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与他之间有了一种:一笑泯恩仇的感觉。之后的话题也越来越轻松,他没有再提及林章,我也不会追询他母亲的故事。也许这就是当初他对我好奇,又厌恶的原因吧!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松,但隐隐可以感觉得到,他是厌恶第三者的,也厌恶自己的身份。毕竟大江建业的创始人沈江涛从没有传出有两个儿子,只有他和正牌太太所生育的一双儿女。不知发生什么了,在大江将被低价并购时,沈默清突然以董事的身份扭转乾坤,令大江转危为安,顺势夺走所有权力,也成了真正的继承人。那些黑暗的日子里,没有人知道他熬过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夺权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要在短时间内将苟延残喘的企业起死回生。沈默清今年才29岁,能力已经可见一斑,假以时日林章还是他的对手吗?莫名其妙地担心,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是他什么人,操心这个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面对我爸冷峻的眼神,自从初一过后,他对我再也没有好脸色过。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他们肯定有话要对我说。我妈提前做好了午饭,我的行李也收拾完毕放在客厅,只是我的父亲大人,像一个钦差大臣一样,风仪严峻地端坐在沙发上。我屏声敛息地端放菜肴,而此时手机正在口袋滋滋颤动,身体也滋滋冒着烟,可我只能老老实实举着碗,吃饭!毕竟是最后一天,我打算再孝敬一回,收拾碗筷准备去洗碗,我妈却伸手拦下我:“我来,我来。”她的语句温柔,表情祥和,又轻唤一声:“安安啊!”“啊?”我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实在是惶恐,这又发生了什么?“前天来的那个小伙子是不是喜欢你?也没有你说的那么讨厌啊!”“是吗……”“并且和你爸聊天中感觉他还挺不错,看你的眼神也挺真诚的,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你也可以好好考虑。”说罢,还语重心长地向我点点头。我真的哭笑不得,明明前几天还看好吴斌的。“妈,你别瞎想了,人家就是拿我当朋友,他可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我高攀不起。”“这样啊?”我妈有些失望,收了目光,“怪不得呢!好几个邻居都说他开的那辆车一两百万呢!年纪轻轻的都是老板了。”“是啊!人家要找也是找门当户对的大小姐,怎么会看上我!”“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一句冷硬责怪截断我的思绪,老爸的怒目戳在我脸上:“出去之后好好工作,不要妄想一些乱七八糟的!我们虽然并不富有,但是要有骨气,不要贪慕虚荣做丢人现眼的事!现在的社会只要努力,你想要的总有实现的一天,而不是去依靠他人,尤其是对你心怀不轨的人!”“是是。”我迭迭点头,“我记下了。”老爸果然还在为初一的事情耿怒。是啊!换作是谁都会怀疑,自己的女儿能有几个钱去买那么贵重的饰品,除了男人赠送。可是哪有人会平白无故地赠送给你,难道不付出点什么?坐上火车,我的心仍沉重着,未可知的茫然与恐惧一直沉在心口,林章给我打了两个电话,两条消息,我始终没有回复,我知道他怕,可是我也怕,未来一片黑暗,我看不到希望。我害怕程立雪的命运落在我头上,我害怕父母为我两鬓斑白,更怕我一头扎进万丈深渊,万劫不复。手机在小桌板上再次闪烁,在最后一秒,我还是滑动了接听:“喂?”我听出我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而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接听,哑了两秒才问:“你什么时候到呢?”末了,又加了句:“我去接你吧!”平平淡淡的语气,但我仍感觉到他有一种没有底气的无奈。算了吧!如果我真的放不下,又何必折磨他又为难自己。温声答:“5点左右吧!”“好!”挂掉电话,迷茫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想想我虽然进公司两年了,可是跟他在一起只有10个月时间,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放不下一份错误的爱?还是我甘愿隐在泥泞中不肯抽身?结果我就按着他的消息,找到了2号出口,出了站,看见他伫立在车门边抽烟,身着一件藏蓝色立领呢子外套,里面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我身上,那一种坦荡的暴露只让人觉得深情不渝。我只有心酸。哪怕他是离了婚的普通男人也好,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的工资能养起一个平凡的家。可那个公司是他十多年的心血,白手起家,饱经风霜,费了多少精力,吞了多少艰辛,会为一个女人放弃事业,放弃家庭?这样的想法实在太可笑,太荒谬了!“想什么?”他已经停到了我身边,接过我的行李。我回神,微笑:“没有。”他打开后备箱放下行李,我仍犹豫着坐前面还是后面,毕竟这大白天的,这个城市我是没有熟悉的人,但他不一样,这辆车膜几乎透明,万一被什么人看见传到她太太耳朵里就很难解释了。他却拉过我的手,为我打开了副驾车门,座位上竟然放了一束花,他拿出来递给我,大庭广众之下,亲了一下我的唇角:“送给你。”感觉由唇角蔓延出一抹红晕,又潜移到脸上,脸颊也袅袅飘着烟,嫣红的烟。看不见,但肯定红透了。像是梦游一样,被他扶上车,人还飘飘着,可怀中的幽香把我拉下来,固定在座位上,这才垂头俯视怀中的鲜花,发现束花中间还有一个首饰礼盒,我诧异地望向他,他侧首,温柔笑道:“新年礼物。”我把花束放在腿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很自然的,一抹瑰丽的色彩滚出来,是一条红宝石项链。咬了咬唇,感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他知道我今年多大吗?他知道我工资多少吗?我适合戴这种珠光宝气的东西吗?还有眼前的这束花,颜色虽然很清丽,花束却是由文心兰,白玫瑰,绿色洋桔梗和白色小雏菊包装组成,菊花不是都送给过世的人的吗?今天这一幕幕实在太诡异了,一向低调冷漠的他竟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实则是惊吓。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又敢吻我,这实在不是他的作风。诸此之类,不由得让我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林章,于是我侧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好吧!还是那张冷然的侧脸,除了唇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绝对没有意外。“怎么?我变化很大?”他笑问。“额……没有……只是好奇,你怎么会送给我菊花?”他将车开得很慢,略微掩笑:“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你的气质淡然沉静,不适合艳丽的红玫瑰。”顿时有些窘迫……为了掩饰羞赧,又问:“那红宝石呢?你怎么喜欢送红宝石,玉器之类的?现在的人不是都送喜欢钻石吗?”“钻石虽然很闪耀,但是它的光芒太锐利,我认为还是细腻温润的玉饰更适合你。不过,无论是玉还是红宝石,我都会选适合你的。肯定是你喜欢的才最重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快乐。”“那红宝石就适合我吗?”他目视前方,过了会儿反问:“红宝石像什么?”我举高左右端详,摇头,“看不出来。”“心脏。你是我的心脏。”我深深一怔。怔到五脏六腑都惊动了。器官纷纷翘着首从梦中醒来,感受到自己生命的迹象又安心地沉寂下去。做人心脏真的太苦了,随时会因为他的情绪、语言、表情牵绊。就好像是他手中的木偶,连疲倦的时候也只是微微挣扎,最终还是缓过来跟随他的手势牵动,除非有一天被他丢弃。吃过饭,回到我住的地方,他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收拾行李物品,不言不语,静得像是一团空气。我埋着头,把衣服一件件从行李箱里挂到衣柜里。今日奔波了一天,到现在都已经9点了,实在是有些疲倦,想早早洗漱,躺下来休息。但他始终斜着身半倚在沙发抽烟,隔着那一层朦胧的烟雾,我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不走,我也不好意思赶他走。无奈,只好放任他坐在那里。拿起浴巾走进浴室,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突然走了进来,一把拉过我的手腕,将我拥入怀中。浴巾掉落在地上,可我什么也没有做,任由他熟悉的气息包裹着我。犹豫了几秒,还是将双臂缠绕在他腰际,抱紧他,静静地埋在他怀中,感受他的温度、他的心跳。不可否认,我还是那么依恋他,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过了好久,他的话语才喷洒在我的耳边:“跟我在一起。”我在他怀中微微一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林章松开我,扶住我的双肩,“以后都和我在一起,不谈离开,可以吗?”我的眼睛瞬间湿润了:“林章……我真的很想给你一份没有压力的爱,心安理得地跟你在一起,但事实上很困难。有的时候我觉得,我这样的身份说好听点是情人,可是丢出去人家都会笑,不过就是身心乏味的玩物、工具。我知道你不是,我相信你的真心,可是你找我这样的人,只会给你添上更多烦恼。你在生意场戴了那么多虚情假意的面具,仍然能赤诚地喜欢,我觉得很幸运。但是我真的很难适应这个身份。不是逼迫你什么,只是觉得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也许那样的选择会让你更快乐。”他嚅动着唇,表情好像无力伸出去的手,慢慢又无力地松了下来,“对不起,我母亲可能接受不了我离婚,她身体不太好。”我一愣,随即明白他误会了,连连解释:“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提这种问题了。”“不是。”他捧着我的脸,像捧着易碎的珍宝。“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太自私了,明明什么都给不了你,却还想让你一直陪着我。也许你不会相信,我不是舍不下眼前的富裕,我只是无法割舍自己的亲人,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们。对她们来说,我是她们的依靠。一个男人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他的责任,太多人对他寄予厚望,他早已经不能凭着内心去选择。”他垂下头,“我知道……说再多其实都是开脱,诉苦,求你理解,甚至你可以理解为哄骗。我也不想说,这种无能的表现我不想让你看见,可是除了你,你能了解我的优点,理解我的缺陷,接受我好的或者坏的人性,想到有你在这里,我就觉得不是那么孤独了。”我还是和他在一起了。有人说,当一个有家室的人用柔情攻陷你,让你做他的情人的时候,你不能同意。可是我同意了。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而那个人也需要你的时候,你会发现,所有的劝告都是苍白的,心里那份渴望,那份感情,最终会战胜所有理智。我忘了父亲的教导,也忘了母亲的期待。虽然我是低劣的人,可仍然想保持淡然的身心。可这个念头对于林章来说似乎是一种负累,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有一种微微讨好的怯意。上次我们无意间一同乘电梯到办公室,他竟然刻意站到我旁边,面容温柔,目光温情地注视着我,虽然电梯里没人,但是有摄像头,而他一向避嫌,今日不知为何如此明目张胆。我只瞥了他一眼,立即低下了头。但我明显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不曾收回。临近开门,他还稍稍低眉,“我该如何讨好你?”我愣愣地抬首,他却已经跨进办公室。一身深色西装的他,背影还是那般孤高,可那句低语真真切切回荡在我耳边。整个下午,我都在思虑他此话何意。还有昨晚,他带我去了一家餐厅,正是那种传说中需要提前一月预约的。环境有多么高级,菜品有多么别致,没留意。我想要的,仅仅是下了班平平淡淡地吃一顿平淡的饭。可是那是夫妻才会有的生活。他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是整个过程我都泛泛的。把我送到小区门口,才意识到他也沉默了一路。停了车,他语言里没有温度,只说:早点休息。我却任性地缠着他,把他拖上了楼,非常主动地褪去他的西装,主动亲他……惊喜的表情才从他脸上醒来,一面吻我,一面呢喃:我真害怕……他害怕什么?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也明确表示,除非被发现,或者他厌倦了,我再离开。现在,他害怕的、讨好的是什么?直到下班在十字路口时,偶然看见一幕,那个女孩大约是口渴了,但周围都是高档大厦,并没有小商店,只是恹恹的,也不多说什么。可是他男友一直左顾右盼,瞥见斜对面的小报亭摆放几瓶饮料,二话不说就小跑到对面……我没有等见那男孩回到女孩身边,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拿好她想要的,回到她身边。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爱情不存在公平,只存在付出与接受。以林章的身份,太纯粹的爱他要不起。我又总想保留一份自尊,以示明我是真正爱他这个人,并不是他所付出的奢侈。但于他而言,这是压力,他想要我陪着他,却又负不了责任,偏我又不追求物质上的东西,他不知该如何填补自己的愧疚。至此,无论他带我去哪里,送什么礼物,无论我是否喜欢,都会表现出极大的欢喜,然后抱抱他,亲吻他,表达感激。我想让他快乐,想减少他的愧疚,不想让他有一丝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