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正走后,空气内依旧留有他存在过的气息。 他没说错,他的确是第一个进来的男性。 就是因为唯一一个,就会有如此强烈的感受吗? 走前,他又说了一些话,她因为走神没有仔细听清,但大意是懂的,他让她跟他搬到一起住。 人还可以再自私一点,她心底已经一片混乱。 生生坐了半个小时,她才觉得自己有一方面已经成功了,她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已经主动送上门来。 他给了她接近他的机会,这点他不可能没考虑到。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相信江源说的,他对她没有恨意。 没有恨,不代表就有爱。 她无法参透他眼中对她流露出的某种特殊情感。 后来,蔓子在门口的柜台上看到他留下的一件东西,跟上次一样的一把钥匙。 江源隔了一天打电话来,约蔓子碰个面。 蔓子对他说:“还是别了,我们见面,保不准他会对你有所怀疑。” 江源开玩笑:“若要怀疑,在医院他就已经知道我了,说不定他还以为是我跟人暗中勾结,故意撞到你。” 她叹气,突然变得严肃:“江源,你是不是对我瞒着什么?” 江源一顿,问道:“什么?” “周屿正为什么会出来?” 他笑:“你不是知道么?” “是,你告诉我,他关系硬,轻而易举就出来了。” 他继续笑:“那你还问什么?” “你别骗我了。”蔓子无法想通,“他说警察已经还他清白,我在医院不知道,但是你知道实情还骗我。为什么?” 江源跟着她的口气说:“对啊,为什么?” 她不想掩饰事实:“我问过警察了,根本没有走关系这一件事。” 江源认真道:“这跟我们要谈的毫无关系,不管他是跳墙还是挖坑出来,你不是都相信你亲眼所见,他贩毒的事实吗?” “我是眼见为实,可你用不着骗我。”她现在深度怀疑起来,当初在医院听到的话,“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利用你?利用你留下来?” 她有些愤慨:“江源,我留下来,不是因为你那天说过的话。” 他却显得很平静:“哦,那是因为你对他余情未了?” 她面薄,只说:“随你怎么说,这是我的事情。” 江源这才低下语气:“是我有求于你,我不该多说。但我想,即使我没说,你心里也愿意留下来。你有你自己的目的,救赎他?还是劝他回头是岸?” 她没答话。 江源继续提醒:“你别忘了,他背后还有那层关系,你以为他单靠自己真能就这样无所畏惧?” 蔓子想了想,突然说出:“我觉得他有隐情。” 江源突然放声笑起来,“隐情?你以为他是卧底?缉毒警察?如果是这样,那群跟他一起的,现在早就在吃牢饭了。做他们这种事的,得万分谨慎,心眼大,就算被你举报了,还得装成没事发生一样。因为进去一次,已经有很多眼睛盯上他们了。” “怎么可能没事,不然他……也不会一直暗中观察我,他说是为了我的安全。” “所以你相信他对你还有情?” 江源的质问戳中了蔓子的内心,她承认自己对此有那么一点幻想,伴随着还有对他的好奇。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她认为里面饱含故事,也确定他不会对她说出来。 他只说过,要相信他。 她心中仍抱有疑虑。 江源说:“你不能感情用事,什么时候都不能冲动。如果有机会,最好能再搜搜他私下的证据,以及他那群掮客,他们一定还会再碰面。” 她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今天约你出来,不过是想给你一样东西,到时候可能需要用到。既然你不想出来,我可以邮寄给你,你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 蔓子脑袋嗡嗡,顺口就报了出去。马上她又想,等东西寄到,自己在不在这儿也说不定。 她问:“是什么东西?” “窃听器。” 她心中一虚:“这……我需要用到?” 江源说:“备着点,万一用得到。” 她还是觉得有点悬,“会不会太冒险了?” “你现在不就在冒险?” 她犹豫:“我不会用。” 江源已经想得周全,“我会给你放说明书。” 她没话说,只能先应下。 挂电话前,蔓子再次声明:“日后,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以我的意愿为前提。” * 当晚,周屿正开车到公寓楼下。 蔓子挂掉电话,背着一只包下楼,电梯下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在逃难。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永远都有下一站。 上到车里,只有周屿正一人,他正在抽烟,车窗大开,烟雾四处弥散。 蔓子坐到副驾驶,随意说了句:“是你说我身上会有危险,但目前为止,我觉得你才是危险。” 他吸着剩下一小截烟,侧头看她:“有危险还跟上,那你是什么?” 她瞪了他一眼,也在心里问,这算什么。 周屿正吸完烟又往车外扔烟头,蔓子急忙探身去瞧。 他给她定心,“扔的不是绿化区。” “你不讲文明。” 他扯开嘴角笑,“不会把你们小区烧起来的,按照现在的室外温度,不出几秒它就灭了。” 她小声说了句:“吸烟有害健康。” 旁边的人听见了,笑笑没作答。 车快开出小区的时候,他无意间说了一句:“这里的地价不低,好奇你家人是做什么的。” 蔓子心想,你不是挺会调查的么。 “我也不太清楚。” 周屿正回过头奇怪地看她,“你父亲是日本人?” 她咬着嘴唇,心说这也不算秘密,说出来可有可无。 “是我继父。” 他似乎明白了点:“这名字也是因为他?” 她嗯了声。 他在口中喃喃道:“蔓子,还是蔓蔓好听。” 周屿正将车开上去市郊的路线时,蔓子心底终是奇怪起来,问他:“这是要去哪?” 他依旧稳稳地把着车速,说:“去会人谈点事。” “那我不用……”她不想跟生人相处,以为这次出来是直接到他的地方,但看他的情势,她心中一凛,紧张地问,“是去见谁?” 他转过头:“三哥他们,你见过的。” 蔓子暗下咬牙握拳,双腿显得无力起来,事情的发展永远比想象来得要快,她原以为自己能够离这些人远远的,没想到是自己一步步在渐渐走近。 不怪任何人,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望着周屿正的侧脸,她有瞬间觉得这有可能是一个坑,他们一齐挖了等她往里跳,而周屿正是那个怂恿她前往的人,甚至于江源也在其中参了一份力。 她支吾着说:“他们……我……” 他探手过来,准确地握到她的。 “到的时候,你一句话都不用说,就坐我边上,听我说话。” 她还是不安,被他攥住的手不敢动,“他们已经知道是我举报的,你还带我过去?” “你不去,他们更加会怀疑你。” 她不知道他怎么考虑。 蔓子手也开始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你很冷?”周屿正把车内的暖气开高,然后状似平淡地聊起天气,“上海的冬天湿气太足,北方这时候已经快下雪了。” 她默默听着,心不在焉。 谁知他话里有话:“你既然一个人,到时候跟我去北边玩玩?” “上海挺好的。”她思绪走神,反应过来才“啊”一声,琢磨出了一句,“你家在那边?” 他反问:“没去过首都?” “去过,很久以前。”那是陆慧走的第二年,她曾去参加年龄段的钢琴赛,最后获得了第二名。 也是唯一一次,她去欣赏了首都的风光。 当她站在那片领地的时候,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许是冥冥之中,陆慧也在那里待过。 “你家的情况……”她趁势问出,却欲言又止,不敢多问,哪怕心里有底。 周屿正调笑着:“想到我家去?也好,到时让你见见我家人。” 她没被这气氛所动,知道他在隐瞒着,心里冷哼,脸上恢复平静:“别开玩笑,我跟你哪有关系。” 车开上大桥,整排路灯明晃晃照过来,他借着光打量她:“这么快又翻脸了?” 她索性也不装好人架子,冷着脸说:“你清楚的,我现在这样不能跟你和平共处,你都不跟我说实话。” “你想听什么实话?”他问。 “所有实话。”她补充,“我最想听的是,你究竟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她早就猜到的,意料之中,一句话又把他问住了。 一时沉寂。 待到了会所门前,周屿正收好方向盘,靠在椅背上对她说:“等先过了今晚,我再考虑……” 考虑什么?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已经有门童走过来轻叩车窗,周屿正摇下窗户,被问:“是周先生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