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玄华仙使给我指点的地方很有些玄奥，不在三界之内，也不在时空之中，因此也没有个方位可指示。
    玄华仙使给我的指点，是窥天镜中反映出的一点气息。我将这一点气息融入神识中，借着神识的感应，寻到了天地间一处奇异的所在。
    这里时空扭曲，眼前所见是一片混乱的五光十色的乱流，我掐了个护体诀，一头扎了进去。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身周混乱的光影终于渐渐稳定下来。我定一定神，抬眼瞧了一瞧眼前景物，只觉这处宫殿颇有些眼熟，待得看清门顶上那”昭华殿”三个字，方才醒悟:这不是我在临朝宫中做妃子时住的那地方么。
    我来之前，玄华仙使与我说过，魔最擅玩弄人心，他们没有本体，甚至大多没有自主意识，在魔的世界里，所见的一切都源于入境之人自己。
    而如今我所入的这个魔境，是素宵与那个魔共同铸成的魔境，境中所反应出的一切，也应是以素宵的神识为本。
    但虽然如此，魔却只会无限放大人心中最阴暗最痛苦最幽深的部分，所以魔境才称之为魔境，而非实在的心境。
    我不知素宵心中有着什么样的暗伤，我只知道她必然有些事瞒着我。
    我默念了两遍清心诀，走入空旷的大殿中。前殿并没有人，却依稀有些声音从后面殿中传来。我继续向深处走，入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声音很熟悉，又有些陌生。
    我听着那声音冷冷地说着:”素宵天君，你当年害我度劫不成，几乎灰飞烟灭，你怎不赔我命来？”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住了脚步，立在屏风外，里面却不说话，只听得几声闷响，方才那声音才又道:”你引诱得我乱了心元，却又返身弃我而去，我只恨那天劫没有长一双眼睛，不劈死你这动了凡心的上仙，却害我无辜受罪。”
    这句话说完，却仍是没有答话，我待要进去，又想再听她说些什么，只得按捺住，听得里面说一时，停一时，却也依稀听得明白了。
    这说话人应是在下界修行之人，因被素宵引诱心神失守，乃至于未能度过天劫飞升上界，还险些被打成飞灰。
    我听这人的声音分明熟悉又陌生，正绞尽脑汁细细搜寻，只听她又说道:”你如今可知道痛了？只是纵然棍棒加身，也难抵我当年被天雷直击元神之痛！”
    我听这话不对，忙就转过屏风奔进去，见那场面，不由一股急火冲上，大叫了一声:”住手！”
    我一喊出来，殿中景物忽变，先前我瞧见的手举棍棒的两人倏忽不见，地上一身血迹的素宵也褪去了血痕，仿佛刚刚只是我的幻觉。
    我奔过去半跪着将素宵抱起来，她踡成一团像是被丢弃在地上，面容痛苦，嘴里喃喃地说着话。
    我低头听她低低地道:”浅离，是我对不起你。我赔你的命来。浅离，浅离。”
    我瞧着她这样子，只觉恼怒。她这般折腾自己，口口声声说是对不起我，却不曾问我一句，我要不要她的赔罪，简直就是强买强卖！
    我心头火起便要丢开她，她却似恍惚瞧见我了，抓着我的衣裳，反反复复念叨那两句话。
    我虽然听得火大，但瞧着她虽是在幻境中，也是实实在在受了那些苦，不免又心软，到底没有将她丢回地上，且抬头去瞧那说话的人。
    这一瞧，我却吃了一惊。因为座上那人，分明就是我的模样。
    我喊了一句：“你是谁！”
    她却也一模一样地回了一句：“你是谁！”
    我又道：“你是素宵的心魔？”
    她也瞧着我道：“你是素宵的心魔？”
    我一怔。难道素宵的心魔，就是我吗？因为她曾害我渡劫不成差点被天雷打成飞灰，所以对我心怀愧疚？
    我低头望着怀里半昏半醒的人，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我心念一动，眼前忽然景物一变，却变做我那荒山的模样，我那洞府里，也有一个我，和一个素宵。
    那个我神色清冷，那个素宵眉目含情。那个我被那个素宵在身后抱住，皱眉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那个素宵微叹一声，轻轻浅浅地道：“浅离，我这数千年来，对你的非分之想，从未了断过。”
    “浅离，我但求能得你一口仙泽，纵是即刻化作飞灰，我也甘愿。”
    我心神猛然一震，灵台乍然失守，竟与那个我合为一体。我在素宵的魔境之中，又失了清明，此刻行动全然不由自己做主，竟成了个栖身于魔的木偶。
    我微微侧了头凝望着素宵，开口说道：“我便应了你，如何？”
    她蓦然一怔，我却将唇凑上去，舔了一舔她的。她眼睛极灿亮，仿若星辰一般。然后她便低头吻上了我的唇。
    她的吻小心翼翼，极尽温柔，略微一点动作，都要试探着瞧着我的神色，仿佛生怕我不悦。
    我心下一软，微微一叹，神识也放弃了挣扎。
    罢了，若能遂了她的苦志，我便入一回魔也罢。
    一时我也不知是我动还是魔动，我知道我回身揽着她的腰，由着她将我推倒在石床上。
    她动作虽小心却不生涩，想来不知将我意淫了多少遍，我想要生起气来，又想到她方才那两句言辞，心里有些微微的涩然，又不忍了。
    我不知我究竟有什么好，我既非绝色佳人，又非上品仙根，她这般心心念念着要与我亲近，又于她何益？
    她动了这心思，终有一日天界难容，天罚难躲，只是为了区区一个我，值得吗？
    我神思恍惚，眼里却还看着素宵捧着我细细亲吻，她情动意动，身下的我却只是淡淡。
    她双眸含烟笼雾，似有些浅浅的泪意，低低地在我耳边说：“浅离，你既不爱我，为何要应了我。浅离，只怕你以后再不愿见我了罢。”
    原来在她心里，我待她这般冷淡，就连应了她的心愿，也只是为着以后不再见。
    我一时有些茫然。我不知与素宵相识的那个时候，我是怎样待她，叫她这般不敢相信，我是愿意对她好的。
    或许便是因着这份心思，她一心只想赔命给我，甚至不问一句我是不是原谅她。也许她只怕我连她的赔命都不愿要，才这么的、这么的强买强卖，不由分说。
    何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