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九思

《我的小确幸》作者东奔西顾深情力作,晋江积分1.6亿。傲娇毒舌霸总VS冷淡能干助理,最好的爱情正是,我与你共享阳光霓虹,更与你共担风雨磨难。 顾九思吐槽顶头上司陈慕白“五行缺德,命中带贱,是个珍藏级的‘贱男春’”时,从未想过这话会原封不动传到陈慕白耳中。更没想到这个人中翘楚会骄傲地当面宣称:“将此评语作为座右铭,身体力行、执行到底,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老天果然待自己不薄。 顾九思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风流极品的傲娇鬼居然是自己亲自来接盘。 当然也没有想过,他会那么早就动了心,会那么不顾一切保护自己,会那么温柔深情地携手白头…… 君子有九思,情思在慕白。

Chapter18 雪花下的棉花糖
雪花落在她粉嫩的唇上,陈慕白心中一动,低头覆上她的唇。
陈慕昭比陈慕白预计的还要没耐心,才刚刚吃过午饭,就给他打了电话,连伪装都懒得伪装,气急败坏地问他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陈慕白和顾九思正在落地窗前晒太阳,他躺在顾九思腿上,一边听着胎动一边懒洋洋地接电话,“没什么意思,有些东西埋太久了,最近天气不错,翻出来晒晒。”
陈慕昭沉默良久,“他还活着?”
陈慕白装傻,“谁?”
陈慕昭提起那个人也心虚,索性不再纠缠,“你手里还有什么?”
陈慕白凭着昨晚看过一遍的记忆,随便复述了一小段:“诸如此类的要多少有多少,还要继续听吗?”
陈慕昭冷笑着,“陈慕白,当年你势头正劲的时候忽然放弃了一切去了美国,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你是为什么。现在我忽然明白了,当时你是觉察到了我的动作,所以才打算去美国起家。你不过是赢在比我身家清白。”
顾九思正看着手里的书,对于电话里的刀枪剑影恍若未闻。陈慕白抬手勾着顾九思的头发,“路都是自己选的,到了今天你又何必要怪别人。你不是输在身家不够清白,你是输在不舍得,不舍,怎么得?”
陈慕白在挂电话前听到陈慕昭幽幽地开口:“陈慕白我就不相信,你没有软肋。”
他还在想着什么就看到一道瘦弱的身影逆着阳光冲了进来,然后抱住顾九思的大腿不放手,哭得昏天黑地,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
顾九思这才认出陈静康,只不过他实在是……黑得离谱,真不知道陈慕白把他发配到什么地方去了才会有这般摧残效果。
其实陈静康只不过才号了两嗓子,耳边就传来陈慕白看似关怀实则威胁地询问:“很委屈哦?”
陈静康立刻噤了声,立正站好猛摇头,“不委屈不委屈!”
陈慕白眯着眼睛看他一眼,“你挡到我晒太阳了。”
陈静康立刻闪开,蹦跶着跳到厨房找久未见面的陈方,“爸,你想我了没?”
陈方一丝一毫喜迎儿子回归的喜悦都没有,一脸嫌弃地推开碍事的人,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你不在的时候倒是很清静。”
受尽委屈想着回来寻求安慰的陈静康直接泪奔二百米。
杜仲的动作很快,案子很快结案,孟宜年也有了宣判,一切大白于天下。只是,这所谓的真相里又有多少是真的?孟莱也在车祸后很快离世,似乎随着陈铭墨的离开,很多人也都消失了,陈慕白唯一欣慰的是顾九思终于清白了。
陈家的事情总归要有个说法,掌门人的位置不可能一直空着,这个时候自然会有德高望重的长辈出来缓和气氛,约了三兄弟几天之后谈一谈。
陈慕白自始至终都不着急,他觉得时间刚刚好,着急的另有其人。
那天一大早,久不出现的姚映佳忽然出现在陈慕白面前。陈慕白下楼来吃早饭的时候,她站在餐桌边似乎已经等了半天了。
陈慕白并不待见她,表情有点冷。
姚映佳也不在意,大大方方地倒了杯牛奶推过去,“陈总,我要回美国了,当初是您带我来到这里,现在我要走了,来跟您道个别。”
陈慕白没说什么,只有疏离客气的一句“一路平安”,然后转头交代陈静康:“汤凉得差不多了,端上去吧。”
陈静康端起桌上的碗准备给顾九思端上去,姚映佳忽然开口:“我想去和顾小姐说几句话可以吗?她是我学姐,在学校的时候见过几次。”
陈慕白点了点头。
陈静康和姚映佳并肩往楼上走,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要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姚映佳硬生生地打断。
“我来端吧。”姚映佳有些强硬地从他手里接过汤碗,快步走了几步打破了一直并肩前行的局面。
顾九思刚走出房间,正巧看到这一幕。她看了陈静康一眼后很快垂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走到厅间的沙发上坐下。
姚映佳把手里的碗递到顾九思面前,“学姐,我在公司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我没认错。”
顾九思接过来极轻地“嗯”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慢慢地喝着汤,半晌才缓缓地开口,似乎才想起来,“坐。”
姚映佳坐下后便有些紧张,一直盯着顾九思,直到顾九思有些奇怪地看向她时,她才慌里慌张地站起来,“我先走了。”说完便往楼梯口走。
顾九思看了陈静康一眼,“别看了,有话就快点追上去说,不然人家走了,想说都没机会了。”
经过了那么多事,陈静康确实成熟了不少,苦笑了一下,“她眼里有没有我,我还是看得出来,既然她眼里没有我,我再纠缠只会让她厌烦。”
一时间顾九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恰好陈慕白上楼来,身后跟着几个人。陈慕白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很快去了书房的方向,他则往顾九思这边来,坐下之后开口问:“说什么呢?”
顾九思笑了笑,“没说什么,对了,姚映佳怎么会来?”
陈慕白有些好笑,“我怎么知道?我以为她是来找你的,她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顾九思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翻江倒海的疼痛瞬间袭来。
陆正诚一群人正好从书房出来,“慕少,时间差不多了。”
陈慕白点了下头很快站起来,顾九思深吸了口气按着沙发扶手慢慢地站起来,拿了外套给陈慕白穿上。他一身黑衣,眉宇间是少有的严肃郑重,今天会是一场恶战。
陈慕白转头交代了一句:“你们先下去,我马上来,陈静康你也去。”
等所有人都下了楼陈慕白才握着顾九思的手问:“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顾九思强忍着笑了下,“可能是没睡好,我一会儿再去睡会儿。”
陈慕白抚着她的脸,“想吃什么就给方叔说,嗯?”
顾九思笑了一下,“快走吧,都等着你呢。”
陈慕白才下了楼,顾九思就扶着墙滑落在地,直到听到关门声她才有气无力地叫着:“方叔……”
陈方急急忙忙地从楼下冲了上来,“怎么了这是?我去叫少爷。”
她的嘴唇发白,拉住陈方,“别、别去叫他……他们这么做就是不想让他去。您送我去医院,找……陈……簇……”
天快黑的时候,陈慕白才猩红着眼睛冲到医院。陈簇等了他一天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等他问,便开口告诉他想知道的。
“是中毒,好在送来得及时,这段时间多卧床养养。”
陈慕白盯着病房的方向不说话。
陈簇顿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孩子……暂时是保住了,但是毒发作很快,伤没伤到孩子另说,虽说已经清除,也伤了母体,元气大损。她现在气血不足,胎元不固,时间久了,孩子留着反倒会伤害母体,你也知道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到时候不但孩子保不住,连她都……”
陈慕白出奇的冷静反而让陈簇有些不适应,他本还想再说,你们都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半晌,陈慕白才抬头看着陈簇,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你记不记得小的时候家里有个老人说过的,那个陈家的魔咒?”
当时知道顾九思怀了孕,他就有些害怕,就怕出事,因为怕顾九思多想也就没告诉她,他本以为他们可以逃脱的。陈簇紧皱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沉默半晌,陈慕白才开口问:“她知道吗?”
陈簇有些不忍,“知道,你没过来我怕她出事就给她打了针,这会儿差不多该醒了,你去看看她吧。”
陈慕白坐在病床前,看着顾九思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她脸色苍白,他心里难受得要命。
他掌中的手又软又冰,没有一丝生气。
过了半晌,陈静康悄悄地进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话,陈慕白便起身出了病房。
陆正诚等在病房外,一抬头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慕少,已经查清楚了,毒是下在顾小姐喝过的那碗汤里。不过您放杯子的桌子上也发现了极少的毒素粉末,杯中却并没有毒,杯子和碗隔得很远,按理说应该不会是下毒的时候撒到的。”
天渐渐地黑下来,陈慕白站在昏暗的走廊上缓缓地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那就是故意的了?”
陆正诚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去办吧。”陈慕白丢下一句话转身准备回病房。
陆正诚似乎有些不赞同,出声叫住他:“慕少,今天这一仗虽赢得漂亮,可您毕竟刚坐上当家人的位置,根基不稳,这个时候……”
陈慕白把搭在门上的手收回来,转身盯着他,眼底的冷冽呼之欲出,冷冷地反问:“今天这一仗我赢得漂亮?”
“我怎么觉得我输得一败涂地呢?”陈慕白微微歪头看向病房,“你说,我争这个当家人的位置是为了什么?”
陆正诚一本正经地回答:“慕少是有野心的人,也是有能力的人。您日后不会只是陈家的当家人,有得必定会有所失,您还记得当初您让我找人去合您和顾小姐的八字吗?都是命,她命中要替您挡这一劫,这就是她的作用。”
“你给我把话收回去!”陈慕白猛地抬头吼他,而后才意识到这是在病房门口,似乎怕是惊醒病房里的人,他压低声音狠狠地开口,“这话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遍!”
陆正诚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话过分了,低了低头,“对不起,慕少,我收回我说的话。”
陈慕白合了合眼,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再听不出喜怒地说道:“陆正诚,你说的那些话是陈铭墨最赞同的,可我不会是第二个陈铭墨。如果我真的是第二个陈铭墨,那你应该好好想想你以后的下场了,你看最初替陈铭墨打江山的那些人,在陈铭墨当家之后还在吗?所以,为了你自己考虑,你不要怂恿我去成为第二个陈铭墨。你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自己掂量好了,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顾九思在我这里,比什么都重要。”
陆正诚一脸懊悔,“是是是,您吩咐的事我马上去办。”
顾九思醒过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陈慕白,他握着自己的手,笑得勉强,“醒了?”
顾九思只看着他不说话。陈慕白知道为什么,他皱着眉艰难地开口:“没关系的,这个孩子就不要了吧……”短短的几个字他几乎张不开嘴。
顾九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她的声音虚弱得让他心疼,她的误解让他的心揪成一团,“我怎么会不喜欢他?他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
顾九思盯着他,“之前我就觉察不到你的开心,我本以为你只是不喜欢小孩子……”
她那样看着他,看得他心都碎了。陈慕白深吸了口气,“陈铭墨本来有两个哥哥,那个孩子和陈慕昭的父亲是双胞胎,可是那个长子刚过满月就夭折了。陈铭墨和孟宜年姐姐的那个孩子,才生下来就死了。陈家每一代第一个孩子都活不下来,这就是陈家的魔咒。我并不是不喜欢我们的孩子,我只是担心他也会留不住,怕你多想才一直没告诉你。”
她有那么多舍不得,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抽噎着开口:“可是我想要他啊,陈慕白,我想要他……”
陈慕白心如刀割,紧紧地拥着她,“好,喜欢就留着,别哭了啊。”
陈慕白等顾九思哭累了睡着之后才出了病房,车子等在医院门口。
他上车后沉默许久才问坐在前排的陆正诚:“她说了吗?”
陆正诚侧过身回答:“没有,她什么都没说。”
陈慕白的脸色阴冷到可怕,“她不说你们就没办法了?”
陆正诚瞟了开车的陈静康一眼,“慕少的意思是……”
“不说没关系,哪只手下的毒直接砍下来,砍完之后再问。”
原本直行的车子忽然打了个不自然的弯,只是一瞬,很快再次直线行驶。
陈慕白也瞟了陈静康一眼,“怎么,你有意见?”
出了这样的事,陈静康对那个人也是恨得牙痒痒,可是……
他知道现在的陈慕白不能招惹,斟酌半天才开口:“她毕竟是个女孩子,顾姐姐的手也被……您清楚那有多残忍。”
“你还敢跟我提她的手?”陈慕白不见怒色,转头轻描淡写地吩咐陆正诚,“不用问了,两只手都给我砍下来。”
“少爷!”陈静康失声叫出来。
陈慕白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好好开你的车。”
姚映佳被带到书房的时候,陈慕白正在削苹果,普普通通的一把水果刀在他修长的手指下泛着幽幽的寒光,看上去触目惊心。他一半侧脸隐在阴影里,若隐若现,眼里寒光噬骨,犹如地狱的罗刹。
削好的苹果被他随手放在桌上,陈慕白一直沉默地把玩着手里的水果刀,姚映佳亦是沉默。
她等了许久,终于开口:“陈总……”
陈慕白头都没抬,他开门见山,她答得痛快。
“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陈慕昭的人?”
“是。”
“其实你并不喜欢陈静康,只是利用他?”
“是。”
“陈慕昭是想让你给我下毒?”
“是。”
“你为什么不照做?”
姚映佳顿了顿,“他的目的只是让你不要去,我以为顾九思中了毒一样会拖着你去不了,可是没想到她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陈慕白这才知道,早上陈慕昭在看到他出现时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他面无表情地重复道:“你为什么不照做?”
“我……”
他一脸阴郁地转头盯着那张脸,机械地重复:“为什么?”
姚映佳咬着嘴唇,“我不想你死……”
陈慕白的动作未变,可似乎已经看不到她,屋内昏暗憋闷,一如他的心境,半晌才低沉着声音开口:“你不想我死?可是你知道让我看着我心爱的女人替我躺在那里,是什么感受吗?她还怀着我的孩子,你还不如让我去死。你不想让我死,可你知不知道,她才是我的命啊。”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最后几个字更是化作轻声的喟叹,不见愤怒,只闻伤心。
人生一世,浮华若梦,总有一人,视你如命。
姚映佳的眼泪滚滚而落,“又是顾九思!她是你的命,那我呢?我从美国来到这里是为了谁?我一直努力做到最好只为让你看我一眼!今天的事情,换了谁都会这么做,即便是顾九思!”
陈慕白这才仔仔细细地看清眼前的女人,缓缓地开口:“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面试,如果当时你没有提顾九思,我们不会再见第二次。”
姚映佳的身体僵了一僵,抖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一直以来她那么多的努力他看不到,无所谓,可是他竟然告诉她,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别的女人才多看了她一眼。她也曾想过,如果没有顾九思,他会不会和她发生什么,现在她才明白,如果没有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后来。他和她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次面试之后戛然而止。
陈慕白的眼底再次浮现出不屑,风轻云淡地说着最伤人的事实:“你知道如果换了顾九思她会怎么做吗?她不会害我,也不会去害别人,她会把药留给自己。姚映佳,这就是你们的差距,你,永、永、远、远、都比不上她。”
姚映佳怔住。
“你走,去找陈慕昭吧,你的任务没完成,他一定不会放过你。”陈慕白扔了手里的水果刀,“这把刀本来是给你准备的,可我忽然改主意了,对于你这种人,陈慕昭的手段比我多,比我狠。”
姚映佳的眼底渐渐聚集起绝望,“陈总,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陈慕白看了姚映佳一眼,那一眼幽深晦暗,“如果你下毒害的是我,或许我看在陈静康的面子上还可以放你一马,可是你动的是她,还有,我和她的孩子。既然你不知道,他们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我就让你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你的选择错得有多离谱。”
陈慕白叫了陆正诚进来,“送她去陈慕昭那里,顺便把刚才的录音放给昭少爷听听,不然我怕他下手不够狠。”
陈静康本以为姚映佳会有什么苦衷,可事实证明自己就是个傻子。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失望,没有看姚映佳一眼,跟着陈慕白走了。
陈慕白并不急着去找陈慕昭算账,他清楚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无论他怎么报复陈慕昭,都不可能挽回什么。陈静康说得对,他该为这个孩子积点福,或许他可以留得住。
顾九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陈慕白每天能推的应酬都不去参加,或者让别人代他去,对顾九思也是宠到没边。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陈家的新任掌门人,曾经离经叛道的慕少,性、情、大、变。
陈静康为了姚映佳的事情偷偷来求顾九思的时候,陈慕白正坐在医生办公室里磨温少卿,“有没有什么办法?”
温少卿挑眉,嘴角噙着一抹笑看着他不说话。
陈慕白叹了口气,“我知道保不住,可是她不舍得,我又见不得她那么辛苦。”
温少卿示意他继续,“然后呢?”
“温让那小子……”
陈慕白刚开口便被温少卿打断,他面露恭敬极认真地开口,满怀敬意:“按辈分,我要叫温让一声小叔叔。”
陈慕白一脸“你怎么那么爱演”的嘲笑,“嘁,鬼才信,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把温让按在树丛里打得他哇哇大哭。”
温少卿心有戚戚然,“但是后来我被罚得有多惨烈,你都不记得了?”
“呃……”陈慕白被噎住,对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叫叔叔,他实在叫不出口,半天才别别扭扭地开口,“不知道温小叔有没有时间?”
陈慕白折腾了很久,顾九思怀着孕很多西药都用不了,保养起来还是得找中医。
温少卿有些疑惑,“你和他也熟啊,怎么不自己去问?”
陈慕白挣扎良久,“我每年都去他清修的寺庙里吃肉喝酒……”
温少卿把头偏到一边抖动双肩,“自作孽不可活。小叔叔那个人脾气古怪,而且要找他看病的人大概都预约到明年了……”
“就是知道才来找你。”
温少卿似乎有些为难,“其实,我最近和他的关系也不是很融洽……”
“怎么了?”
“我养了条狗。”
“跟他有什么关系?”
“取名让一让,小名滚。”
“……”
温让的绰号就叫让一让,温少卿明显是故意的。
陈慕白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才让温少卿答应了。
回到家看到顾九思衣着整齐地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怎么还没睡?”
顾九思拍拍身边沙发的空座,“有事跟你商量。”
陈慕白坐下拉着她的手,又是一片冰凉,屋内温度已经很高了,可还是暖不热她的手,“有事你做主就行,不用和我商量。”
顾九思开玩笑般地开口:“可是我做不了主呢。”
陈慕白轻笑一声,“做得了,说来我听听。”
顾九思忽然正色道:“那个姚映佳……按理说,真的是我学妹。”
陈慕白心不在焉,“嗯。”
顾九思看了看他的脸色才试探着开口:“而且看样子,小康子对她挺上心的,他又跟了你那么多年,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她也算是为了你才……她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身不由己,要不……”
陈慕白没有让她为难,“好,我明天去找陈慕昭。”
顾九思有些吃惊,“你答应了?”
陈慕白看她一眼,“不是什么大事,我干吗不答应?走,我扶你去休息。”
陈慕白现在越发沉稳,就算这个名字他讨厌至极都没表现出一丝不耐,而且连考虑都没考虑就很爽快地答应了。顾九思知道一切皆是因为她,和腹中强留不了几天的孩子。
温少卿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温让下了山来给顾九思看病。
陈慕白揽着顾九思靠在他怀里,“温少卿的小叔叔中医特别出名,让他看看,你有什么不舒服就和他说。”
顾九思抬头去看陈慕白,温温婉婉地笑了一下,“好。”
温让看过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开了个方子,陈慕白和顾九思心照不宣地没有多问。
只是顾九思自从吃了中药后就有些嗜睡,好像怎么都睡不够。
这天陈慕白回家本就有些晚,可进门却没看到顾九思。
照顾顾九思的中年女人老老实实地回复:“夫人在睡觉。”
“怎么这个时候睡觉,不舒服吗?”
“从午饭之后一直在睡,我叫了几次没叫起来。”
陈慕白把衣服递给陈静康,脚步已经往楼上走了。推开卧室门站在门口呆愣了半晌,静静地不敢出声,慢慢地走过去,试探着叫出声:“九思?”边开口边要去探她的呼吸。
顾九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被他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
陈慕白僵硬地收回手,扶着顾九思坐起来,“别睡了啊,坐起来靠在我身上醒醒,该吃晚饭了。”
顾九思撑着陈慕白的手坐起来,摸到他手心里都是冷汗,想了半天忽然明白了什么抿着唇笑出来,“你刚才不会是要看我还有没有呼吸吧?”
陈慕白没吭声。
“你不会以为我……”
陈慕白一下子恼了,“不许说出来!”
当年陈慕云的母亲也是一睡不醒就那么离开了人世,他心里有阴影。
顾九思闭着眼睛弯着唇,“陈慕白,我不会走,也不会死,所以你不要害怕。即便是死,我也要拉你同归于尽,哈哈。”
陈慕白贴着她的脸,“好。”
孩子是在立冬那天离开的,陈慕白还在睡梦中,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睁开眼睛便看到顾九思红着眼睛问:“他是不是要走了?”
陈慕白下一秒就明白了顾九思说的是谁,立刻坐起来掀开被子,猛地看到大片的血迹,刺目惊心。他只愣了一秒便抱起顾九思往楼下冲。
病房里,顾九思良久没有说话,陈慕白看着她躺在病床上眼圈红了又红,眼泪却一次次被她忍了回去,“把你父亲接回来陪陪你好吗?”
顾九思摇头,“不要告诉他。”
陈慕白看了她许久,忽然俯身抱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低喃:“九思,哭出来。”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臂,埋在他肩头半晌,终于号啕大哭。不是没见过她落泪,只是她的泪一直落得隐忍,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哭得如此痛快,如此悲伤。在那一刻,如果有办法可以让她不再悲伤,陈慕白愿意拿一切去换。
几天之后天还没亮,陈慕白就出现在陈家墓园,站在一块墓碑前看了许久,面无表情地开口:“刨。”
身后几个拿着工具的男人很快动手,只不过还没动几下就被制止。
陈慕昭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近,“住手!”
那是陈慕昭父亲的坟墓,他最看重的人。
陈慕白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
陈慕昭有心无力,坐在旁边痛心疾首,“陈慕白!你连祖坟都刨,不怕遭报应吗?”
陈慕白冷哼一声,“报应?什么是报应?”
陈慕昭忽然大笑,“是啊,你不怕报应,没想到姚映佳会是我的人吧?你没死,你爱的人替你受罪!你所有的报应都报在顾九思身上!”
一直冷静自持的陈慕白被这句话激怒,眯着眼睛看着他,语气阴冷地道:“陈慕昭,你找死!”
陈慕昭的笑容渐渐扭曲,“陈铭墨当年就是这么对我父亲的,我现在这么对你,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父债子偿!”
“说得好。”陈慕白瞟了眼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坟墓,“现在这叫子债父偿。”说完转身离开。
陈慕昭在他身后嘶吼:“陈慕白,你怕了吗?”
陈慕白站定,头也没回,风轻云淡地回答:“怕,我怕你死在我前面。”
陈慕昭冷笑,“就算我死,我也要拉你心爱的人给我垫背。”
陈慕白转过身,慢慢地走近,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想死?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陈慕昭,你不就是想要掌门人的位置吗?我给你!都给你!”
就是为了这个位置,伤了顾九思,没了他们的孩子,他现在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还要坐在那个位置上。
陈慕白的这句话,在场的很多人都听到了,也很快传到了顾九思的耳中,她也只当是没听到。可再见到他忙忙碌碌的,总有种他在安排后事的感觉。
顾九思被陈慕白亲自看着,按在床上养了一个多月才让她下床,就算是可以下床了,他还有一堆这不许那不许,即便顾九思再喜静,也被憋得有些发慌。
圣诞节眼看就要到了,有好事者邀了城中的名流权贵一起过平安夜,陈慕白想着应该会很热闹,便打算带顾九思一起去凑凑热闹。
礼服是陈慕白一早就按顾九思的尺寸订好了的,那天他去取的时候,刚进门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大小姐,你快脱下来吧,一会儿客人来取看到了我们没法交代。”
“这条裙子我看上了,你照我的尺寸改了,我明天要穿。”
“舒小姐,这是别的客人订的,设计图也是人家送过来的。你这样,我们没法给客人交代啊。”
“那你告诉我是谁,我去跟她说。”
“您知道我们的规矩,客人的信息都是隐私,实在是不方便告诉您。”
陈慕白绕过柱子便看到舒画穿着一条裙子站在镜前,和两张欲哭无泪的脸。
两张脸的主人在看到陈慕白之后真的哭了出来。
裙子是按照顾九思的尺寸裁剪的,穿在舒画身上,腰身紧了,胸部倒是余出来一大块布料。
舒画感觉到身后两个人忽然安静下来时,才有些疑惑地转身,一回头便看到了靠在柱子旁的陈慕白。
“这么巧?”舒画在看到陈慕白的那一刹那眉眼间带着明显的雀跃。
“不巧。”陈慕白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这裙子是我的。”
“给顾九思的?”舒画提着裙子问,“好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了,我还以为慕少已经换人了呢。”
“这裙子不是给你的,你最好在我发火前脱下来。”
“我就是不脱,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要是觉得胡搅蛮缠,我就拿你没办法了,那你就错得离谱了。”
“我好害怕呀。”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进去里面自己把裙子脱下来,要么我把你拖到外面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裙子从你身上扒下来,你自己选。”
“陈慕白,你敢!”
“我不是君子,如果你觉得你是个女人我就下不了手,那我就做给你看,你看我敢不敢。”
陈慕白自从做了陈家的当家人之后,眉宇间的阴郁中渐渐有几分沉稳沉淀下来,盯着你看的时候,有种厚重的压迫感。舒画当然相信这事陈慕白做得出来,悻悻地拖着裙子进了更衣室,几分钟后怒气冲冲地离开。
陈慕白无视店长亲自递过来的裙子,“别人穿过的我不要,明天我会再来取,希望到时候能看到新裙子。”说完也转身离开。
第二天下午陈慕白如约取回了裙子,穿着裙子的顾九思站在他面前问他好不好看的时候,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托着下巴看了很久才看出问题出在哪里,很快站起来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轻声说着:“唇彩的颜色好像有些奇怪。”
她大病初愈,脸色有些苍白,而她又不喜艳色,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病态。
顾九思刚想开口问他哪里奇怪,他的唇便俯了过来。
他的吻温柔而细致,唇上的颜色被他全部吃进肚中才松开她,又重新挑了支颜色鲜艳的唇彩给她涂上,配上她因缺氧而红润的脸颊刚刚好。
他眉飞色舞,一语双关地开口:“我挑的,怎么看都好。”
顾九思看了他一眼,笑着抽了张纸巾把他唇上残留的唇彩擦掉。
两人在楼上腻了半天,陈静康在楼下等了许久,也不敢冒冒失失地往楼上闯,只能扬着声音喊了一嗓子,很快就看到两人牵着手下楼来。
陈慕白一向是不在意狗仔队的,可他进门时看到黑压压的人头和漫天的闪光灯时,有些不悦地眯了眯眼睛。
陈静康站在一边和一群记者推搡了半天,只言片语还是传入耳中。
陈家掌门人和赌王的女儿,挑断手筋,涉嫌杀人。
顾九思下意识地想要低头去躲避镜头,陈慕白揽着她的腰俯在她耳边,轻缓地开口:“别低头,你在我身边,没有人可以让你低头。”
顾九思转头看着他,半晌,微微地笑了。
两人的步速很快,可还是被突出重围的记者挡住了去路,几个记者刚想开口,便被陈慕白打断。
他看着镜头,用着不高不低的声音开口:“这是我未婚妻,顾九思。”
他的眼底有几分郑重,有几分强调,还有几分威慑。她不是什么赌王的女儿,之前所有的一切就此翻篇,从现在起她有一个新的身份——我陈慕白的未婚妻。如果再提以前的事情,就是和我作对。
陈慕白在镜头前一向玩世不恭,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神情,一群记者也是人精,立刻不再提,纷纷道一声恭喜。
顾九思这个陈家准当家主母的身份很快便传开了,舒画一来便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会儿,然后便开始上火。她觉得所有人似乎都在笑话她,有火发不得,几杯酒下肚便有些上头。
她摇摇晃晃地推开阳台门,想到阳台上吹吹风,谁知刚走了几步便发现陈慕白背对着她站在角落里,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前方。
舒画一时悲从中来,站在几步之外弱弱地开口:“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改,我真的会改……”
舒画说到一半,陈慕白忽然转过身来,她这才看到他怀里竟然拥着一个女人!
“你们……”舒画以为陈慕白也是出来透气的,没想到竟然是自己扰了别人的清净。
陈慕白和顾九思极有默契地当作什么都没听到,携手从舒画身旁经过,舒画却忽然抓住顾九思的手臂,“顾九思你这个坏女人,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顾九思神色一凛,微微抬眸看着她,“舒画,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
舒画一怔,这个女人明明脸色苍白,身体似乎也虚弱得摇摇欲坠,却有一股慑人的气势,让她不自觉地松了手,“原来你喜欢有心计的女人……”
陈慕白看了舒画一眼,牵着顾九思离开。
平安夜过后的第二天,天才刚亮,陈家老宅里已经聚了不少人,陈慕白依旧是最后一个到,只是留给他的位置不同了。
陈慕白坐在曾经陈铭墨坐的位置上看着满屋的人,沉默不语。
这就是陈铭墨想要的吗?他从来都看不明白陈铭墨,现在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依旧看不明白,这个陈家掌门人到底有什么好?
陈慕白良久地沉默,屋内更是死一般的沉寂,半晌他才缓缓地开口,毫无预兆地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他自动放弃陈家掌门人的位置,从此陈家的事与他无关。他说得轻松,极简单的几句话,没有解释,说完他便起身离开,没有任何停留。
陈慕白回来的时候,顾九思正在吃早饭,看到他忽然回来,顾九思一脸疑惑。
他坐下后就着她的碗吃了两口之后,忽然抬头看着顾九思,笑着说了一句话,顾九思愣在当场。
他说:“我们走吧。”
“去哪儿?”顾九思下意识地问出口。陈慕白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她不说话,她这才猛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在顾九思眼里,陈慕白一直有野心,他也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野心得优雅,野心得坦荡,可现在他忽然说他要走了?
顾九思心里越来越没底,“是因为……”
陈慕白敛了神色,“我看着陈铭墨的一辈子,似乎就看到我以后的日子。一辈子位居高位天机算尽,繁华落尽也不过是一捧黄沙。看着我现在的状态,似乎就看到了我们的孩子以后要走的路,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如果是个女儿,像陈慕晓那样早早嫁出去也算解脱了;万一是个男孩,怕是又要为了那个位置和其他人争得你死我活。
“以前我是一个人,在哪里都无所谓,后来有了你,我就有点儿动摇,只是那个时候陈铭墨还在,我想放弃他也不会允许,经过这么多的事,我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浮华凉薄的名利场,表面风光无限,背后暗潮汹涌,谁又能真的长盛不衰?”
他眉目沉静,不像是在说气话,可顾九思还是有些顾虑,“陈铭墨是最看重陈家的,你真的忍心看着它落到别人手里?”
陈慕白坐在桌边,似乎很疲惫,整张脸一丝表情都没有。他低头握着顾九思的手,声音低沉轻缓地道:“以前我也这么想,不想让他一辈子的心血付之东流。陈铭墨也就是看准了我不忍心,他说我不够心狠,可是他不知道心狠不狠,那得分对谁。有些事他到死都没想明白,现在我想明白了,他之所以那么在意掌门人的位置是因为他内心空虚。除了那个冰冷的位置他什么都没有,没有爱人,没有亲人,所以只能执拗地死守着那个位置。
“我和他不一样,我有我要珍惜的人,我有最珍贵的东西需要我去守护,那些浮名与功利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如果我想,我不必依靠陈家。当家人的位置本就不是他的,他占一辈子也够了。他犯下的错,我不会让他继续错下去。我很后悔,如果我早点放弃,你是不是就不会弄成这样?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
即便过去了那么久,提起那个孩子,顾九思心底还是一颤,半晌才轻声开口,不知道是在安慰陈慕白,还是在安慰她自己:“如果是为了我大可不必,我们的孩子……大概是我们和他没有缘分。”
他忽然抬头看她,他的眼底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暖明亮,语气温软惑人,“我们曾经的岁月里,从来没有过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些岁月一片黑暗,活着就是一种奢望,何来美好?当日看到你看着舒画纯净无瑕的笑,眼底满满的艳羡时,我就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你再想要,你都不会跟我说,因为你知道那个时候的我做不到。可是你不知道,其实我也是羡慕的。
“你再羡慕你都不会对我有所要求,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要把你想要的都给你,不然怎么对得起你?所以,我不要陈家了,我只要你,还有我们以后的孩子。”
顾九思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他眉目如画,唇角微扬,一张脸好看得不真实。
陈簇跟她说,陈慕白不会说话,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哪里不会说话?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的情话了。
过了几秒,陈慕白见她没有反应,忽然收了笑容,皱着眉问:“你不会是舍不得陈家当家主母的位置吧?”
顾九思愣了一愣,也是过了几秒钟才推了他一下,“胡说!”
陈慕白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调侃意味十足地道:“当时不知道是谁,跟杜仲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就是图的让陈家改姓顾。”
顾九思没想到他会忽然翻旧账,一时哑口无言,“我那是……”
陈慕白像个孩子般,得意扬扬地看着她,“是什么?”
顾九思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明白大势已去,也就由着陈慕白胡说八道。
“你不图我陈家三少爷的名儿,难道是图我的美色?”陈慕白摸了摸自己的脸,“哎,我说顾九思,你发没发现,你最近越来越暴露本质了,是不是国外长大的孩子都这么开放,挡都挡不住?”
陈慕白还在说着什么,简直是越来越不要脸。一时间顾九思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这复杂中有些许隐而不发,有些许欲言又止,有些许深思熟虑,最终都化作了一句“滚”向陈慕白飞去。
陈慕白一乐,“哟呵,怎么还骂人呢?”
顾九思咬牙切齿地回击道:“没骂人,骂的猪!”
陈慕白一愣,继而沉沉地笑起来。
顾九思看到他笑,忽然有些局促,“你笑什么?”
他依旧笑着去抚她的眉眼,“九思,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为了孩子的事伤心了。他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九思看他良久,靠进他怀里,轻轻点了下头。
过了一会儿,陈慕白忽然开口问:“你有没有想过重操旧业?”
顾九思靠在他怀里没动,“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他似乎并不是无意提起,“你成名太早,业绩太出众,即便只是短短几年便消失,可还是有很多人记得你。我从来没问过你,就这么让你跟在我身边,会不会觉得委屈?”
顾九思抬起头看向他,“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陈慕白想起那个来找他的男人,顾九思的身份曝光后来找他的那个男人,站在几步之外挑衅般地问他。
你折了这样一个天才的翅膀把她禁锢在你身边,不觉得太自私了吗?她明明可以拥有更广阔的天空。
陈慕白让陈静康去书房拿了资料,递给顾九思看,“有没有兴趣?”
顾九思看着他不说话。
陈慕白继续解释:“如果有兴趣,我们就一起去美国,我可以重回S&L,这样还可以照顾你父亲。”
顾九思低头翻了几页,“这家公司跟S&L可是死对头。”
陈慕白一笑,“那有什么,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把你跟我相提并论,我当时很不服气,想着如果你再出现,我一定要和你一决高下。”
顾九思摇了摇头,“其实这个行业本来就是瞬息万变,我离开太久,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更何况……陈家怎么办?跟着你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
陈慕白按住她的手,“你是想去的对不对?你只需要告诉我,想或者不想,我的那部分我会处理好,你的那部分我会帮你处理好。”
顾九思和他对视良久,缓缓地开口吐出一个字:“想。”
陈慕白和顾九思是在陈家乱成一团的时候离开的,走得悄无声息,只带走了陈静康和陈方。
一行人出现在顾过面前的时候,顾过并没有表现出吃惊,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没有表现出好奇,对于他们打算在美国定居这件事也没有表现出异议。
时间过得很快,顾九思的名字很快便再次出现在业内人的口中,曾经的天才再出山,除了和当年一样眼光独到之外,还多了几分时间沉淀下来的沉稳,偶尔和陈慕白交锋,也是各有千秋。
两人都是少年成名,又都是业内翘楚,高手过招,自然备受瞩目,只是当众人看到在商场上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竟然亲密地一起吃饭时都张大了嘴。
他们到美国的第二年,年终颁奖的时候,陈慕白和顾九思各自得了个很有分量的奖项。
顾九思许久没参加过这种场合,竟有些紧张,她看着陈慕白一身正装站在台上从容不迫地说着什么,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们两个的上台顺序只隔了一个人,陈慕白讲完之后再有一个就轮到她。
陈慕白在外人面前本就孤傲,话也不多,短短的几分钟便致谢下来,坐到顾九思旁边。
顾九思心跳如雷,脸上倒也看不出紧张,只是在台上人马上结尾的时候,忽然转头问陈慕白:“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陈慕白很认真地垂眸想了想,又很快地抬起头看着她,“还有就是……要低调,尽量不要外显做我陈慕白女人的霸气和幸福。”
他明明神色那么认真,可一开口却又是玩世不恭的口气。
顾九思一时没忍住,偏过头去无声地笑。她的紧张也因为陈慕白的一句玩笑烟消云散。
顾过也是在这一年离开他们的。
经过了那么多事,他们把生死看得很淡,顾九思也只是沉寂了几天便恢复如常,只是她偶尔会梦到小时候,顾过在牌桌上教她的那些事。
这世上最后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人终于走了。
那一年圣诞节,陈慕白和顾九思受邀出席圣诞节的烟火晚会,晚会开始的时候,主持人隆重介绍了某政要及其夫人,看样子两个人很恩爱。
威尔逊夫人是美籍华人,看上去保养得极好,且眉目慈善,只是在无意间看到顾九思时神色一顿,也只是一瞬而已,可还是被陈慕白捕捉到了那一丝异常。
陈慕白和顾九思站在一起说话时,威尔逊夫人支开了身边的人走了过来,看了顾九思半晌,“这姑娘看着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顾九思的记忆力很好,她确定没有见过这位政要夫人,“应该是没有。”
她话音刚落,一旁便有人叫她,她看了下陈慕白,点头示意了下便走开了。
可威尔逊夫人的视线却一直跟随着她。
陈慕白看了半天,忽然想起顾过曾经跟他说过的关于顾九思的身世,一个想法在心底转了转,淡淡地开口:“她姓顾。”
威尔逊夫人脸色一变。
陈慕白继续开口:“她父亲生前很出名的,曾经的赌王,顾过,夫人听说过吗?”
威尔逊夫人沉默半晌才嗫嚅着开口:“生前?他……死了?”
陈慕白不再多说,和威尔逊夫人一起看向不远处的某道身影,“夫人请放心,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没说。”
顾九思很快就走过来叫陈慕白,威尔逊夫人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定在顾九思身上,“你们要走了吗?”
顾九思总觉得这位老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点了点头。
威尔逊夫人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我……我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很久没见她了,我很想念她,能不能抱一抱你?”
顾九思有些奇怪地看了陈慕白一眼,陈慕白轻轻点了下头,尽管她什么都不知道,可他还是不想让她有任何遗憾。
威尔逊夫人抱着顾九思的时候,陈慕白似乎从她脸上看到了愧疚和心疼。
回去的路上,顾九思似乎还在奇怪,“你觉不觉得刚才威尔逊夫人很奇怪?”
陈慕白牵着她走在街边,时间还早,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等着看烟火的人群,就在这喧闹声中,他转头问:“不觉得啊,你觉得她怎么样,作为一个母亲?”
顾九思歪头看着路边圣诞树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眯了眯眼睛,“应该不错吧,看上去挺慈祥的。她好像很想念她女儿,其实我都不知道我妈妈有没有抱过我。”
“抱过的。”陈慕白无声地开口回答她。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走着走着忽然响起惊呼声,顾九思伸出手去接住飘落的雪花,转头对陈慕白笑了一下,“下雪了。”
飘雪的平安夜是最完美的,纷纷扬扬的雪花里到处都是圣诞节的装饰,梦幻得像个童话世界,原本就兴奋不已的人们更是尖叫不断。
顾九思忽然停下,示意陈慕白去看一座房子,“你还记不记得这里?”
顾九思歪头看着他,眼底微微带着笑,大衣的毛领簇拥在她的脸旁,衬托着她的一张脸愈加白皙粉嫩。
陈慕白转头看过去,其实美国的住宅建得都差不多,他只觉得熟悉,只是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顾九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对你说过的,你就站在这里,我坐在里面。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直到后来家里出了事,这座房子也不知道到了谁的手里。”
陈慕白捏了捏她的手心,“我明天去找房子的主人,把它买下来好不好?”
顾九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扭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几秒钟,“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陈慕白一愣,“你不是见过吗。”
顾九思看着落地窗那边正在吃晚饭的一家人,有些出神,声音也低了下去,“嗯……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孩子,还很白,比现在要白些,带着点婴儿肥。”说完之后她还是有些不死心,抓着陈慕白的手臂问,“你真的不记得小时候见过我吗?”
陈慕白转头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笑。
顾九思以为他没有印象一脸遗憾,“那真是可惜,我小时候也长得很好看,你都没有见到。”
“现在也好看。” 陈慕白轻声回了一句,才轻咳一声继续开口,“我记得,当时你坐在钢琴前,仰着头看着太阳。”
这话陈慕白从未说过,顾九思一愣,继而笑起来,原来他看到她了,真好。
顾九思抬头看着陈慕白,这里的生活很平静,平静得让她想落泪,他们之间不再有钩心斗角,他不再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慕少,却是让她可以安心依靠的陈慕白。
陈慕白也垂眸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没有开口问,只是一直等着,最后看着她如画的眉眼慢慢勾唇笑出来。
快走到家的时候,竟然在对面街角看到卖棉花糖的,颜色不错,造型也做得别致,围了一堆小孩子。顾九思很多年没见过了,一眼就看上了,“街边的吃食,陈老师肯定没吃过吧?”
上次顾九思去公司找陈慕白时,偶然听到几个新人叫他陈老师,从那以后她便有事没事地跟着叫。
陈慕白也不生气,一抬眼便看到她在漫天的雪花里歪着头笑嘻嘻略带挑衅地看着他。
他受到她的挑衅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她也会带着挑衅看他,可是眼底不会带笑。以前他看到她脸上的挑衅也会笑,可是眼底没有宠溺。
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猖狂,只除了她。
雪花落在她粉嫩的唇上,陈慕白心中一动,低头覆上她的唇。
她的唇舌清香柔软,纠缠的唇齿间带着空气中棉花糖的香气和彼此的气息,缱绻温存。
最后陈慕白到底还是去了马路对面给她买棉花糖,隔着条马路边等边对她笑,顾九思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九小姐。”
顾九思脸上的笑容一滞,慢慢转身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收起笑容点了下头。
这时一朵大大的烟花在他身后的天空中绽放,顾九思的心随着那一声巨响渐渐下沉。
陆正诚似乎并没有看到马路对面的陈慕白,又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身上落满了雪花,“三少爷在吗?”
三少爷,九小姐,很久没听到这两个称呼了,以至于她差点就忘记,忘记什么是宿命。
顾九思也只是用了几秒钟就变回了那个冷漠淡然的顾九思,她抬手指了指马路对面,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地说:“在,那里。”
那一刻顾九思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些日子她和陈慕白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可她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在这里过一辈子,他毕竟是陈慕白。
该来的终究会来,她阻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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