的地址,叶殊登门拜访了女孩的“爱巢”。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明明有课,却翘了没上,待在客厅里抽烟,袅娜的烟雾将他的脸迷住,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叶殊诧异地问:“这是徐秋歌的住处吗?”
“对,我是她的男朋友。你们是?”
“我是一名刑警,特意登门想询问一些事情。”
“我记得我还没报案?你怎么知道消息的?”
“报案?”
“昨晚,我和秋歌因为一些事情吵架,她一气之下出门,再也没回来过。至今已经快满24小时了。她是外省的学生,在本地又没亲戚朋友,不知道能去哪里。常去写生的公园,我也去过,可没找到任何人。”
叶殊的眉头蹙起,直觉大事不妙,她埋怨地道:“为什么不报案?”
“失踪没满24小时,警方不会受理案件的。”
她险些忘记这一茬了。
“对了,”叶殊想了另外一件事,“一月二十六号的下午,你知道徐秋歌去哪了吗?”
“这个我知道,二十七号就是画展了。她说自己的作品里缺少一点色彩,所以去公园蹲了一下午的光源,要等到太阳下山的那一瞬间,黄昏时分最好。”
“是这个公园吗?”叶殊出示照片。
“没错!”
那就对了,这说明如果在那天,沈颜出门,必定会被徐秋歌看到的。
不过,徐秋歌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消失,真的没出事吗,只是怄气消失?有没有可能,许穆害怕她说出见过沈颜的真相,惹火烧身,所以挟持了他?
不对啊,许穆现在身受重伤,正在重症病房里躺着呢。
那么,可能是雇人绑架吗?
不可能的,他不相信任何人,这种事必须越少人知道越好,有钱也不一定能雇到帮忙绑架的人,风险太大了,人人都怕有钱没命花。必定是他亲自下的手。
许穆被刺杀是早上的事情,可徐秋歌却是昨天下午失踪的,并不冲突。
所以,她很可能还没受到伤害,因为许穆来不及下手,人就已经被神秘男人捅了。
叶殊想明白了,急忙将这一系列推理说给上级领导听,得到了许可以后,开始趁许穆昏迷时,搜查他家中的各个角落。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秦让等人在许穆家的地下室里找到了徐秋歌,她真的被绑架了!
迎着忽明忽灭的灯光,叶殊撕开了黏在徐秋歌唇上的胶带,她拿着沈颜的照片,激动地问:“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一月二十六日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徐秋歌受尽了惊吓,还没回过神来,隔了好久,才微颤唇瓣,说道:“见过,她……她好像往前面走了,只看见了一眼。”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别哭,我兄弟会带你逃出去的。我们是警察,不会伤害你的。”
徐秋歌抽噎地点了点头,脸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
既然沈颜有出过门,那就可以在中途与许穆碰面,并且被杀害。由此得出,许穆原本完美无瑕的不在场证明不攻自破,站不住脚了。他有杀人的时间,绑架徐秋歌也是不争的事实。许穆是犯罪嫌疑人之一,甚至是凶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随着叶殊脑海中那堵坚固无比的墙倒塌以后,墙后被保护的男人,渐渐露出了明朗的身形轮廓。
是谁呢?大概也能猜到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杀人动机这一面墙需要推翻了,根据神秘男人的指引,去调查许穆和死去女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再度回到审讯室里,气氛还是一如既往得压抑。
叶殊早已过了期待拆穿他人谎言而变得亢奋的年纪,她瞥了一眼蜷缩在桌子角落的保安,丧家犬的样子并不好看——他颓着削瘦的肩,低下头,缩入光所不能及的暗影里。
许穆的倒台,代表着他所做的伪证会被拆穿。当然,前提是他承认自己所说的是伪证。如果咬牙否定,那么或许能再“活”上两天,可却会付出双倍的代价。
希望这个男人有自己思考问题的头脑,不要在这上头动歪脑筋。
保安微微张嘴,却被叶殊堵了话,“你别急着开口,现在的情况是,许穆绑架一名女同学,企图遮掩自己拥有杀人时间的事实……那个死去的女房客,或许和他也脱不了干系。只要等他醒了,就会被拘留,等待庭审。这样的人,真的能保护你吗?你做伪证的矛盾之处已经出来了,你还要坚持是那个男人犯的罪吗?”
“我……”
“你应该知道作伪证的下场吧?这后果,你真的可以承担吗?如果你积极配合案件调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保安的神经颇为紧张,鬓角很快渗出颗粒大的汗水,在台灯下折返着浅浅余光。
“你可以再坚持一下,我反正还会继续查下去的……这才过了一天,我们还有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们,来日方长。”
叶殊转身欲离去,却被保安喊住了,“叶警官,我,我有话说。”
上钩了。
“你说,我听着。”
“我第一次作证才是真的,着火时,是我在值班,因为出了大事,所以我一直很注意来往的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想看看小区里没有陌生人出入,或许能因为这个证词,上一次电视……还有,那个戴着婚戒的男人也是真的,我没看清脸。”
“那么,为什么要作伪证?”
“是和你们聊过的那天晚上,我出去喝酒,嘴快,和几个朋友说了这件事。再然后,就被人盯上了,拿一些事情威胁我……我很怕,但是逃不了。那个人教我这样讲,还让我指证是另外一个男人犯的罪。”
“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但是他的无名指上戴着婚戒,和我最开始看到进出小区的男人一模一样。我想,他可能是和死去的女房主有联系,也可能是他一手操办的纵火事件。”
“就这些了?”
“就这些。”
“你这次没说谎?”
“天地良心,我这次真的没有!”
叶殊微微一笑,“那么,谢谢你对案件调查的帮助,我没什么想问的了。”
之前铁证如山的指控,已经消失了。这样,至少能减轻一点神秘男人杀沈颜的怀疑。
所谓的大众推理,也完全被推翻了。
继续寻找凶手,谜底即将揭晓。
叶殊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竭尽全力推倒了一面坚不可摧的墙之后,消耗了浑身气力与心血,自然是要带着满心满意的靥足笑容,沉沉坠入梦乡。
纪零一直默默看着她办案,偶尔给予一点小提示。但用不着他的时候,这个男人绝大多数会当一位缄默不语的智者,从不肆意炫耀他的智慧,让人相处舒适。
“现在,想要调查什么?”他发问。
叶殊回答:“我需要调查许穆和死去女人之间的关系,他很有可能就是女人的金主,如果能证明这一点,就能说明许穆对沈颜没有爱意,他劈腿了,并且有杀人动机。可他之前处理地这么干净,又从哪里找到有关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的蛛丝马迹呢?还有被许穆指使的纵火犯,他一定是那个小区里面的人,只要抓住了他,就能知道谁是幕后主谋——而那个一心想要湎灭证据的人,一定就是杀死沈颜的凶手。”
得奋不顾身地寻找突破点,即使成功的几率为零,叶殊如是说。
叶殊很累,这次由纪零开车。
他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叶殊,说:“昨晚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叶殊回想了一下,他昨天是蜷缩在她旁边入睡的,并没有异常动作,连噩梦也这么淡定吗?
“我梦到一片漆黑的背景,底下可能是河,有水的潮腐味。一抬头,又看到了一个男人,驮着一具尸体,往下抛。”
“然后呢?”
“然后尸体漂浮在河面上,越来越近,凑到我的脚下,那是你的脸。”
“你是指梦到我死了?”
纪零抿唇,“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但是我担心你,害怕你会有危险。”
“别担心,也不要相信梦这种东西。”
“那么,你相信这是预示吗?”
叶殊皱眉,“预示?”
“林肯被约翰.威尔克斯.布恩枪杀的前几天,也反复梦到了自己死亡的场景——穿过白宫,听到有人哭泣。他询问守灵的士兵,死者是谁。结果对方回答他‘是总统先生,他死于暗杀’,人的直觉真的是完全不可信的吗?”
叶殊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作答。
梦即现实?怎么可能。
不过,她确实是逐渐想起那一段段不敢去窥探的噩梦了。
纪零风轻云淡道:“所以,为今之计就是,我把你绑架到私人别墅去,再找人监禁你。每天我都会在家里陪你看书,做饭,种花养狗,除了离开我,别的事情你都可以做。”
他话音刚落,蛛网一样粘着力很强,笼罩在耳廓上,隔靴搔痒似地撩拨着叶殊。
傍晚将至,压抑的天色将山脚下的屋檐挤地更低,舔出稍透白光的一道缝隙。
只要叶殊侧头,正好看到男人被光打磨出的脸,如玉雕琢,眉峰微蹙,神情也格外认真——他好像并没有在说笑,是真的有这种打算。
车内静了下来,潮湿的河风卷入车内,掀起叶殊零碎的刘海。她定睛看路,这一条大路又不是通往家的方向,并不是繁华的闹市区。
所以,真的是如他所说,要去偏僻的私人别墅,被囚禁在那里一辈子?
不免有些慌乱,她傻傻地问:“我们是去哪?”
“你说呢?”纪零的回答棱模两可。
“不要做奇怪的事。”
“哦?什么样的事情,是奇怪的事?”
此时的纪零和平日里稍有不同,话里行间多了点年轻人对爱恋的执着以及灼热。这种情愫是盲目的,若引火烧身,会毁灭他。
叶殊想起来初次见面时,纪零所说的想把她保存下来。以及在处理尸体时,也表达出了会把深爱之人制作成蜡像永久珍藏的念想。
这样的纪零……
“你不会是想把我关进小房间里?”
“不会,”纪零认真想了想,“要关也只会是大房间。”
“……”叶殊无话可说,可又不得不说些什么,“我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案子还没办完!”
“办完案子就可以了?”
“我没说可以,但现在绝对不可以!”
纪零还是没掉头回市中心,继续开车,道:“我帮你约了一位客人,他不肯在市中心见面,只能约到我的私人别墅里。”
“原来是这样……”叶殊尴尬了一会儿。
“不然是怎样?”纪零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哦,我明白了,叶殊。”
“明白什么了?”
“你是个小坏蛋。”
“不要乱学词汇,在你口中吐出这些东西,很惊悚。”
“你以为我是要把你关起来。”
心思被拆穿,她结结巴巴道:“我可没这么说……”
“但是那间房间还没装修好,所以不可行。”
“等一下,你是什么意思?”居然还真的有这种想法?
“没什么。”纪零乖巧地闭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点到为止就好。
到了目的地,是一间位处山脚的小洋楼,外形和海景房有些相像,整体是灰色调,二楼由走道处的水蓝色玻璃点缀。
进屋,纪零就将冰箱里的食材拿出来,做了几道家常小菜。
他将菜都摆在庭院的桌子上,喊叶殊吃饭。
一侧挑了白色铁盆,燃了一团篝火,还择了一只鲜艳欲滴的玫瑰,插入水杯里做装饰。
许是饿惨了,叶殊吃饭大快朵颐,并不雅观。
纪零也不嫌弃,反而一手撑头,饶有兴致盯着她。
叶殊反应过来,停下动作,脖颈都被发烫,烧起来似的,“吃饭,别看我。”
“看你比满足食欲更具有吸引力。”他全然不觉自己说的话有多暧昧,慢条斯理地摆弄言语技巧,将每一个字眼都牵扯出一番绮丽想象。
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急于想堵住这个男人的嘴。她抿了抿唇,拿勺子打起一口日本豆腐,塞到纪零嘴里,“食不言寝不语,明白?”
“明白,中国传统美德。”
“所以,快吃,少说话!”
“谨遵纪太太旨意。”
“谁是纪太太?”
“嘘,食不言寝不语。”
“……”行,是她输了。
吃到一半,突然,叶殊看到桌角有一本花边杂志,上面的标题唬人,正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沈颜事件,标题底下被圈了一行小字——“在下期杂志中,我们将奉上独家秘料,绝对是第一手资料!”
独家秘料?独门到什么程度,连警方都没有?
“是不是很有趣?”纪零问。
“我想见见这个撰写这篇稿子的作者。”
“我帮你约来了。”
叶殊惊讶挑眉,“就是你说的客人?”
“没错。”
与此同时,门铃声响了。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步行时,左脚略显不协调,小腿处的裤管空荡荡的,被风一吹,就挤压到变了形。
他的脸属于很沧桑的类型,发间灰白掺杂,见面之前应该特意理了胡茬,脸颊边有细小的红色刮伤。
对他的印象没有原先那么坏,但知情不报总归不好,何况是一条人命。
“你好,我叫叶殊,是重案三组的调查员。”
叶殊伸出手,与他交握。男人的力道很大,食指的茧子很深,位置也恰到好处,由此推断,他可能学习过射击,是个老江湖,还时常扣动扳机。
“你好,我叫戚夜淮,前身是禁毒局警员,”戚夜淮对叶殊并不友好,嘲讽一笑,“做任务的时候伤了腿,再无法工作了,明明打算把一辈子都搭进去,服务人民的。”
按照他的意思,他似乎热爱缉毒警察这份工作,可被伤势所逼不得不离开那个心心念念待一辈子的工作岗位。
时间一长,这种烦闷感逐渐转变为不知名的恨意,所以他怀恨在心,利用自己学来的侦查与反侦侦查的能力,调查这起案件,又把线索捂得密不透风,就为了在杂志上刊登,狠狠摔警方一个耳光?
“我想知道你所掌握的独家秘料。”
“纪先生请我过来,我能如约而至已经是给了你们面子了,还想要我是独家报道?凭什么?我卖给杂志社还能挣不少的钱呢,就算告诉了许家,为了封我的口,没准也会出高价格……就是风险有点大,怕他们杀人灭口才不敢讲。可你,拿着那点微薄工资的普通警察,也想套我嘴里的证据?”
“你想要钱?”叶殊问。
“我不想要钱,但我需要进入特情工作者部门的机会,我想你帮忙举荐一下。”
“特情工作者?”叶殊听说过这个部门,这是警局里要求保密的“神秘力量”,只有在案件调查时,才能引见相关的特情工作人员。他们一般分布在社会各个角落,构架信息网,互惠互利,协助警方破案。一般都是有把柄或是前科,被警方盯住的人。
所以,戚夜淮也想成为“影子”其中一员?
“好的,我帮你报上去,但具体会不会录用你,我不能保证。”
“这样就够了,”戚夜淮心满意足,从怀里拿出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死去的女人进入一家旅店的侧脸照,左下角有时间是晚上九点。
第二张是许穆进入这家旅店的侧脸照,时间是十点。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都在同一间店里?由此可以说明,这两人有极大可能性是相识的。
“在沈颜失踪的那段时间,我嗅到了大料的气息,特意跟踪她的未婚夫,等了好几天才拍到的照片。在此之后,他们再没有过会面。许穆的反侦查能力很强,我有几次险些被发现,所以就转移了目标,去调查那间旅店的工作人员,结果有清洁工证实许穆曾出入过282这间房,我又去调查了开房记录,可以确定当天晚上282这间房是以那个女人的身份证开的。”
百密一疏的原因估计是,许穆没想到女人会死,会将身份暴露于人前。
这都多亏了神秘男人的谋杀,真是讽刺。
“你把证人信息联系警方,已经能够确定他有杀人动机和杀人时间了,许穆一定就是那个背后的金主。”
“还有一点,你们不是想要知道纵火犯的身份吗?我也查到了,不过不巧,查到的时候不对。”
“嗯?”
“纵火犯是小区里的一户房主,因企业生意失败,欠了高利贷,怕女儿受牵连,已经把孩子送往乡下父母那抚养,也打算抵押房子偿还。就在这种时候,许穆搭了一把手,并且让他去纵火烧房。那个男人也不傻,如果拆穿许穆,就要背上没钱还是从犯的罪名,不如铤而走险干一把。”
“男人在哪?”
“死了,自杀的,一个小时前的事情,已经有人介入调查了。”
“为什么?”
戚夜淮笑了,“办法很多,随便威胁他的宝贝女儿,人不就乖乖送死了?何况,谁想当一个满身罪名,就算赎罪也被女儿戴有色眼镜看的爸爸。”
叶殊心道不好,男人这么快自杀,就说明许穆有行动了。
她不敢休息,拿起外套就朝车里跑,“纪先生,跟上!戚先生,你把这些信息如实汇报重案三组去,争取让他们早些控制证人。”
“放心,我的事情别忘记了。”
“不会,谢谢了!”
这下,就有足够的理由拘留审讯许穆了,只要犯了罪,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叶殊有信心让他吐露出杀人真相,只要他别逃跑。
只要他还来不及逃跑……
就在这时,叶殊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秦让打来的电话:“叶姐,大事不妙!”
“许穆不见了?”
“叶姐料事如神啊!”
“放屁!快给我找人!”
“是!”
许穆为什么要逃跑?
他现在所犯下的罪——胁迫别人作伪证、与死去的女人生前有联系,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以及拥有杀人动机,足以让警方审讯他,以及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了。
甚至是从纵火犯下手,调查许穆与他生前的联系,都必会有收获。
重重的迹象几乎都指向了他一人,许穆是唯一有可能杀害沈颜的人。
他之所以逃跑,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逃过警方的审讯以及针对性很强的调查。在此之前,他一直制造了一层迷幻的深情爱慕形象蒙蔽世人,让叶殊等人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也没有任何理由去调查他的行踪。从表面上来看,他完美无缺。
可是杀了人,就会留下破绽,他无法诡辩自己的清白,警方只相信证据以及逻辑推理得出的推论。许穆不敢赌,也知道自己必输无疑,绝没有翻盘的可能。
还不如逃跑,如果运气够好,还能逃到海外,躲避追捕,隐姓埋名一段时间,再换个身份回来生活。
毕竟这个世界上“无端失踪的人口”那么多,他想借用一个身份并非难事,有钱就能使鬼推磨。
车上,纪零问她:“想好去哪找了吗?”
“他肯定会去拿自己的身份,没身份和钱,什么事情都不好办。只是不知道他将证件放在了什么地方,又或许他早就准备了第二条出路,就为了预防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除了这些,我还有几个不太明白的地方。”
“什么?”
纪零侧头,将目光落到叶殊的脸上,异常认真地问:“他有什么理由杀害沈颜?”
“他喜欢上别人了,出轨,养情人,他不爱沈颜。”
“但你也清楚,不爱并不代表必须要杀害,不是吗?他明明可以和沈家断绝来往,毁了这一门亲事。”
“宁愿杀害也不要毁去这一门亲事?那就代表,他有必须和沈颜结婚的理由……我想起来了,他们这是利益联姻,是两个企业的商业游戏,根本谈不上爱或是不爱。可能是沈颜单方面要解除这一层关系,而被沈妈妈制止?从之前的交谈也能看出来她有很强的控制欲,是个不好对付的女人。”
“既然沈颜单方面阻止不了,那就可能是抓到了许穆的把柄,譬如得知他在外有情人,而这个消息很有可能是神秘男人告诉她的。沈颜不笨,知道私底下拿这个去威胁许穆,让他提出解除婚约的提议,”纪零微微一笑,“很凑巧,我还得知了最近许氏集团有资金周转困难的情况,不止向银行提出了借贷请求,还需要沈家的协助,才能渡过难关。在这种关头,让沈颜泄露出去“情人的事情”,而后如丧家犬一般被赶走好呢,还是杀死沈颜,伪装成痛失爱妻的深情模样博取同情好呢?别忘了,沈颜是独生女,只要许穆使一些手段,利用这段时期虏获沈家父母的心,承诺会抚养亡妻双亲,让他们全心全意信赖他并非难事。最重要的一点,没有了沈颜,之后总要娶亲,真爱那个情人,借此转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你说的完全符合逻辑。”叶殊一想,也觉得应当就是这么一回事,心下不免更恨。
她知道一对恋人相爱有多么不容易,也知道那种丧失身体最重要部分的悲恸心绪。
许穆足够冷血,他也没有心。
这个男人,在不牺牲自己的情况下,会做出任何能够救赎自己的事情,包括摧毁别人生存的希望。
隔了一会儿,秦让打来电话,“叶姐,许穆的车在城东路出现过,那里有个码头,或许他有联系到接送他逃离的渡轮,得快一点找到他。还有,他家也去搜查过了,的确拿走了证件……呃,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有枪。”
“枪?”
“挂在墙上作装饰的小型猎枪,准确率不高,也不支持远程射击,不过子弹是真的,他从非法人员手里购来的。”
“好的,我知道了。”
“徐队长也在赶过去,有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好!”
“万事小心,那是真枪实弹,不长眼的。记得别缺胳膊少腿回来,兄弟几个还能喝酒!”
“放屁,你嘴少咒人,挂了。”叶殊也知道他是在担心她,轻笑一声。
“是!”
这种时候绝不能轻易激怒许穆,要知道,枪械方面也有无招胜有招的说法,如果他像是疯熊一样蒙上眼睛一通乱开枪,谁知道会不会那么好运,一击中弹。
她又想到了纪零的梦——黑夜很深,有水有岸,她死了,纪零站在旁边看。
是预示着这一出吗?
叶殊这一生,还有好多事情要做。绝对不能死,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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