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充满着可亲的烟火气息阳光安静地从窗外透进来,尘埃在空气中翻滚,落了满地。家具上统统罩了白色的蒙布,柜子里空空如也,一切都收拾妥当。叶琛给自己倒了杯水,掀开沙发上的布坐下来。他的手边是打包好的行李,处理完今天的事,他就要动身回洵市了。叶氏散尽家财以后,叶琛的父母便病倒入院,他们如今一穷二白,只剩下洵市的老屋。家里的亲戚也在洵市,所以病情稳定之后,叶琛做主,让他们转院回到家乡,方便照顾。现在秦城只余下早些年给叶琛买的一套公寓,不过七十几平。叶琛近来为专利的事四处奔走,一直住在这里,如今事情了了,这套公寓他也准备卖掉,作为二老的医疗费用和生活开支。门外传来开锁的窸窸窣窣声响,叶琛皱了皱眉,抬起头来。于薇安推门而入,便看见叶琛站在客厅里,旁边搁置着一个行李箱,正皱着眉看她。这一个月他清减了许多,眼底的黑眼圈浓郁得化不开。叶琛看到于薇安,并不惊讶。这公寓的钥匙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你要走?”于薇安看到眼前的景象,微微呆住了,而后才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已经没有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叶琛平静说道。“你不恨我吗?你难道不留下来报仇吗?”于薇安变了脸色,慌张地问道。这些天她一直在等他,她以为叶琛会怒气冲冲地找上门,她以为他会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要怎么回应她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可最终等来的,却是叶琛要走的消息。“恨你?还是恨我自己有眼无珠吧。”叶琛神色复杂地看着于薇安,低声说道,“薇安,我很累,我已经没有力气恨了。”说这话的时候,叶琛的神色疲惫而悲伤。“我不许你走,你要找我报仇啊!”于薇安急了,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叶琛,眼圈飞快地红了,哭得梨花带雨。这样子,倒像是叶琛欺负她似的。她冲过来,一把抱住叶琛,眼泪在叶琛的衬衣上留下点点痕迹。于薇安怎么也想不到,叶琛竟然就这样放下了,不纠缠、不愤怒……这反而让她慌了,她知道,如果今天留不下他,那自此,天南海北,叶琛与她再无交集了。叶琛伸手抱住了她。男人伸手,温柔地抚过于薇安柔软的长发,柔声道:“薇安,我曾经真心想娶你。”于薇安哭得更伤心了。“可是现在,我只想掐死你。”叶琛的声音一点一滴冷下来,他的手划过于薇安的脖颈,对方在他怀里狠狠打了个冷战。“阿琛……”她喏喏地瑟缩道。叶琛伸手推开了她:“薇安,早在你灌醉我,让我在那份贷款合同上签字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们不可能了。”于薇安浑身一颤,哭着说道:“我一开始根本就不想搞垮叶氏,如果不是你跟赵云深纠缠不清,我怎么会被我爸说动?可……可就算叶氏破产,我还有乘风啊。阿琛,我是乘风投资唯一的继承人,只要你继续跟我在一起,乘风以后也都是你的啊。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你!”时至今日,就算傻子也看得出,于乘风和米高根本就是处心积虑想搞垮叶氏,可于薇安就敢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她以为比起一个风雨飘摇的叶氏,乘风投资的继承人这样更有力量、更有吸引力的东西,也许会让叶琛回心转意,可她却只看到叶琛越来越冷峻的脸。“把合同拿出来吧,签完字以后,请你离开。”叶琛厌弃地看着她。于薇安绝望地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真的再也无法挽回。她取出合同,递给叶琛,印章都是提前盖好的,即便如此,叶琛仍逐字逐句看过内容,才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临走之前,于薇安咬着唇看着叶琛:“我不会放弃的!”她气呼呼地说道,转身离开。叶琛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他皱着眉拼命揉着额角,只觉得头疼欲裂。明天,明天一定要离开。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三分钟后,大门再次被推开。叶琛以为是于薇安去而复返,他想也没想,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朝大门狠狠砸过去。“给我滚!”烟灰缸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又跌在地上,摔碎了。赵云深不可思议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她从未见过叶琛发这么大火。陆景年原本就冷着的脸,瞬间结了一层霜,他把赵云深挡在身后,先一步踏进门,冷声道:“还真是丧家之犬。”“陆景年!”赵云深气呼呼地给了陆景年一拳,“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叶琛这才觉察不对,抬起头来,怔住了。“云深……”“叶琛,你……还好吧……”赵云深皱着眉说道,踌躇地不敢上前。眼前的叶琛瘦且愤怒,眼圈都是红的,整个人像燃烧的干柴,噼里啪啦作响。“抱歉。”叶琛闭了闭眼,神色逐渐恢复清明,“吓到你了。刚才于薇安来过。”他轻声说道。赵云深了然地点点头。一时之间,三个人沉默下来。还是陆景年忍不住开口:“你准备这样让我们继续站下去吗?”叶琛这才回过神来,招呼他们两个坐下,又泡上一壶茶,还打扫了门口的烟灰缸碎片。“叶琛……”赵云深轻声问道。她现在看叶琛,早没了过去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但看他狼狈的样子,却还是于心不忍。她见过叶琛过去,神采飞扬又温和良善的样子,再回忆方才他砸掉烟灰缸的狰狞,心里忍不住长叹一声,命运弄人。而叶琛再看眼前的赵云深,终究是忍不住掠过一丝忧伤。他现在如此狼狈,而她却还活得那么好。他知道当年赵云深经历过什么,那个刚刚留学归来的小姑娘,猝不及防承受父亲破产这样的结果,但她坚强地挺了过去,她那么棒,比自己做得好多了。“云深,你来得正好,我们可以道个别。我明天就要离开秦城,回洵市去。想回家看看,然后换个城市生活。秦城是我们家的伤心地,以后可能都不会过来了。”“你……”赵云深微微一愣,“你不准备卷土重来吗?”“卷土重来?”叶琛酸涩一笑,“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卷土重来,我做不到的。”“叶琛……”赵云深实在有点难过,她从未见过这样颓然的叶琛,仿佛是乌云遮住了太阳,天地间一片昏暗。“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只是太没出息了。”陆景年讥笑道,他最看不惯就是叶琛这样,受一点挫折就灰心丧气的家伙,连文舒涵都不如,“明明手里握着专利权,找点投资就能另起炉灶。现如今市面上的热钱那么多,到处都有人在找好项目。你找一家合适的投资公司,虽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把新公司组建起来,但东山再起不过是时间问题,需要这样要死要活的吗?”陆景年做经理人这些年,面对的几乎都是不可收拾的烂摊子,对困境早有了一种本能的适应,再难堪的局面,他都有化解的自信和勇气。但这样的底气来源于他过去的经历。但叶琛不一样,叶琛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生活安逸,哪里经过这样的风浪。“你就少说两句吧!”赵云深暗暗掐了陆景年的大腿,压低了声音说。陆景年疼得呼吸一窒,嘴上却不停。“或者你可以拿专利权入股‘味觉记忆’,以后‘味觉记忆’负责生产和销售,叶家每年拿分红。”陆景年继续诱导道,“这样对你来说,也是不错的结果,既保证收入,又规避风险。”听到这,叶琛渐渐明白过来,他看着陆景年,眼里带上了一丝敌意:“这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吧,‘味觉记忆’也想要叶家的专利权,而云深是你的说客吗?”“我不是!”“她是。”赵云深和陆景年的声音齐齐响起来。陆景年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叶琛,眸子里冷得像冬天结了冰的湖面,丁点波浪也不会掀起来。“我不相信云深是那样的人。”叶琛看向赵云深。“叶琛……”赵云深压低了声音,颇为纠结,“我不是‘味觉记忆’的说客,但站在朋友的角度上讲,我也觉得把专利权交给‘味觉记忆’托管,是个不错的选择。”叶琛却摇了摇头:“抱歉,经过之前的事,我暂时不敢相信任何人。”赵云深点点头:“我能理解你。”“云深,你愿意来帮我吗?”叶琛突然问道,“如果我准备另起炉灶,重新筹备公司,你愿意从‘味觉记忆’跳槽来帮我吗?”“她不会去的。”陆景年抢先插嘴。“我希望她亲口告诉我。”叶琛看向赵云深。赵云深沉默下来,她看着叶琛倔强的脸,低声道:“‘味觉记忆’很好,我暂时不考虑跳槽。”陆景年耀武扬威地挑了挑眉,紧张的表情舒展开来。而这一切都被叶琛看在眼里。他苦笑了片刻:“那云深,你走吧。”“我……”“你帮不了我,也没办法给我支持,你坐在这儿,只会让我一遍遍想起我放弃了多么重要的珍宝,却只换来了眼前的这一切。云深,这个样子,太残忍了。”叶琛的声音很轻很轻。赵云深浑身一颤,曾经那种心如刀绞的痛再次袭上心头,而这一次她是替叶琛痛的。“那好,你好好照顾自己。”到头来,她只能这样说。出门的那一刻,叶琛叫住了她。“云深,我的号码不会变,以后如果陆景年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叶琛扯出一个微笑来。赵云深僵住,她回头看向叶琛。“你不是一个随便让别人替你回答问题的人。”他解释道。陆景年的手按住赵云深的肩膀,眼里带着杀气腾腾的威胁:“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赵云深跟着陆景年下楼,看着叶琛现在的模样,她心里难受极了,一路无言。“如果现在反悔,你可以回去。”站在公寓楼下,陆景年平淡而克制地说道,“我知道,你想帮他。”“我确实想帮叶琛,却不知道该怎么帮。”赵云深皱着眉头。“他实在不值得你帮忙。”陆景年冷笑,他对叶琛是有些不屑一顾的。明明有重新开始的资本,却没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实在是太软弱了一点。想到这样的人,会得到赵云深的心,陆景年颇有些冒酸气。“他只是不太擅长这些。”赵云深轻轻叹了口气,“他是那种与世无争的性格,比谁都善良,不忍心伤害任何人。”“善良有用吗?”陆景年讥讽道,“不过是逃避责任。”“我觉得你太刻薄了吧。”赵云深这样说。陆景年愈发生气,他低头看向赵云深,刚准备教育一下她“善良无用论”,便发现赵云深在笑。她眉目如画,弯弯的眼睛盛满了深情和爱意。陆景年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脏里骤然蹿了出来,瞬间温暖了他的五脏六腑,心里莫名的躁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是不是在吃醋啊,陆景年。”赵云深说道。陆景年永远记得那个午后,阳光正好,而赵云深笑盈盈看他,声音婉转得就像黄鹂鸟。“是啊。”陆景年哑着声音说道,“我妒火中烧。”赵云深扑哧笑出声来:“放心吧,我现在更喜欢这样的你呢。”那一刻,陆景年觉得喉头哽咽,他的喉结上下翻滚,眼里掠过无数的情绪,复杂得让人看不清楚。“这句话应该我先说的,你这个傻瓜。”他低笑着,把唇贴在赵云深的额头,“我爱你。”而后,他低头封住了赵云深的唇。那天晚上,赵云深收拾行李,准备搬去陆景年家。这是她早先给陆景年的承诺,虽然时局变换,但总归不能食言。甄暖对这件事愤怒不已,她站在赵云深卧室的门口,双手抱胸,嘟着嘴看她收拾衣物和日用品。“你真的要搬到陆景年家里去?你不觉得你们进度有点太快了吗?”甄暖皱着眉头看赵云深。“有吗?”赵云深收拾行李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甄暖。“你们去年10月才认识,今年2月确认关系,现在交往还不到一年就要同居?”甄暖掰着指头算道,“这个人靠谱吗?合适吗?你要好好考虑一下吧。”赵云深一愣,她确实未算过他们交往的时间,原来才那么短吗?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想,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他们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你不是说你对陆景年黑转粉了吗?”赵云深咬了咬唇,低声说道。甄暖哼唧一声:“那是作为大客户来说的。陆景年现在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加上你们的关系,我确实便捷许多嘛。但是……嗯……站在朋友的角度上我还是要劝劝你的。”“哇,甄暖我好感动啊!”赵云深张开手,朝甄暖扑过来,把人紧紧地搂住。甄暖吓了一跳:“哎哎哎,感动就可以了,别动手动脚啊,我性向笔直,你胸再大我也没兴趣。”赵云深笑了出来,她松开手,感激地说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那就好。”甄暖点点头,“走吧,我帮你拿东西。”两个姑娘一起下楼,陆景年在电梯口等她们,很快帮忙把赵云深的行李塞进了后备厢,而后三人一起去酒店吃饭,算是赵云深和甄暖的道别晚餐。甄暖起先对着陆景年,还是有点害怕的,后来酒壮人胆,分别的时候,甄暖的话就多了起来。“云深,你的房间我不会动的,哪天要是陆景年欺负你了,我家随时欢迎你。”甄暖依依惜别地说道。赵云深重重点点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陆景年开口,他仍是面色冰冷的模样,但声音深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缱绻深情,“除非云深变心,否则我们不会分开。”这样的话从陆景年嘴里说出来,甄暖只觉得如遭雷劈,她重重地咳嗽一声,再看赵云深脸色微红的甜蜜样子,不禁羡慕嫉妒恨地拍拍赵云深的肩膀:“我觉得我这条单身狗被虐了,云深你得负责给我买狗粮!”“行啊,你要什么牌子,进口的还是国产的?”赵云深借驴下坡,再次岔开话题,两个姑娘又嘻嘻哈哈了一阵,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你要好好的啊,云深。”临别之前,甄暖轻声说道。“放心吧,暖暖。”赵云深笑着挥了挥手。陆景年的家,赵云深来过三回,这一次她彻底登堂入室,把洗漱用品摆在盥洗室的架子上,衣服收进衣柜里,几分钟的时间,陆景年清冷的家便多了人气,绘有黑白色几何形状花纹的马克杯旁,多了一个可爱的小猫杯子,沙发上质地柔软的丝绒抱枕间,夹杂着一只毛茸茸的Q版柯基犬。那些或清冷或简捷干练的风格一点点被少女气的东西侵蚀,越发不搭调,但陆景年却觉得一切都充满着可亲的烟火气息,像一缕阳光穿透满屋的黑暗,耀眼而温暖。晚上的时候,陆景年先洗漱完毕,他穿了件睡袍,只有一条腰带松松地系着,半敞着的前襟里,可以看到他精瘦的胸膛,水滴滚落下来,没入衣服里。陆景年的身材并不十分健壮,但也是肌理分明。他和都市里许多白领一样,注重保养,每周都会抽时间去健身房,体脂率保持在合适的范畴,可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让赵云深看着大流口水。陆景年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就把她的袖子撸起来。“你……”“别动,我看看……”陆景年低声说着,按住赵云深的胳膊。那天的烫伤只余下一道浅浅的痕,浅到几乎看不出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赵云深笑道。“可我还是心疼。”陆景年低头吻上了伤口。大约是因为刚洗完澡,他的嘴唇温热,一点点落在赵云深的藕臂上,让她的脸迅速染上薄红。“我去洗澡!”她羞涩地说道。陆景年笑出来,松开了手:“去吧,快点。”赵云深红着脸抱着睡衣冲进盥洗室,她奶牛纹的睡衣和陆景年另一套高端丝绸定制款睡衣并排搭在架子上,看上去十分不协调。赵云深噘噘嘴,低头开始脱衣服,尴尬地“嗯……”了一声。“陆景年。”五分钟后,赵云深才忍不住喊道。“嗯?怎么了?”陆景年走过来,倚在门边问道。“能帮我拿一下我蓝色行李箱最上面的小包吗?”赵云深小声问道。陆景年难得露出一副意料之外的惊讶模样,随后他来到卧室,翻开了赵云深的行李箱。看着小包里五颜六色的卫生巾,陆景年苦笑一下,还真是凑巧的遗憾啊。于是那天晚上,陆景年抱着赵云深在被窝里看书二十分钟,亲昵二十分钟,冲澡二十分钟,才终于睡下。午夜的时候,陆景年从黑暗中醒来,满室寂静,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留下条状的光斑。他的怀里一片温暖。借着那月光,他只能看到赵云深模糊的侧脸,枕在他的手臂上,有些黏腻。他动了动,确认应该是口水,不禁笑起来。这温暖实在太过祥和,让他有一种恍惚在梦中的错觉,他忍不住不断睁开眼睛来确认,过了很久,才重新睡着。第二天清早,两个人都有些睡过头,赵云深醒过来时,已是八点半,而陆景年竟还没醒。男人呼吸均匀地把她圈在怀里,头发有些微微的凌乱,睫毛微颤,和醒着时一点都不一样,流露出一丝安详和脆弱。这样的陆景年实在让人又爱又怜。赵云深没忍住,偷偷吻他的唇。下一刻她被对方一把抱住,压在床上。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演变成电闪雷鸣的大海,波涛汹涌,赵云深被攻城略地,直到快要窒息了才被放开。“早上好。”陆景年低哑的声音传来。“早上好。”赵云深心头一暖,笑着搂住他的脖颈,又主动吻了过去。下一场暴风雨很快来到,直到眼看就要擦枪走火,陆景年才终于放过赵云深。这样的结果是两个人差点迟到,开会的时候,文舒涵旁敲侧击地损了陆景年一番,还半开玩笑地问他昨天在哪个酒店过夜,把赵云深吓得冷汗直流,生怕陆景年不按常理出牌,透露出他俩住在一起的事情。好在陆景年心情正好,但笑不语,对那些讽刺竟是照单全收,并不多言。圣诞节向来是新辉的重头戏,今年限量版甜品礼盒的广告早早就刷爆了大街小巷。从电视上黄金时段的广告到大型商场的LED版面,都是今年的新品。只是这一次,礼盒是新辉和“味觉记忆”的联合出品,其中三款甜品来自“浮生”。叶氏破产以后,新辉主动向“味觉记忆”抛来了橄榄枝,两家近来蜜里调油,好得不得了。新辉的渠道开始贩售“味觉记忆”的卤味,“浮生”也上架了新辉的新款甜品,只是这一团祥和的合作中,仍蕴藏着无数暗流汹涌和意味深长。借着合作,市场终于重新回归于稳定,“味觉记忆”的上市项目开始纳入日程。上市的过程烦琐而复杂,尤其是财务方面,要耗费不少精力、人力、财力,律师、风投公司还有事务所,样样要沟通,要联络,几百万的费用花出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项目一旦启动,就是落子无悔。因而事先的沟通极其重要,而陆景年的意思是在“味觉记忆”内部做一些人事上的调动,比如说赵云深,暂时调回总部,参加上市的项目组,负责和风投那边沟通,“浮生”则交由文巧月全权负责。“又要招一大批人啊。”文舒涵哀号,“资金在燃烧!”“想一想,三年后‘味觉记忆’就可以挂牌上市,不觉得激动吗?”陆景年鼓励道,“虽然在座的不少人并不缺钱,但钱是买不到成就感的。”一时之间,一众差钱的主儿有些忍不住黑了脸。是啊,在场的人里,陆景年、文舒涵、文巧月那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而安子宁、胡欣也是家中有企业有股份,年年光分红就吃不完用不完,余下的苦哈哈打工一族竟然比土豪还少。“要我说啊,折腾个什么劲儿,还不如你们这些土豪把钱给我们分一分,大家都不必忙活。”技术部的吴淼扶了扶眼镜调侃道。“实现人生价值的快感,对在座许多人来说,也许有些过于虚无缥缈,不过我相信,在今后的日子里各位会慢慢体会到的。”陆景年眼看要说的干货都说得差不多了,伸手关掉了笔记本电脑,站起来,一本正经道,“今天的会就到这儿,赵云深来我办公室一趟,关于“‘浮生’的一些后续安排,有些注意事项跟你说一下。”赵云深应了一声,起身离开。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会议室,文巧月啧啧看一眼手表,恰巧是下午五点半:“这个点,说完正事,正好一起吃饭约会,算盘打得不错。”“说什么呢你。”文舒涵狠狠瞪了文巧月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陆景年这人,谈起恋爱来,可谓十分霸道。和赵云深的关系稳定之后,他在一次内部会议上正式通知了“味觉记忆”的高管,公开恋情。半个月前,他还装模作样地递了辞呈,被董事会集体驳回。这件事虽说尴尬,但没人敢过问,大家只当作不知道,得过且过。只是安子宁低着头,手指狠狠攥着笔杆,牙龈紧咬。会议过后,赵云深把“浮生”的工作交接完毕,开始负责引导会计师事务所的人进驻公司,她本就是金融专业,又在财务公司做过两年,这方面的知识还是懂一些的,不算个睁眼瞎。她只负责一些前期的交接,后面的配合则由财务总监安子宁负责。安子宁是科班出身,又是CPA,要理论有理论,要实践有实践,账务向来滴水不漏,带队的审计师看了公司制度,又检查了近一年的账务,渐渐变了脸色。“难得啊。我们审过不少想上创业板的小公司,像你们这种规模的,账务大多乱七八糟,没想到你这里竟然这么严谨。这样子可就省了我们许多麻烦呢。你们这位财务总监,厉害啊。”她对赵云深感叹道,“我想见见她。”赵云深笑着把安子宁拉到眼前:“这就是我们的财务总监,安总。”审计师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她确实没想到,这位账务做得如此漂亮的财务总监,竟然是个年轻姑娘。“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审计师拉住安子宁的手,马上进入状态,开始探讨一些财务方面的问题。赵云深眼看顺利接头,准备走人,却被安子宁叫住。“云深。”她回头看她:“怎么了?”安子宁却笑了笑:“没什么。”这边的审计小组刚刚进驻,那边法务部门也在跟进,赵云深忙得团团转,不但要协调各部门的关系,还要负责这些相关人员的衣食住行,可谓是事无巨细的奶妈一枚。有许多事,她没有经验,只好厚着脸皮去请教别人,而这方面陆景年是行家。只是别人去问倒也罢了,赵云深去请教,那完全就是羊入虎口。陆景年施施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前是两摞厚厚的合同。他一边一目十行地看着合同,把重要的部分划出来,一边问赵云深:“想好怎么付我的出场费了吗?”赵云深红着脸看着陆景年:“火烧眉毛的,你不要闹了。”陆景年低笑一声,一本正经道:“我向来公事公办,私事私了,不知道赵经理是想公了还是私了?”“私了是怎么个了法?”赵云深咬咬唇问道,公事公办那肯定是不行的,想也知道,陆景年定然要苛刻流程,她这里火烧眉毛的,那人趁火打劫的意图显露无遗。“私了嘛对赵经理来说,再简单不过了。”陆景年把手中的笔放下,抬头看向赵云深,男人平时正经惯了,板起脸来的样子半点不像调情。赵云深有一种莫名的错觉,只觉得陆景年是要和自己来一段正经的商业谈判,然而很快,她的妄想就被无情地打破了。“我想和赵经理来一次负距离的接触。”陆景年慢条斯理地说道,他的手指划过自己的唇,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你这属于职场性骚扰。”赵云深烧红了脸,忍无可忍地说道。“确切地说,这属于职场潜规则。”陆景年纠正了赵云深的说法。半小时后,赵云深的难题迎刃而解。这事说来也是尴尬,“味觉记忆”一年前曾在海外推广部分零食,确实有一笔不小的订单,因为一些原因账走得不太合规,金额不多不少,恰巧就卡了线。审计组那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时疏漏,没有及时上报给律师事务所,现下项目进行到最后阶段,一旦被查出问题,那“味觉记忆”的上市,一定会受影响。陆景年看了一会儿手里的文件,挑了挑眉:“通知财务部下午开个会,好好解决一下这个问题。这事可大可小,还是账面上要做得漂亮。”“好,我知道了。”陆景年肯出手,赵云深知道这事就算解决了一半。下午,陆景年带着财务部的人开会,安子宁也是思量许久,才和陆景年彻底定下了方案。晚上财务部的人加班加点地重新做账,而陆景年却早早请假,在办公室里堵了赵云深。赵云深现如今像“味觉记忆”里其他重要的高管一样,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陆景年进来时,她正在跟文巧月打电话,沟通“浮生”的事。陆景年就坐在桌边看她。赵云深打电话的手指修长而洁白,略微卷曲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颊,嘴角微笑的弧度迎着办公室的落地窗,被阳光照成金色。“好,那就按照你的方案来做,打起精神来巧月,你没问题的。”赵云深笑着挂断了电话,随后才看到一旁的陆景年。“陆总……”陆景年嗤笑,他在公司里极少露出这样的笑容,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陆景年,赵云深下意识地害羞,忐忑不安。“晚上一起吃个饭。”陆景年俯下身道,凑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下她的耳朵,“烛光晚餐,晚上我们早点回家,继续讨论一下关于负距离的问题……”这话的暗示意味浓厚,赵云深脸色微红。自那天以后,因为工作的缘故,陆景年几乎日日晚归,他对某些事显然是完美主义者,固执于要一个温情浪漫的夜晚,于是直到赵云深下一次例假来临,他们也没有成功进入实质阶段。而今天,陆景年显然是想打破这个状态。“知道啦。”赵云深低头应道。然而结果并不顺利,快下班时,新辉的人亲自上门,和陆景年开了一个临时的会议,晚上自然免不了又是一轮应酬。到头来,算无遗策的陆景年又让计划泡了汤。他那天被灌得头晕眼花,甚至没能回家,只好在酒店里开房间,暂住一宿。半夜肠胃翻滚,他起来给自己冲一杯蜂蜜水,才看到赵云深之前的信息。“没事吧?”是十一点多。那一刻,住惯了酒店的陆景年头一次觉得,这样的夜如此清冷,他想念把赵云深抱在怀里时的温暖。于是忍不住回道:“好想你。”他放下手机,把手里的蜂蜜水一饮而尽。手机竟振了振,他有些惊讶地打开。“明早给你做醒酒汤。”冬日清冷的夜竟仿佛转瞬转暖,寒冰乍破,万物复苏,大地回春。第二天,陆景年到办公室的时候,便发现他的办公桌上放了一个保温桶。“陆总,这个……昨天好像没有吧?”秘书莫名其妙地问道。陆景年竟笑起来:“就放那里吧。”那一日,陆景年笑了这件事荣登全公司大事件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