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就算我活不久,也会和你争一争。到白城,已经入夜。下了飞机,莫铖带许诺到樱园614室,他们曾经的婚房。房子莫铖提前叫人过来打扫了,很干净。许诺进来,第一眼,眼睛就亮了。她环视一圈了,笑了:“很温馨,家的感觉。”她是做室内设计的,看得出房子的设计布置,花了很大的心思,大到整体风格,小到边边角角小物件的布置,无一不别致,特别符合她的审美,简直和她的设计理念不谋而合。许诺仔细看了,赞赏道:“这个房子的设计真用心,设计师简直当作自己的家去设计。”她又笑着说:“真奇怪,我明明是第一次来,却感觉很熟悉,好像以前来过这里。”正在关门的莫铖动作一滞,他想,这就是你设计的啊,这是我们的家。可他不能说,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头埋在她肩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说:“阿诺,我好想你。”许诺没说话,她转过身,伸手环住他,把脸贴在他胸膛,听他的心跳,有力地脉动着,这感觉真好,又温暖又熟悉。许诺又想到什么,许久,她尽量平静地开口,像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妈妈告诉我,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许诺’—”莫铖一震,抱住她的手下意识一紧,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许诺抬头看他,眼里有泪光闪烁:“真的吗?”真的!当然是真的!他压住这个事实不能说,有多痛苦,今天终于让她相信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莫铖心中一阵狂热,又瞬间冷却,知道又怎样,他们的过去太不堪了。他看着她,沉默地点点头。许诺笑了下,有点儿苦,她又问:“那你过去是不是伤过我,很深的那种?”“轰”的一声,如一道雷打在脑中,莫铖几乎站不住。他站定,哽咽地回答:“是的,我伤过你,很深的那种。”“对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吗?”“是的,很多。”再开口,嗓子已有些哑了,眼圈也红了。莫铖沉默地站着,像个雕像,通红的眼睛全是痛苦。他的眼睛是桃花眼,人称情眼,流转多情,顾盼神飞,此时却像一潭沉淀满痛苦的湖水。一切像妈妈说的那样,他伤过自己,可不知为何,看着面前的男人,许诺心里却没有恨,只有心疼。看莫铖这么难受,她的心跟着疼了。许诺有些苦涩地笑了:“可怎么办,我全忘了,我还这么喜欢你,喜欢到跟你私奔。”话音一落,莫铖在眼里翻涌挣扎的泪也掉了下来。他用力抱住她,难过地说:“对不起,阿诺。”他这辈子犯过不少错,但从不去后悔,除了一件,就是骗了许诺。他对许诺做了太多错事,连这声对不起,都这么无力。许诺没再说什么,任莫铖抱着她哭泣,眼泪顺着脸庞滑到颈脖,很烫又慢慢变凉,她伸手用力地抱住莫铖,紧紧地,不想松手。好一会儿,莫铖才平静下来,他们没再纠结。许诺依旧对房子充满兴趣,她太心仪这个设计了。莫铖陪着她,许诺见他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开玩笑逗他:“我都跟我妈闹翻了,以后肯定回不了家了,怎么办?”“没事,有我,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我就是你的家人。”闻言,许诺微微一笑,虽浅,但笑靥如花,很灿烂。莫铖终于好受了一些,他带着许诺里里外外把房子看了一遍。许诺越看越中意,不过很快发现问题:“怎么你家房子就一张床?”刚才她发现了,房子里什么都有,健身房书房还弄了个家庭影院,但没有一间客房,如此大面积的复式房,这在设计上是很大的问题。莫铖有些尴尬地笑了:“不关设计师的事,我要求的。”“为什么?”许诺问了之后就后悔,想到什么,脸有些烫了,转开话题,“那晚上怎么办?”莫铖带她到主卧,也是唯一的卧室,他已经让人把那套龙凤呈祥的喜被换了。“晚上你睡这儿。”“那你呢?”“我去客厅,有沙发。”莫铖揉揉她的长发,去找了枕头。毕竟折腾了一天,两人都有点儿累。莫铖也没再打扰许诺,叫她早点儿休息,吻了她一下,说了声“晚安”就出去了。许诺稍微洗漱了下,便也上床休息。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累很疲倦,却怎么也睡不着,或许是刚到一个新环境不熟悉,或许是她认床,可平时她并不怎么认床。许诺从床这边又滚到那边,滚了一圈儿,心里感叹,这床真大啊,有两米多吧……一个人好像太空了,许诺又滚了一次,还是大。卧室也太大,一个人显得怪可怕的,许诺睁着眼睛,脑子乱七八糟的,不知想什么,这样折腾了好久,她终于忍不住爬起来,去客厅。莫铖也还没睡着,关着灯睁着眼睛,想今天的事,看她出来,一下子坐起来:“怎么了?”“你进来吧。”黑暗中,许诺红着脸,心跳得飞快,吞吞吐吐说,“反正床那、那么大,也不挤。”莫铖莞尔,他的心热了起来。他没拒绝,直接去牵她的手。这么黑,他却还是一把握住,牵着她回卧室。床真的大,两个人也真不挤,不过莫铖却紧紧挨着她,他长手长脚地环住她,从背后霸道地搂住她,温柔地在她耳边说:“睡吧,阿诺。”许诺脸更烫了,她的背紧紧靠着莫铖的胸膛,暖暖的,很宽厚很有力量,心脏沉稳有节奏地跳着,让她莫名觉得心安。床不大了,卧室也不大了,这世界很小,小得只有他们两个。不知何时,她甜甜睡过去,脸上带着抹笑。莫铖抱着她,也一脸幸福。夜短了,却分外静谧。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为了抵死缠绵,也不是为了相互折磨,而是我和你,拥抱在一起,耳鬓厮磨的甜蜜,手心对着手心的安心。莫铖一觉醒来,许诺还睡着,她太累了,和兰清秋闹翻,又奔波不断。一夜之间,他们换了姿势,许诺自然地缩在他怀里,头埋在他胸前,睡得很安稳。莫铖宠溺地看着她,眼里全是怜爱,他现在很幸福,从来没有一天这么幸福过。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幸福,阿诺,他的诺回来了,就在自己怀里。莫铖低下头,小心地吻她,吻她的眉心,吻她的鼻尖,吻她的唇,很轻,蜻蜓点水,怕惊醒她。真好,他们又在一起了。莫铖又吻了吻她,悄声起来。他轻轻关上门,无比愉悦地进厨房,他要给他的诺做一顿美味又爱心满满的早餐。其实他也不是很喜欢下厨,但只要想到是做给阿诺吃的,花再多心思他也愿意。莫铖很开心,甚至轻松地哼起歌,也不知道唱什么,就是想唱歌。正做着早餐,门铃响了。会是谁?莫铖皱眉,一看到可视门铃上显示的人,下意识不想开门,但又不能不开。赵亦树一进来,第一句就是:“阿诺在哪里?”一副来要人的架势,莫铖拦住他,轻声说:“她还在休息,别吵醒她。”赵亦树冷冷地瞪了莫铖一眼,他脸上一向无波无澜,此时却一脸愠色:“那我们到外面说。”一到门外,没等莫铖开口,赵亦树就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拳,抓着他的衬衫领口问:“你疯了吗?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她想起你的那一刻,就是你永远失去她的那一天。莫铖摇头:“我没忘,也不敢忘。”“那为什么还这么做,还去找她?”“为什么?”莫铖反问,赵亦树这一拳并不轻,他擦掉唇边的血丝,痛苦道,“因为我受不了,我忍不了!”他望着赵亦树,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怨恨:“你们都叫我离开,可凭什么要求我放弃?凭什么要我明明知道她还活着,还当她死了?凭什么她在那里,我却不能去看她一眼,去跟她说一句话?”莫铖指着自己:“对,你们都是为阿诺好,那我呢?我不是死人!赵亦树,我不像你,无情无欲,我是个人,我爱了许诺这么多年,我找了她三年!你凭什么一句忘了,就要我当她不存在?我做不到!”说到最后,他眼睛又红了。有时候,莫铖不是不委屈,不是不难受。阿诺选择忘了他,他也很受伤,但无人可说,因为他伤了阿诺。现在,阿诺回来了,可她无意间问他一个问题,无心的一句话,都能让他哑口无言,都能让他想起不堪的过去。赵亦树又问:“那你想过后果吗?万一哪天她想起你—”“我管不了那么多!”“你—”“砰”的一声,赵亦树举起拳头要抡向莫铖,最后还是错过他,狠狠落在墙上,他低吼,“莫铖,你就是自私!永远这么自私!“过去是,现在也是!以前阿诺不愿意,你就强迫她,强迫她跟你在一起,强迫她嫁给你,你每次都打着爱的名义,结果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你以为要不是我是个随时会死的人,我会放纵你一次次地伤害她?”话音刚落,两人都震住了。莫铖瞪大眼睛,指着赵亦树:“你—”“你以为我没心动过?”赵亦树冷笑,“我认识她比你早,比你更懂她,她无助时,是我帮她,她受伤了,是我陪着,比起你,她更相信我。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我得了随时会死的病,会轮到你?”赵亦树确实有病,严重的I型糖尿病,很小就得上的病,治不好。他活得比常人坚韧,却比大多数人脆弱,可能多吃几块糖就会要了他的命。莫铖已经蒙了,他对赵亦树是复杂的。大学时,他很防着赵亦树,可最后促成他和许诺在一起的,也是赵亦树。他一直很在意许诺对赵亦树的信任,但赵亦树总是云淡风轻,他也没多想,没料到,赵亦树也动过心。两个男人像困在笼子里的斗兽,喘着气恶狠狠地瞪着彼此。好久,莫铖才开口,冷冷道:“你别想了!”他用力推开赵亦树,理了理被抓乱的衣服:“你死了这条心吧!有我在,阿诺眼里永远只有我。”“是吗?”赵亦树冷笑,他平静下来,依旧清风明月平淡清俊,语气却很嚣张,“我长这么大,要得到什么,从来没失手过。只有我不要,没有我得不到,莫铖,你别太自信!”“你—”莫铖真想上去痛扁他一顿,莫铖忍赵亦树很久了,过去就忌妒他,还有许诺的催眠也是他一手造成的!眼看又要打起来,门开了。许诺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怎么在外面?”她一看到赵亦树,眼睛就亮了,睡意一扫而光,开心道:“亦树!”莫铖眼睁睁地看着恋人和觊觎恋人的情敌在自己面前来了个非常热情的拥抱,他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他不着痕迹地拉开许诺:“先进屋。”许诺点头,看到他嘴角上的瘀青,诧异道:“你怎么了?”“没事,不小心撞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莫铖终于好受了些,还好有阿诺关心,他示威性地斜了赵亦树一眼。赵亦树在一旁不咸不淡地笑着,毫不在意。进了屋,许诺问:“亦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兰姨告诉我的。”许诺心一咯噔,不安地问:“我、我妈还好吗?是不是还在生气?”“你说呢?”赵亦树反问,见她一脸惭愧,叹了口气,“阿诺,我想和你谈谈。”许诺点头,赵亦树看了莫铖一眼:“单独谈。”这是要他回避了。莫铖那口生生咽下去的老血又要吐出来了。他忍辱负重地回避了,心里特别不情愿。莫铖一走,赵亦树就直接说:“阿诺,我是来带你走的,这是阿姨的意思,我也是这样想的。”许诺没说话,手拽着沙发,好久,才轻轻摇了摇头,很轻,但很坚定。她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这么紧张过。赵亦树在心里叹了口气,问:“为什么?你又爱上他了?”许诺抬头,她的眼睛很清澈,大而有神会说话,想什么都在眼里。此时眼里有泪光,盈盈的是不舍和难过,她舍不得莫铖。赵亦树不忍看她的眼睛,摇了摇头:“阿诺,你怎么这么傻?他有那么好?没错,你们现在很好,可你想过以后吗?阿诺,阿姨都跟你说了,你过去和莫铖有一段情,但他伤过你,伤到你要靠忘了他才能治愈。你想过吗,如果哪天你想起过去,你们还能好好在一起吗?像现在这样不在乎不计较?”“亦树,”许诺直直地看着赵亦树,“我管不了那么多,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不想后悔。”相同的回答,他不去管未来发生什么事,她也不去想。赵亦树觉得没必要再说什么了,他拦不住两个正在热恋的人,也砍不断一段飞蛾扑火的感情。“不管怎样,”赵亦树露出他一贯的笑容,温润的、让人信赖的,“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他又说:“阿诺,我希望你是幸福的。”许诺感激地笑了,笑容有些苦涩。她和莫铖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连赵亦树都替他们担忧。有时候,她忍不住去想,莫铖不说,她没问,但不代表她不想知道。两人又说了几句,赵亦树就让许诺叫莫铖出来。莫铖再出来,看到赵亦树坐在沙发上,比他还像主人,真是恨得牙痒痒的。莫铖以前还挺欣赏赵亦树的,觉得他宠辱不惊,进退有度,现在看真是各种不顺眼,人太俊太危险,不动声色却随时准备跟自己抢人。莫铖真想说,聊完了吧,请回吧。偏偏许诺还热情地招呼赵亦树一起吃早餐。赵亦树本来已经站起来要告辞了,看到莫铖面色不善,又坐下来:“正好我们也好久没见,可以聊一聊。”“对啊,回国后我时常想起你,本来这几天也想去找你的。”许诺笑盈盈道。莫铖这心啊,酸泡一个个冒,他很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来得匆忙,冰箱没什么东西,我就只做了两人份的早餐。”言下之意,没你的份,滚吧!不料,赵亦树特别自然特别顺口地说:“没事,我和阿诺刚刚好。”“……”莫铖头一次见到比自己更不要脸之人,委屈道,“那我怎么办?”许诺有些娇嗔地乜斜了他一眼:“你怎么跟个孩子一样?亦树是客啊。”这“客”字莫名地戳到莫铖的点,对啊,他是主,不跟客人计较!莫铖热情地请赵亦树上坐,看着两位老友默契十足,吃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早餐相谈甚欢,总觉得哪里不对。莫总表示不开心,很不开心,他又想打赵亦树了。好在赵亦树也算自觉,懂得一点儿自知之明,聊了一会儿,就告辞了。莫铖送他下去。等电梯时,赵亦树看着莫铖慢条斯理地说:“别让我发现你对她有一点儿不好,不然—”他笑了下,“就算我活不久,也会和你争一争。”莫铖听得心一震,神色复杂,看着他坚定地说:“亦哥,你放心。”赵亦树没再说什么,看着不断变化的数字:“希望阿诺不要有想起的一天。”他拍了拍莫铖的肩膀:“莫铖,你好自为之。”赵亦树离开,他受兰清秋之托,也是真的想带许诺离开,但看到许诺看莫铖的眼神,他就明白,他带不走。就像他们过去的每一次,他们又缠在一起了,他带不走一个心长在别人身上的人。至于他对许诺,确实动过心,只是这点心动,在他的病面前,太过脆弱。他还是没学会去爱一个人,过去他鼓励许诺去爱去相信,如今她做到了,他却还在原地,还是一个看客。第二章 阿诺,我们忘了,好吗?赵亦树走后,莫铖又在外面站了会儿,才进屋。许诺正在玻璃温房浇花,那里依然种满白玫瑰,她浇得很认真,连莫铖回来都没发现。莫铖静静地看了会儿,觉得心中的浮躁不安,被一点点抚平,变得柔软而宁静。他走过去,摘了朵送到她面前:“我好久没给你送花了。”许诺“啊”的一声,责怪道:“人家好好长在枝头,你摘它做什么?”话虽如此,还是接过,纯白的颜色,含苞待放,洁白如雪。她抬头问:“你怎么这么喜欢白玫瑰?”因为我们第一次遇见,我就送了朵白玫瑰给你。莫铖微微一笑:“像你,素净。”许诺笑了,莫铖拉着她的手:“今天我带你去白城逛逛。”他们来得匆忙,她是跟他私奔的,什么行李都没有。许诺点点头,是该买些换洗衣物。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昨天毕竟太晚了,也累,只看到一个灯光璀璨的不夜城。今天许诺看着车窗外的世界,白城不愧是真正的大城市,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无一不繁华,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许诺忍不住感叹:“白城我也来过几次,小时候,我爸在这儿做生意,我来找他,每次来都感觉变化好大,但其实又没怎么变,节奏还是这么快,人活得这么匆忙,没什么人情味。”“人情味?还是有的,”莫铖觍着脸靠过来说,“你看,我就是你的人,你的情。”“……”许诺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别老是油腔滑调的!”“是!老婆大人!”“……”许诺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别过脸,继续看窗外,脸却是笑的。莫铖带许诺到白城的商城,一下车,就开启了“买买买”模式。许诺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这么喜欢陪女朋友逛街,以前她和米杨去逛街,看到商场的情侣,男人都像在受刑,进了店就找凳子坐,莫铖却热情高涨,逛完这个商场继续下一个,逛完衣服还要买包,买完包要买护肤品,简直比许诺还乐在其中,脸上一点儿不耐都没有。许诺不解:“你很喜欢逛街?”“不喜欢。不过,我喜欢陪你。”“……”许诺弯起嘴角,悠悠走到前面,她觉得以后要出条家规—禁止甜言蜜语,禁止油嘴滑舌!莫铖跟在后面喊:“小姐,小姐,你忘了你家的贵重物品了。”“一点儿都不贵重,满嘴跑炮。”“……”莫铖追了上去,拉起她的手,“既然这么轻便,就随身携带呗!”许诺:“……”逛街,吃饭,看电影,两人好好过了几天难得的二人世界。莫铖开车载许诺到白城有趣的地方玩了一圈儿,他小心地避开了以前去过的地方。之前他怨许诺忘了他,现在却希望许诺不要想起过去,因为现在的阿诺太好了,他们过得很开心。这样子就很好,莫铖很满足,不想再有什么惊扰如今的平静。许诺曾提过去看许淮安和她的弟弟许言,莫铖都说再过几天,他还没准备好,实则在逃避。他比谁都清楚,他和许诺没这么容易,他们有太多阻碍。所以他想,晚一点儿,再晚一点儿。但该来的还是来了。那天,莫铖和许诺从外面回来。正聊得开心,莫铖骤然站住,许诺不解地看着他,门前正站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过来,样貌和莫铖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很凌厉,看到两人,眉皱起来,眼光像两把刀一样射过来。“爸—”莫铖刚开口,莫永业已一个箭步走过来,举起手掌狠狠朝他甩过来,怒不可遏:“孽子!”年初时,莫铖跟莫永业说,他不再找许诺,莫永业还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想开了。后来儿子说去小春城收购一家公司,莫永业也只当他去散心,没想到……刚刚兰清秋找上门,让他儿子别再纠缠她女儿,他还当笑话,“你女儿早死了,别跑到我这儿来发疯”。没想到,许诺竟真的没死,他刚看到莫铖手放在她肩上,就明白了,他们又纠缠在一起!这一掌,莫永业没留情,打得莫铖踉跄了一步,一阵耳鸣。许诺赶紧扶住莫铖,不满地瞪着莫永业:“你这人怎么乱打人?”莫永业听了嗤之以鼻,冷笑道:“我教训我儿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说话?”许诺气得脸涨得通红:“你—”“阿诺,我没事。”莫铖把许诺护在身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平静地看着父亲:“爸,你怎么来了?”“不能来吗?要不来,我还不知道我儿子又和贱人混在一起!”“爸,你别这样说。”莫铖有些恼怒。“难道我说的不对?”莫永业冷笑,指着许诺,“她要不是个贱人,会设计你入狱?会在订婚宴让你被抓走,让你身败名裂,让我在白城颜面扫地?”话音一落,莫铖暗道不好,一回头,许诺脸都白了。许诺瞪大眼睛,眼里全是不敢置信,颤抖地问:“你、你说什么?”“我说你是个贱人,”莫永业上前一步,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我说,你害我儿子入狱坐牢,那一年,他才二十岁!”要不是扶着墙壁,许诺真会倒下去,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吓得连唇都失去血色,望着莫铖,紧张地问:“莫铖,他、他说的都是真的吗?”眼泪生生地在眼眶里打转,不敢落下来,她怕没立场。莫铖上前要扶住她。许诺往后退了一步,不让他碰,哽咽地问:“真的吗?”“不是这样的,”莫铖不知如何解释,“阿诺,你听我说—”话没说完,许诺已经转身就跑。她听不下去,也不敢听。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对许诺说,是莫铖伤了你,伤到你选择忘了他。许诺想,是莫铖错了,是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她甚至带着一种施恩般的心态和他在一起。她觉得自己真伟大了,原谅他,和他在一起,他对她再好,也觉得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可今天她听到什么?她设计他入狱?害他坐牢?在许诺眼里,这是非常可怕的事,简直是恶毒!原来她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竟做过这么坏的事,竟然这样伤害过他。坐牢?莫铖竟然为她坐过牢,那一年,他们才二十岁,他们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诺无法想象,这一切都超过她的认知,她无法接受,也承受不了。许诺往外跑,连莫铖在后面喊都不管。她吓到了,本能地想逃跑,本能地想逃避。莫铖看着出了一口恶气的莫永业,生气道:“爸,阿诺都忘了,你为什么还要刺激她?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伤她就是伤我,这样做你很高兴吗?”莫永业脸上的笑生生僵住了。“如果阿诺有什么事,我不会原谅您的!”扔下这句,莫铖追了过去。他不知道阿诺去哪儿了,她在白城人生地不熟,可能她会去找赵亦树或许淮安,但直觉告诉自己,阿诺不会。莫铖在小区附近找了起来,他想,或许,阿诺还是愿意相信他的,愿意听他解释。莫铖找到许诺时,她果然还在小区,抱着膝,蜷曲成一团,躲在灌木丛中,呆呆傻傻地望着前方,脸上有泪痕。莫铖暗暗松了口气,坐到她身边。许诺稍微移开一点儿,没看他,抽泣道:“别过来。”嗓音已经哑了。莫铖怎么可能听她的,他挨得近近的,搂过她的肩:“怎么?你不要我了?”许诺挣扎了一两下,争不过他,小声说:“我不知道去哪里。”刚刚她跑出来,已经跑到小区门口,看到外面车水马龙又傻了,她不知道去哪里。虽然这里有她的至友,有她父亲,可她并不想去找他们,她……还是想待在莫铖身边的。她回来,找了个角落坐着,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乱。莫永业的话把她平静的心搅成一潭浑水,只要她一想起最初,莫铖红着眼问“阿诺,你怎么忘了我”,就觉得痛,就觉得苦,就觉得对不起莫铖。她有些想把记忆找回来了,真的想了。“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好,也没想象中的善良,原来我是这么坏的女人。”许诺抬头,看着莫铖,眼里泪光闪烁,她哽咽地问,“莫铖,我是不是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是不是还有很多事,你没跟我说?”话还没说完,莫铖的泪已经滚落。他伸手狠狠地抱住许诺,哑着嗓子:“没有,阿诺,你没有。你不了解,你只是忘了,错的是我,全是我,你一点儿错都没有。你只是忘了,忘了我才是那个不好的人。你没有错,全是我的错,我爸会那样说,是因为我是他儿子,他护短,他不讲是非……”莫铖泣不成声。一直以来,他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过去,也不想让许诺想起过去,可不代表,他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许诺全心全意的依赖和信任。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怎样伤过她,怎样报复她,他一样都没忘,也不敢忘。可如今她反而很自责,觉得是她的错。莫铖听不下去,他抱着她,他有很多话要跟她说,恨不得把过去全部交代清楚,但他不能,他只能抱着她,一遍遍重复:“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罪有应得,是我该死。”莫铖已经崩溃了,哭得像个孩子,脸上全是泪水。许诺不知所措地抱着他,不知如何安慰,最后只能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他的眼泪落在她身上,湿湿的、烫烫的,从温变凉,衣服湿湿冷冷贴在身上,可莫名地,她心安了。好久,莫铖才平静下来。这三年,他活得特别苦,就算后来找到许诺,痛苦也挥之不去。不堪的过去让他的心情沉重。往事的伤痛在他血液里来回奔腾,折磨得他夜不能寐,面对忘掉所有的阿诺,又一句都不能说,真的特别特别堵。许诺温柔地帮他擦掉泪水,笑他:“你比我还爱哭。”“因为我对不起你,”莫铖自责地说,“我还让你被欺负了。”许诺摇头,说没关系,缱绻柔情地看着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莫铖,我们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入狱,坐牢,这是她想不到的,接下来,是不是还有更可怕狰狞的事?莫铖心一惊,看着她清明干净没有一丝责怪的双眸,几乎要脱口而出。说了,他就解脱了,不用背着过去的包袱,但……阿诺会原谅他吗?最后,莫铖还是自私地摸摸许诺的脸颊,帮她把乱了的刘海儿理好,轻声说:“阿诺,我们忘了,好吗?”赵亦树说得对,他终究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到底。许诺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抬头,冲他笑了笑,说:“好。”她答应他,说好就是好,以后不会再过问也不会去追究。折腾了半天,该回家了。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都这么大了,还哭哭啼啼的。莫铖站起来,拉起许诺:“阿诺,咱们回去。”许诺站起来,右脚踩在地上,“啊”的一声。莫铖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了?”“刚才跑得急,扭了一下。”许诺不好意思道。莫铖脱了她的鞋,仔细看,还好,没什么大碍。他蹲着,说:“上来,我背你。”“不要,我这么大了,况且也没事—”“听话,上来!”最后,许诺还是红着脸被背起来。许诺把发烫的脸埋在他肩膀上,他的背很宽阔很温暖,许诺把脸贴在他身上,刚才的烦闷全被幸福代替。她低声问:“莫铖,我重吗?”“不重,”莫铖在前面说,“轻得很。”过了一会儿,许诺又问:“累不累。”“不累。”明明都开始流汗了,许诺抱着他的脖子,玩他的头发。他的发很黑,乌黑发亮,有些长了,她打着圈,说:“莫铖,你该剪头发了。”“好,有空就去剪。”“我帮你剪好不好?”说完,许诺就笑了,“算了,会把你剪得不帅。”似乎看不到他,她就有好多话跟他说,好确定他在。“没关系,给你剪,你不嫌丑就是帅的。”莫铖笑着说。许诺弯起嘴角,搂着他的脖子问:“莫铖,以后你还会这么背我吗?”“当然,我要背你一辈子。”一辈子,莫名地,许诺又有些忧伤了。她说:“莫铖,你说咱们谈个恋爱怎么这么不容易?我妈反对,你爸反对,亦树也不看好,好像所有人都不愿意咱们在一起。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我爸的。我爸怕我,特别怕我,我一闹,他什么都答应了,咱们有空就去看他吧。”莫铖静静地听着,说:“好,过几天我们就一起去看你爸爸。”“你可要好好表现。”“当然。”许诺满足了,安静了一小会儿,又戳戳他,在他耳边说:“莫铖,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就算我爸不同意,我也想。”莫铖心一暖,回头对她说:“我也是。”她不知道,他比她更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快到家了,许诺问:“遇上你爸怎么办?”她还挺怕莫永业的,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指着鼻子骂贱人。“别怕,有我。”莫铖安慰她,“他刚才是气坏了。”不过家门口没人,看来莫永业回去了。许诺又担心他们父子闹得太僵,莫铖说:“别担心,改天我会跟他解释的。”莫铖惦记着许诺的脚伤,回来第一件事是背她到卧室,去找药。他打了温水,要帮她洗脚。许诺有些害羞,红着脸:“我自己来。”莫铖不让,他仔细看她微微肿起来的脚背,扭到了,并不严重,少走动应该很快就会好了。“笨手笨脚的。”很嫌弃的口气,动作却很温柔,莫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脚背,认真地帮她洗脚。手指滑过脚心的那点儿痒意却仿佛活物般,顺着脚心缓缓往上钻,钻到心尖。许诺脸有些发热,抬起脚:“好了,好了。”莫铖帮她擦干,喷了药,又心疼了:“疼吗?”“不疼,”许诺摇头,脸诡异地越来越红,娇嗔道,“你起来啊。”他还保持着帮她喷药半跪的姿势,疼惜地看着,眼里全是怜爱。许诺的脚是很漂亮的,白白嫩嫩,白皙如玉,脚背有淡淡的红,喷了药,有淡淡的药草香。莫铖看得出神,微微俯身,近乎虔诚地吻了吻她的脚背。这下许诺脸全红了,要缩起来,却见莫铖抱着她的腿,脸放在她大腿上,很自责:“都是我不好。”他明明说过不会让她受伤,却还是让她受了委屈。许诺一愣,脸上全是动人的红晕。她摸摸他乌黑的发,笑道:“笨蛋!”莫铖抬头,看着面前温婉可人的女孩儿,嘴角扬了起来,自个儿笑了:“我这样,像不像有人贴肚子上听胎动?”说着,他还真站起来,模仿听胎动的姿势,耳朵贴着她的肚子,问:“咦,怎么什么都听不到?”许诺大窘,羞赧地推开他:“别闹了。”嗓音跟泡在蜜水里的糯米一样,软软的、甜甜的。莫铖听得心一热,抬头温柔地看她:“阿诺,给我生个孩子吧。这样子,我也能贴在你肚子上听咱们孩子的心跳,听说宝宝动得厉害时,能看到小手小脚的形状……”说着,他又把脸贴到许诺身上,眼睛看着她。许诺简直要羞死了,要一把推开他,又碰到莫铖的视线,那眼睛神采飞扬,充满向往。他是真心的,真心想和自己有一个宝宝,真心想当一个父亲,真心在期待他们的未来。许诺心一甜,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羞涩地看着他。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也不知道怎么的,莫铖的脸就慢慢靠过来,十指相缠,两人的唇就碰在一起,很柔软也很香甜。许诺的心软得像棉花糖,身体像处在云端,轻飘飘的,她唯一的感觉是她被缓缓推到床上,莫铖慢慢压过来,专注的眼神,动人而深情,迷人极了,她移不开眼睛。她着迷地伸手抚摸他的眉眼,想,他怎么这么好看?他怎么能这么好看?她真喜欢他,喜欢他的眉毛,喜欢他的鼻子,喜欢他的眼睛,喜欢他的唇……“唔—”唇被吻住,起初还是温柔的,香甜的,后面却越来越激烈,像两条窒息靠在一起呼吸的鱼。许诺伸手用力地抱住身上的男人,此刻,她只想和他紧紧相拥。仿佛,没有什么能分开他们,他们再也不会分开。这是一场空白了三年的欢爱。莫铖几乎要落下泪。他不会再问许诺爱不爱的问题,因为以后的以后,无论她爱或不爱,他都不会放手的。他用力地拥抱她,贪婪的,渴望的,就像他从未失去过她。阿诺,我的诺,但愿时光静止,但愿老天怜悯,我们永远在一起。不求来生,不许未来,只求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你就在我怀里,我就在你心里。他抱着许诺,狠狠在她浑圆的肩头咬了一口,重重地吮吸着,他喘息着问:“阿诺,我是谁?”许诺陷在他带来的狂风骇浪中,迷迷糊糊说:“你是莫铖啊。”对,我是莫铖,和你名字合在一起就是承诺的莫铖,我们不要莫许承诺,我们要承诺一生。莫铖抱着她,把脸埋在她胸前,又咬了她一口,让你忘了我。他又轻轻地吻着,许诺,别再忘了我。他拨开她被汗浸湿的刘海儿,露出她美丽的眼睛,把她拉进自己怀里……“阿诺,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莫铖……”两人缠绵了大半夜,才沉沉睡过去。许诺再次醒来,莫铖的位置空着,她的心蓦地一紧,一摸,还是温热的。客厅传来一些动静,应该是莫铖在做早餐。讨厌,竟然不在身边,人家还想第一眼就看到你。许诺有些小不满,想起昨晚,摸摸发烫的脸,又庆幸莫铖不在,不然她都不知怎么面对他,昨晚自己好像太……放浪了……许诺甩头,想把涌上来的画面甩掉,又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讨厌!讨厌!太讨厌!她起身,全身跟散了架似的,腿软软的,但心里像吃了蜜,甜甜的。睡衣不知被扔哪里去了,许诺随手拿起莫铖挂在旁边的白衬衫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太大了,但有莫铖的气味,淡淡的香水味,很淡,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到。许诺起来,收拾了下床铺,把被子铺好,她又想到什么,掀起被子,没有,她又掀起另一边,还是没有……来来去去看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许诺有些沮丧,怎么会没有?她垂头丧气地出去,莫铖正在厨房忙碌,最简单的家居服,也是玉树临风盛世清颜。许诺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把脸贴在他背上。“怎么了?”莫铖心一暖,阿诺正跟自己撒娇呢。他要回头抱她,后面传来许诺的声音,有点儿沙哑。“别回头。”“害羞啊?”莫铖逗她。许诺一点儿都不想和他开玩笑,小声地闷闷说:“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莫铖不解。许诺声音更小了:“我以为我是第一次。”话一说完,她鼻子一酸,差点儿哭了,觉得无比委屈。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这么喜欢,恨不得把最好的全都给他。结果她不是第一次,这本来也没那么重要,重点她还忘了,压根儿不知道第一次跟了谁,说不定是跟个乱七八糟根本记不起的人。莫铖一听,手一抖,握在手里的勺子几乎要掉下去。第一次?他喝醉了,那晚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就是很想很想,他不顾阿诺的反抗,强迫她留下来,强迫了她。他不记得那晚的畅快淋漓,只记得第二天,阿诺仇恨的眼睛,她拿着刀,要杀了自己。第一次,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所有事端的开始。就是这一次,他们错过了一次又一次,分开了一次又一次,伤得遍体鳞伤,无可挽回地错下去。莫铖的眼泪滴了下来,落在手背上,可他没资格流这一滴泪。他调整下情绪,转身抱住许诺,柔声说:“傻瓜!”他抬起她的脸,笑得又迷人又温柔:“你这么美,这么好看,我怎么可能把持得住?你啊,早在几百年前,就被我拆封入肚,吃抹干净了。”许诺眼睛又亮了起来,就算脸红扑扑的,还是问:“真的?”“当然,我可是个血气方刚、身心健康的男人。”他俯下身,眨眨眼,语气暧昧,“我怎样,你昨晚还不清楚?”许诺的脸已经红得可以开染坊了,她推不开他,只得像鸵鸟埋在他怀里。好久,她才又问:“那我们第一次,好不好?”嗓音依旧是闷闷的,但这次是因为害羞。莫铖心一颤,几乎用尽所有的毅力才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正常,他说:“挺好的。”“是吗?”许诺害羞地笑了,又说,“还好我不记得了。”是啊,还好你不记得了,还好你忘了。莫铖把涌出来的眼泪硬生生眨回去,他快速擦了下眼睛:“不过你放心,阿诺,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疼了。”这次许诺没再问了,她环着他的腰,脸红得快要滴血了:“昨晚就挺好的。”“以后的每一次都会很好。”她又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后背有些伤疤……”“嗯。”莫铖轻轻应了一声,他昨晚就摸到了,应该是那场事故手术后留下的,就算过去这么久,伤痕还是很明显,红红的,在白皙光洁的后背特别刺眼。昨晚他看到,眼圈就红了,还好她看不到,他没问,不敢问,他知道她九死一生过,没想到那么严重。“你不嫌弃吧?”许诺有些撒娇地问。“哪会,你是最好的。”“我出过一场事故,特别倒霉,好好走在路上,一个广告牌掉下来……”许诺碎碎念地讲着,莫铖静静地听,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堵得严严实实。他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女子,他当然知道是什么造成那些伤疤,如果可以,他多想回到过去,去重写他们的故事。那他一定会给她美好的两情相悦的第一次,而不是只能像今天这样靠说谎去骗她。她也不会受伤,不会留下那些难看的伤疤,不会担心在爱人眼里,是不是不够美好。他抱着她,心里泪如泉涌,阿诺,对不起,对不起。他又撒谎了,他又骗了她,可他真的没有说出第一次真相的勇气。原谅他,他还是如此自私,但他真的不会再让她疼了,真的,再也不会了。莫铖抱着她,在心里喃喃重复,不会了,再也不会让你疼了。第三章 也许有一天真的会一无所有,可抱着她时,却像拥有了全世界。许诺的脚并无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这几天莫铖也没出去,在家里照顾她,把许诺养得又胖了几斤。许诺捏捏肚子上的肉,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她跟莫铖商量:“我想去找工作。”小春城是回不去了,许诺打电话给兰清秋,妈妈都不接,既然要在白城,就要早做打算,况且她是喜欢工作的。莫铖点头,但说自己有点儿事,不能送她去面试。他又说:“这样吧,如果你想出去,我叫亦哥送你。”“不用这么麻烦,亦树也很忙的。”许诺觉得他真是太兴师动众了,找个工作而已。莫铖没再说什么,但还是给赵亦树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说了下。手机那头传来赵亦树轻轻的笑声:“莫铖,你就这么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但没办法,我身边都是我爸的人。”“你爸知道了?”“嗯。”赵亦树明白了,莫铖是怕莫永业伤到许诺,几年前莫永业能让兰清秋混不下去,现在难保莫永业不做出什么,他爽快地答应了。“我会照顾好阿诺的。”“谢谢你,亦哥。”挂了电话,莫铖看着在网上看招聘信息的许诺,说:“阿诺,我出去一下。”“好,”许诺应了一声,又回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办完事情就回来,很快的。”莫铖说,看着她打趣问,“你不来吻别一下我?”许诺脸一红,摆手:“天天在面前晃,早看烦了,走吧走吧。”“口是心非!”莫铖微笑,他开门离开,脸上的笑容一滞。他要去找莫永业,有些事情是该面对了。莫铖直接去莫永业的别墅。车驶过大门,莫铖才恍然想到,他好久没回家了,竟大半年没来看莫永业了。别墅很大也很空,他一直在外面住。妈妈去世后,爸爸也没再娶。这里就莫永业和几个用人,见到他都特别高兴。“先生回来了,有一阵没回家了吧?”“最近有点儿忙。”莫铖进屋,莫永业果然在客厅。这个点他在喝茶,看到儿子斜了一眼,冷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莫铖不想同他吵,走了过去:“您还没吃饭吧?”莫永业懒得回他,仍慢条斯理地泡茶。他泡得一手好茶,动作行云流水很有古代大侠的风范。他这一生也是大起大落,几次被逼到绝境,又东山再起,到如今事业稳定,单单这个儿子让他操碎心。莫铖进了厨房,对在忙碌的阿姨说:“我来吧。”莫永业喝了会儿茶,见儿子还是没动静。从厨房出来的阿姨笑眯眯地说:“小莫在给您做饭呢。”“没出息!”莫永业冷哼一声,“一个大男人就会弄那些汤汤水水。”话虽如此,脸色却放缓了不少,眼里多了丝笑意。莫铖这顿饭做得很用心,没有特别复杂的菜色,就做了几道莫永业喜欢的菜。他父亲虽然在外风光无限,却还是喜欢家常菜,说“实在”,以前莫铖不明白,现在却懂了,家的味道最寻常,也最暖心。菜很快就炒好了,莫铖摆好筷子,又开了瓶酒,过去请莫永业:“爸,吃饭吧。”莫永业一脸不情愿,还是上了桌,看到一桌的菜,很浅地笑了下,一闪而逝。父子俩静静地吃饭,都各怀心思。莫铖的菜做得很好,却很少做,在家从没见过他下厨。莫永业知道他懂,却没想到原来这么擅长。好久,莫永业先开口:“我知道你会做菜,以前你跟王婶学,差点儿把厨房烧了,却从来没有吃过你做过的一顿饭。”他接着有些自嘲地说:“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儿子厨艺这么好。”“是我对不起您。”“你对不起我的事可多了。”莫铖没再说话,两人继续闷闷吃饭。这就是家里只有两个老爷们的坏处,要是莫铖妈妈还在,说说笑笑,不知多热闹,可男人,老老少少都一样,遇上事都憋着。这饭吃得有点儿沉闷,莫铖给莫永业倒酒,抬头看他的父亲。印象中,父亲除了妈妈刚去世时,他颓废过一阵子,一直以来他都是风度翩翩,相貌平平却自信强大,举手投足带着叱咤风云的潇洒。他很疼自己,近乎溺爱,什么事都爱带着自己,要不然也不会在那场酒局遇见阿诺。可如今莫铖看面前的父亲,无论他事业多成功,不可避免地老了。他开始变成一个老人了,脸皮皱起来了,有褶子了,发间有灰白的发了,夹杂在染得黑亮的黑发中,特别刺眼。莫铖脱口而出:“爸,以后你少染发。”“谁染了,我没染,我天生一头黑发。”莫永业不服气道。莫铖失笑,爸爸和过去一样,孩子脾气。他记得,小时候他总腻在爸爸怀里的,爸爸也爱抱着自己,亲自己一脸口水,跟个孩子似的,妈妈走了,爸爸才稳重起来,有个父亲的样子。妈妈没出车祸前,总嫌爸爸太宠他,爸爸怎么说的,嬉皮笑脸,“打是疼,骂是爱,你负责爱,我负责宠”,他们给了他无限的宠爱。莫铖红了眼圈,他喝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低声问:“爸,您真的无法接受我和阿诺吗?”果然来了!莫永业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表象,手一滞,筷子夹着的排骨掉下去,他冷声说:“不接受!”“如果没有阿诺,我活不下去,您也不愿意接受吗?”莫永业这次没马上回答,久久沉默之后,他夹了口菜,如同嚼蜡:“不愿意!臭小子你别拿死啊活的来威胁我,谁离开谁活不下去,你妈走了那么多年,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您是活得好好的,可是您很想她。”“你别说了,反正我是不会答应的!”“为什么?”莫铖夹在父亲和女友中间也很痛苦,不解道,“阿诺明明那么好!”“好?她好?”莫永业很可笑地反问,他气得一下子把筷子拍在桌上,“你问我为什么,那我告诉你,我根本不相信那个女人爱你。“你从小到大给我惹了不少事,没少挨我训,可我揍你一下,都要心疼得半夜睡不着觉,但她呢,因为你一点儿错,她不动声色地设计你,送你进监狱去坐牢,这心得多狠。“你在牢里那段日子,只要想到我的儿子在里面受苦,会不会被人欺负,我就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她呢,问过一句,去见过你一面吗?没有!“这要我相信她对你有感情!不可能!“莫铖,你就早早死了这条心,你就是被我宠坏了,没有什么得不到,所以第一次碰到个不听话的,不甘心,怎么也要弄到手里!“这不是爱,她也不爱你!爱是什么,爱是你妈对我一样,扶持我包容我,跟我受苦受累,陪我打江山,我再把江山送给她!”莫永业说了长长的一段话,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愤怒地看着儿子。莫铖低着头没说话,好久才开口:“爸,您说得没错,可我就是离不开她,就算她不爱我,我也离不开她。”“你—”莫永业气得倏地站起来,指着儿子不断发抖,好久才开口问,“那你是不要我这个爸?”莫铖猛地抬起头:“爸—”他长这么大,莫永业从来没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话说出去,也收不回来,莫永业继续说:“莫铖,你要真想和她在一起,我也不拦你,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爸……您一定要这样吗?”莫永业别过脸,狠心说:“不是我逼你,是你逼我,不是我狠心,是你狠心。”儿子第一次为他做饭,摆的却是一出鸿门宴,他能不心冷,能不寒心?莫铖没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站起来,走到父亲面前,直直跪下去:“爸,过去我对不起阿诺,我不能再对不起她了。”他有些说不下去,哽咽着:“爸,我—”“莫铖,”莫永业冷冷打断儿子,厉声说,“你别一副为了爱情舍身大义的样子,你现在的生活你有的都是我给的,我要收回来,你受得了吗?“你过得了这样的生活吗?每天五六点起来去挤地铁转公交车,因为一点儿小事被穿小鞋被指着鼻子骂,辛苦工作一个月还不够给女朋友买一个包?你以为,你和许诺,天天柴米油盐,还能像现在这样快乐和睦?你以为你过惯了去商场随便刷十几万,还能过一分钱难倒英雄的生活吗?”莫铖沉默,腰挺得直直的:“我不知道,但总要试试。”“你—”莫永业气得破口大骂,“反正你就是不听老子劝,就算你受得了,许诺受得了吗?她跟你,你可没穷过!”“别的我不知道,这点我还是相信,阿诺不在乎这些。爸,您别把我们的感情想象得那么脆弱,我妈跟您时,您还没富起来。”“你!”莫永业简直要气死了,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碗朝莫铖砸过去,“滚!给老子滚,老子没你这样的儿子,以后就算老子死了,你也别来给我送终!”碗砸过来,重重地砸在莫铖额头上,弄了他一脸饭菜。碗碎了,两人的心仿佛也跟着碎了。有什么好像流进眼里,莫铖没在意,他跪着,朝父亲磕了几个头,难受地说:“爸,不管怎样,您都是我爸,您可以不认我这个儿子,但您永远是我父亲。”莫永业不看他,只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儿。莫铖的眼泪流出来,说:“爸,以后您少喝点儿酒,少出去应酬,别再抽烟了,要按时吃饭,别太累了……”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堆,莫永业听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狠心没再看儿子一眼。莫永业倔强地站着,就像非洲草原的狮子王,不会错,也不会败,只是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他的心痛。莫铖说了很多,莫永业还是不回头。莫铖的心像被绞了一样,站了起来,低声说:“爸,我走了。”“滚!”莫永业大喊,又说,“把我给你的都留下!”莫铖没说话,无言地拿出钱包,还有车钥匙,安静地放在桌上。爸爸说得对,莫铖有的都是他给的,他要收回去,天经地义,他收不回去的,是他们是父子这个事实。莫永业用眼角看到儿子这么从善如流,他几乎又要把碗砸过去。仔细一看,莫永业心都碎了,儿子一脸血,被碗砸伤了,也不知道严不严重。他下意识要叫医生,又生生压住,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莫铖:“莫铖,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像我?为一个女人,全赔进去!”莫铖苦笑,看着父亲认真说:“爸,我不是不像您,我是太像您。”要不然妈妈去世这么多年,你怎么从来没想过再娶?他从小到大,不晓得看了多少女人想爬上莫永业的床,白城有名的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多少人盯着,可莫永业愣是谁也看不上。他们不是不像,是太过相像,不爱而已,爱了一生一世不会变。莫铖一个人走出别墅,车也留下来了。用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要说什么,莫永业暴躁地喊:“滚!让他滚!以后别让他进来,进来了也打出去。”莫铖冲他们摇头,说了句“爸,您保重”,转身走了。他走得很磊落,腰挺得很直,倒显得是莫永业错了。莫永业喘着气,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桌的菜,恨不得扫下去。他头痛地揉着眉心,儿子,爸爸只是不想你再受伤,许诺现在是忘了,你们情意正浓,万一哪天想起来呢?别墅区并不在市中心,莫铖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看到一辆出租车。莫铖坐了上去,苦笑了下,爸爸说的那种生活他也想过。只是没人比他更清楚,拥有一切心却空荡荡的感觉,好像一个人行走在黑夜,永远看不到光,不知道活下去的希望是什么。进门前,莫铖特意把脸洗干净,伤口不流血了,也不严重,就割了一小道,看起来有些可怕而已。他开门进去,仍是寻常的语气:“我回来了。”许诺正在打电话,和人约面试时间,抬头冲他笑了下,看到他,眉皱起来:“你的脸怎么了?”说着,急急挂了电话走过来。她仔细看了看,心疼地问:“谁打的?”她想到什么,问:“是不是你爸爸?莫铖,你去见他了?”莫铖点头,他没想瞒她,平静地说:“我和我爸谈掰了,他不认我了。”他本来心平气和,不知为何说到这句,又有些委屈。他爸不要他了,那么疼他的爸爸不要他了。许诺心疼极了,帮他擦药:“你爸怎么下这么大劲,痛不痛?”“不痛,你别担心,”莫铖好受了些,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心里有些宽慰,他简单地把今天的事讲清楚,看着许诺苦笑,“我爸把什么都收走了,阿诺,我是个穷光蛋了。”“有多穷?”“很穷。”“没事,我是穷过来的,”许诺摆手,她是真不在意,她对贫富并没有多少概念,无非是以后过得朴素点儿,奢侈品和日常用品在她眼里并无多大区别,她挺起胸膛,“我养你,好歹我以前也是公司最受欢迎的设计师,养个小白脸还是可以的。”莫铖笑了,他抱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你不嫌我?”“只要你不乱花钱,不好吃懒做,不惹我生气,我都不嫌你。”许诺认真说,心疼地看着他的伤口,“你看,你这么好看,我看着你就觉得开心,哪会嫌你?”莫铖笑了,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许诺埋在他胸口,又说:“莫铖,你别伤心,等你爸气消了,我们再去看他,他现在不喜欢我,总有一天会同意我们的。”她懂的,就算他说得云淡风轻的,可心里肯定不好受,那是他父亲啊,就像她和妈妈一样。“嗯。我就不信,哪天咱们抱着孩子过去,他还会把我打出去。”“……谁要跟你生孩子!”“你不和我,要和谁生?”莫铖凑过来,作势要亲她。许诺别过脸,到底还是躲不过。两人抱在一起,亲密地接吻,唇与舌交缠,心与心碰撞。一吻毕,莫铖不满足地又亲了她一下,动情地看着她。许诺眼泛水光地看他,凑过去,轻轻地亲了他的唇,赞叹道:“我男人怎么这么帅呢?莫铖,你一定是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的盖世英雄。”没有男人能抵住这样的赞美,莫铖眼一沉,就要扑过去。正闹着,许诺想起什么,推开他:“别闹了,赶紧收拾行李。”“为什么要收拾行李?”“搬家啊,你爸不是把什么都收回去了吗?现在收一收搬出去,总比被人赶好。”说着,她就跑到衣帽间,看着刚挂上去不久的衣服,一阵心疼,早知道不让他买这么多,都是贵死人的牌子,好多钱啊,真浪费!莫铖哭笑不得,他再不济也不可能让她风餐露宿,他上去制止她:“不用搬。”“为什么?”“这就是你的房子,只有你叫别人走,没人敢叫你走。”“什么?”许诺傻了。“真的,你的房子,房产证写的就是你的名字。”许诺还不信,莫铖去找了房产证,递给她:“你看。”白底黑字赫然写着“许诺”两字,清清楚楚。许诺更糊涂了,她什么时候买了套这么大的豪宅,她怎么不知道。“你的,以前我送你的。”莫铖简洁道,他不想让她想起过去。许诺彻底蒙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房子,真是又大又漂亮又有品位!她吃吃地笑了:“这地段,这户型,这装修,这嗖嗖往上涨的房价,没有上千万拿不下来,原来我这么有钱!这么有钱!”她高兴地蹦了起来,拉着莫铖的手,眼睛亮晶晶眨啊眨:“想不到我这么快就过上了住豪宅包养小鲜肉的幸福生活,莫铖,还有没有我不知道的不动产,比如香车宝马美人什么的?”“……”莫铖沉默了,又阴沉沉地问,“有我,你还想要什么美人?”许诺嘿嘿笑了,她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遍房产证:“还真是我的名字。”说罢,她把房产证还给莫铖:“收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心悸得很,看了就烦躁,可能我还无法接受我突然变成有钱人了。”莫铖接过,没说什么,心却蓦地一沉。你真大方,把它留给我,可我在这里,根本没法呼吸,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浸泡在回忆里,我根本走不出你给的悲伤。许诺诀别的信他没敢忘,这套房子可以是幸福的天堂,也可以是毁灭一切的地狱。莫铖把房产证收起来,扔在抽屉的最角落,但愿此生此世,她不要再看到,也不要再想起。那晚,许诺窝在莫铖怀里,兴奋地规划他们的未来。找工作,好好工作,上天不会辜负努力的人,只要他们肯努力,也能过得很好。“就是苦了你,一直是个富人,现在变平民了。”许诺趴在他身上眨眨眼睛。莫铖失笑:“平民吗?我怎么觉得在你面前,我是个奴仆?”这句话说得许诺怪不好意思的,但莫铖说得也没错,这个家,三餐是他包揽的,家务活他也抢着做,真是把她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许诺用头撞他的胸膛:“哎,你别揭穿我!”莫铖揉揉她柔软的长发,心里被细碎的幸福填满,说:“你别想得太糟糕,我好歹也是莫永业的儿子,从小跟着他在商业圈打混,这些年也做了不少投资,就算离开我爸,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知道了吗?”莫铖翻身,把她压在身上,挑起她的下巴,“别小瞧你男人。”“不敢小瞧!不敢小瞧!”许诺还处在热恋期,一逗就害羞,赶紧求饶。殊不知,莫铖的恶趣味,就是她越脸红,他越喜欢,他越想逗,越控制不住自己。他的眼睛越发幽深黑亮,故意沉声问:“阿诺,我棒不棒?”“棒,你最棒。”许诺答得飞快。莫铖笑了,看她水光盈盈的双眸,说:“其实我早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了解莫永业,知道爸爸不会轻易同意,所以三年前,他就早有准备,或者说更早,从他出狱后,他就开始独自做投资,不是为了自立门户,而是怕有一天,因为这些,被逼迫离开爱的人。虽然,那时候他是报复了许诺,可骨子里,他从没想过会和她分开。可惜当时的他没意识到,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大错。“我猜得到你妈不同意,我爸也不会赞成,所以今天的事,我并不意外,我早就准备好了,”莫铖继续说,“当然,跟我爸没法比,我爸是只老狐狸,但还是能让你过过包养小鲜肉的生活,不过,你只能包养我!”许诺点头:“我就是怕你有落差。”“怎么会,”莫铖拨开她的刘海儿,“今天你说我是你的盖世英雄时,我特别高兴。”真的,明明被赶出去,接下来可能会被父亲阻碍,就算有一天真的会一无所有,可抱着她时,却像拥有了全世界。莫铖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睛,在心里叹息,阿诺,你永远不知道你有多重要。就像他的父亲莫永业,打下了江山,创下了自己的商业王国,可没了妈妈,到底意难平。而许诺,就是他今生所有的遗憾和圆满。第四章 不要忘了,他一无所有,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如莫铖所说,情况果然没有许诺想的那么糟糕。所有莫铖名下的固定资产都被莫永业收回了,卡也被冻结,但莫铖和朋友的投资还在。莫铖说:“我爸没下狠手,要不然他收走这些,也无可厚非。”“他还是很疼你的。”许诺说。莫铖点头,他爸爸从小就疼他,特别护短,就算他犯再大的错也是小错,别人伤害自己就罪不可恕,所以爸爸无法接受阿诺,可明明是自己伤了阿诺,是自己犯下的错啊……莫铖想,时间会冲淡一切,总有一天,爸爸会明白的。他会用他和许诺的幸福,向所有不看好他们的人证明,他们是该在一起的。莫铖现在也没过去那么清闲了,他的个人投资比较零散,大多只是占股,不参与经营。这几天把几家投过的公司拿出来做了对比,决定去星程,一家手机软件公司,看了下数据,觉得还是很有发展前景。既然参与经营了,公司大事小事自然要问莫铖了。刚接手时,忙得像陀螺一样,才发现老头子对他有多好。之前莫永业一心要子承父业,派了不少人帮莫铖,个个都是智囊,如今莫铖什么都靠自己,才知道累,有时候还挺怀念柯以寒的,面瘫归面瘫,能力摆在那儿。不过忙归忙,却也井井有条,他每天把许诺送去面试,再去上班,就算累,也不觉得苦。这大概是希望吧,人活着,总要有什么是值得期盼的,想起未来就充满奋斗的力量。许诺找工作也还算顺利。白城到底是大城市,有很多设计公司,她也在这一行有一定经验,已经顺利地通过一试二试,今天是终试。这个公司她很满意,公司不大,但离家近,去面试时氛围也不错。终试也很顺利,人力资源部经理看了作品,问了几个面试常问的问题,就开始谈薪水问题。这是被录取了,面试快结束时,人力资源部经理又问了句:“我看你一直在别的地方,怎么会来白城?”“因为我男朋友在这儿。”许诺如实回答,不知为何,明明很寻常的话,心里却满满的都是幸福感。人力资源部经理笑了,伸出手:“恭喜你,以后可以在白城安家了。”“谢谢你。”许诺同她握了手,心里像住满了很多扑腾扑腾的鸟儿,全部要飞出去向莫铖报喜—我找到工作了,以后许爷养你!她兴高采烈地下楼,想马上告诉莫铖,又放下手机,还是直接去星程找他吧,这几天他工作也累了。许诺到路边,准备打的,恰巧,一辆越野车直接停在她面前。一个高挑的女孩儿从车上走下来,平底鞋,很简约的长裙,素面朝天,可精致夺目的五官还是让人眼前一亮,气质也很好,一副女神范。女孩儿直直走到许诺面前,叫道:“阿诺。”“啊?”许诺指着自己,“你叫我?”女孩儿看着一脸错愕的许诺,露出了然的神情:“听说你忘了很多事,果然也不记得我。我叫杜艺灵,名字念起来是一零,朋友都叫我小十,记得吗?”许诺摇头,杜艺灵笑了下:“反正也没什么开心的事,忘了就忘了。和我坐坐吧,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杜艺灵请许诺到附近的咖啡厅坐坐,坐下来第一句就是:“我是莫铖的未婚妻。”“噗!”许诺一口茶喷出来,惊恐地看着她。杜艺灵还是很优雅的样子,愉悦地笑了:“前未婚妻,我们订婚没成功,他在订婚宴开席前跑了,去找你,说还爱你。”她说得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又说:“我们虽然门当户对,但不是家族联姻,我认识他也比你早,青梅竹马,本身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当初想嫁他,是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的。”许诺蒙了,杜艺灵又说:“不过他爱的是你,也只有你,就连和我订婚,也是为了报复你。”这什么跟什么?许诺一头雾水,完全蒙了。杜艺灵看她又惊又愣的样子,有几分呆傻,这倒不像她认识的许诺,之前的许诺清冷淡定,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她笑了笑:“你现在肯定乱得很,不过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相信莫铖是爱你的,他是踩着我受伤的心、我失败的爱情回到你身边的。”说到这儿,杜艺灵才流露出一丝伤感:“阿诺,你把什么都忘了,听说是你自己选择的。真洒脱,可你考虑过他吗?莫铖这三年过得很不好,非常不好,连我这个最有资格恨他的人看了都觉得不忍,连我都替他说话,你说有多糟糕?”许诺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说什么。杜艺灵这番话跟莫永业指责她害莫铖入狱一样,都让她措手不及,不知所措,她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真的想不起来,一点儿都想不起来。许诺愣了好半天,才说:“对不起,我都忘了。”许诺竟然跟自己说“对不起”?真新鲜!杜艺灵失笑,看着许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觉得许诺真的变了好多。以前要是跟许诺讲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她肯定会追究,就算不问,也会钻牛角尖,分个是非对错来,现在却平和多了,倒显得几分天真,别人说什么她都信,带着女孩儿沉浸在爱情里的傻气。杜艺灵觉得没必要说什么,说到底,爱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旁人无须太多言语。杜艺灵起身告辞,许诺也站起来送她。许诺不是擅长言辞的人,想了想,还是叫住她:“杜小姐,小十,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杜艺灵点头,许诺也乱得很,结巴了半天,问:“他走了之后,你是不是很伤心?”“是的,特别伤心,恨死你们两个了,天天骂你俩狗男女。”她这么直白,倒让许诺有些不好意思,绞着手指,涨红了脸:“其实,其实我就想代莫铖向你说一声‘对不起’。终究,终究是他伤了你,对你做了不好的事。”她这样说,倒让杜艺灵没料到,赞赏道:“阿诺,你明事理了啊。不过你不用替他说对不起,是他对不住我,不是你。况且,我现在过得特别好,对以前那一点儿情伤早不放在眼里了。”许诺看到杜艺灵左手无名指的戒指,问:“小十,你结婚了?”“结了,两年了。他在外面等我呢,你看,是不是比莫铖帅一百倍。”许诺往外一看,果然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门外,很高大,远远的,只看到坚毅的侧脸。她看了一眼杜艺灵的肚子,隐隐有凸起的弧度,又问:“有宝宝了?”“嗯。”杜艺灵下意识地摸肚子,有些幸福有些炫耀地笑了,“五个月了。”许诺想起那次,莫铖半跪着,故意听自己肚子的模样,她羡慕道:“真好。”两人又说了几句,临走前,杜艺灵又语重心长地说:“阿诺,不管以后你会不会想起过去的事,听我一句话,别恨莫铖。“就算你想起来了,不要忘了有一个男人,全世界都说你死了,只有他坚信你还活着,找了你三年;不要忘了,他宁愿和我恩断义绝,不要我们二十几年的情义,也要抛下我去找你;不要忘了,他得罪了杜家,和莫伯父决裂,一无所有,都是为了你。“真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想想我跟你说这些话,这三年,莫铖……太苦了。”杜艺灵说得很平静,许诺就算忘了,心也被撞了一下,莫名很痛。杜艺灵笑了笑,伸手抱住她:“另外,以朋友和曾经是情敌的身份,听到你没死,看到你还活着,我很开心。阿诺,谢谢你还活着!”说完,杜艺灵潇洒地摆摆手离开,那个耐心等待的男人帮她开车门,如她所说,很帅。许诺看着她离开,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脑子里纠结成一团,各种狗血与虐恋齐飞的故事像打地鼠一样冒出来,她是见一个打一个,觉得哪个都像,又哪个都不像。最后,她摇了摇头,算了,不去想,都和莫铖约好了,忘了这些。许诺去到星程,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莫铖。星程是家比鼎尚大不了多少的小公司,公司在鸿文写字楼里。这幢写字楼是以文化网络这一块闻名,里面也都是这类的公司,在白城还算小有名气。莫铖正式接手星程后,许诺还没来过,她不懂管理运营,这段时间都专心找工作。前台问:“小姐,您有预约吗?”许诺微微一笑,眨眨眼睛:“我不用预约。”说着,她就在前台错愕的眼神下走了进去。公司不大,却布置得很温馨,团队也大多是年轻人,充满着一种新鲜血液的活力。莫铖正在开会,白衬衫挽起来,站在屏幕前,拿着支笔正在说什么。许诺静静地看着他,站在台前的男人优雅自信,最普通的白衬衫都被穿得一派风雅清俊,说话简洁沉着,举手投足间都让人着迷。她有些不服气,杜小十的男人哪有莫铖帅,自己的男人英俊多了!正好在结尾部分,莫铖说了句散了,走了出来,看到外面的许诺,快走几步,惊喜道:“你怎么来了,怎么没叫我去接你?”许诺很浅地笑了下:“我没预约啊!”她故意板着脸,可笑意还是从扬起的嘴角、弯起的眼睛泻出来。莫铖笑了,宠溺地看着她:“你啊!”他亲密地挽着许诺的肩,手掌轻轻拍了两下,对望过来的职员说:“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莫铖顿了顿,指着许诺:“你们老板的老板,许诺许小姐。”“哦——”底下一片起哄声,有人问,“是老板娘吧?”莫铖笑笑,说了句“继续”,挽着闹了个大红脸的许诺回办公室。一关门,许诺就说:“我面试过了!”“真棒!”莫铖笑眯眯说,“那请许爷以后一定要好好养我。”“看你表现!”许诺笑嘻嘻地放开他的手,在办公室走了一圈儿。中规中矩的装修,一套沙发,偌大的办公桌后面是一堵书墙,放满了书,简洁冷色调,偏硬。她不满道:“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回头我给你买几盆花。”“好哇!”莫铖笑道,从后面搂住她,在她耳边说,“谢谢老板。”没个正经!许诺手肘拐过去,轻咳一声,严肃说:“严禁办公室恋情!严禁潜规则!”说完,她被自己逗乐了,莫铖跟着她笑。许诺看着他,他笑起来真醉人,桃花眼水波荡漾,春意像要溢出来,她犹豫地开口:“我今天遇见一个人。”“谁啊?”莫铖没在意。“杜艺灵,她说是你前未婚妻。”“小十?”莫铖脸色兀地一变,手下意识一紧,尽量平静地问,“她说什么了?”“没说什么,”许诺哪能看不出他的紧张,她心一揪,有些疼,装作不在意,“跟我说,要好好对你,要珍惜这段感情,你这三年过得很不容易。特别磊落的一个人,没说你这个负心汉一句坏话。”莫铖沉默,半晌说:“我确实对不起小十。”“哼!你对不起的人可真多。”许诺有些吃味道。莫铖苦涩一笑,揉揉她的秀发:“那你准备拿我怎么办?”“没办法了,冯唐有句话,我们彼此相爱,就是为民除害,我就勉强收了你。”莫铖这才真正笑了:“不嫌弃我?”“唉,嫌弃呢,可谁叫我喜欢你。”许诺伸手抱住他,脸贴在他胸膛。是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她爱他。下班后,莫铖载许诺回家,在小区门口遇上一个不速之客。米杨提着个大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前,许诺一看到就扑了过去:“米杨!”两人热情地拥抱在一起,许诺说:“我好想你啊!”她又问:“你怎么来白城了,你不是在公司做得好好的,还升职了吗?来了也不跟我打个电话。”“给你个惊喜嘛!来长长见识,白城啊,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是吗?”莫铖抱着胸,促狭地问。“当然!”米杨特别坦荡。莫铖提议出去吃饭,给米杨接风。米杨摆手:“不用这么客气,那些人还比不上老大你的手艺!”米杨可怜兮兮地说:“老大,你走后,我可是想死你了。”“那也好,去我家看看!”许诺挽着米杨,兴奋地走在前面。一路,米杨都不断感叹“环境真好,真是高端小区啊,这可是白城”之类,许诺开门请她进去,米杨小心肝又颤了颤:“豪宅啊!”不用主人请,米杨不客气地参观起来,逛了一圈儿问:“阿诺,这是你自己设计的?”“不是。”“不会吧,这都是你偏爱的风格,你会用到的手法啊!”“对啊,好巧对不对,可真不是我设计的!”莫铖在厨房里忙碌,听着她们的对话,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是不敢告诉阿诺,这是她亲手设计的,他们曾经的婚房。花房里,许诺有些炫耀地问:“怎样,米杨,这房子好吧?”“超赞!”“我的!”许诺笑了起来,“米杨,这房子是我的,你老大现在归我养呢!”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完全忘了厨房里的莫私厨。米杨看着神采飞扬的许诺,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到许诺这么开心,她也就放心了。她又小声问:“对了,以前老大开的车从没低过一百万的,他现在怎么这么低调了?”莫铖新买的车,很普通的车型,也就二十来万。许诺笑了笑,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下:“就是这样,所以我才说我养着他。”话虽如此,眼里却全是幸福。米杨羡慕地看着她:“阿诺,老大对你真好!你们以后一定要一直在一起,长长久久的。”“当然!”许诺看了一眼在厨房认命做饭的莫铖。三个人好久没聚一起了,这顿饭自然吃得万分开心,但很快问题来了,米杨刚来白城,她住哪里?米杨说去酒店,许诺不让,她好久没见米杨了,有好多话要跟米杨说,但家里只有一间卧室,她发配莫铖去睡沙发。莫铖万分不情愿,他想了想,拉起米杨的行李:“米杨,我帮你找个租房,长期的,还不收房租。”说着,没等她们反应,就催她们出门。莫铖带米杨到一个公寓,门开了,许诺瞬间懂了。柯以寒那张标准面瘫脸出现在面前,穿着家居服、拖鞋,总是看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这样显得几分人气也更年轻些,见到莫铖愣了。“莫总。”柯以寒也看到一旁的米杨,神色有些波动,又说,“好久不见。”这句话也不知道跟谁说的。米杨看到柯以寒也蒙了,眼神有些复杂。莫铖特自然地拉着行李进门:“以寒,米杨刚来白城,人生地不熟,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柯以寒脸上难得出现几分迷茫的神色:“为什么?莫总,这是我的工作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辞职了。”“这当然不是工作,”莫铖笑眯眯说,“就是朋友来访,你身为前同事,不该热情招待,发扬一下同事爱和白城人的好客精神吗?”说罢,没等柯以寒回答,莫铖把米杨推进去。“就这么说定了,以后米杨就住你这儿了!”柯以寒、米杨、许诺:“……”许诺要说什么,莫铖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带她离开,又回头笑道:“对了,以寒,提醒你一句,要保持你一贯的君子作风,千万别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如果真忍不住,记得带人家姑娘去领证,得到了党和人民政府的允许了才可以!”柯以寒米杨许诺:“……”莫铖又冲米杨眨眨眼,拉着许诺走了。“这、这样不大好吧?”许诺还是有些担忧。“没事,以寒就是外冷内热,其实人很好的。再说,你以为米杨为什么来白城?还不是为了他!”许诺恍然大悟,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热心的,都做起媒了!”“当然!我一向助人为乐!”莫铖特别从善如流,打开车门,“许爷,咱们回家吧!”他还义正词严道:“我肯定要把米杨送到以寒那儿,不然你还要和她夜聊几天!许诺同志,记住,你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只能睡我,不能睡别人,闺密也不行。”许诺:“……”第五章 他是真的想给她一辈子,可她……想起来了。让许诺惊奇的是,柯以寒真的留下了米杨。第二天,许诺一大早给米杨打电话:“怎样?怎样?”她好怕她的闺密流落街头。手机传来米杨嚣张的声音:“好得很!”米杨压低声音:“一大早就看到美男出浴,水珠挂在胸膛上,人生不能再美好了。”“……”不知为何,许诺有些同情柯以寒了,遇上米杨,面瘫也会崩溃吧。不管怎样,米杨的到来,还是让许诺很开心。许诺在白城没什么朋友,米杨来了,就不一样了。虽说莫铖很好,但是有些话有些事还是跟闺密在一起比较好。凑巧的是,米杨再一次成了许诺的同事,公司正好在招室内设计师。这下两人可算是如鱼得水,形影不离。平时在公司一起,下班了,也经常一起出来吃饭逛街。许诺给莫铖打电话:“我晚点儿回去,不用做我的饭了。”“哦,”莫铖又问,“那你要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不一定,我自己回去,你要好好吃饭。”“……好吧。”莫铖惆怅地挂了电话,把刚从冰箱拿出来的食材放回去。这是第几次了,莫铖幽怨地想,柯以寒真是太不给力,把女朋友放出来勾搭自己老婆!其实许诺是看米杨刚来白城,带她到处逛逛,况且她们之间积攒着好多话没说呢,妈妈怎样了,她和莫铖,米杨和柯以寒,这么多八卦!两人找了家餐厅,边说边吃,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正说得开心,餐厅另一边传来欢呼声,原来是有人在求婚。男生拿着戒指单膝跪在地上,女孩儿捂着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周围全是“在一起”的喝彩声,最后当然答应了,含泪相拥。两人回头,眼里都有羡慕。米杨冲许诺挤眉弄眼:“诺诺,你呢?”“什么?”“别装傻,你们都住一起了,什么时候把事给办了?”许诺脸一红:“你们也住一起了,怎么没见你们把事给办了?”“我们能一样吗,你们是情投意合,我们是强取豪夺,”米杨坐过去,给她出主意,“你想啊,你妈不是不同意吗,你们生米煮成熟饭,她能不认?”“你这什么馊主意?”话虽如此,许诺心里却想,结婚,和莫铖,听起来……真好。可他还什么都没说啊,哼,明明在小春城急得不行的样子,现在却提也没提。和米杨散了之后,许诺回去,心里还有点儿小怨气。等她回家,看到莫铖电脑旁的餐盒,怨气全变心疼了:“怎么没做饭啊?”莫铖笑笑没说话,一个人哪会那么用心,他并不是多热爱厨房,只是因为她,才会一餐一食都费尽心思。许诺哪会不明白,举起打包盒:“正好看到,买了点儿!”是莫铖喜欢的叉烧,也不是正好看到的,是回来时特意去买的。莫铖开心地夹了一口,点点头:“好吃。”许诺坐到他身边,他刚才在工作,电脑放在桌上,许诺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全是报表数据。这段时间他挺累的,胡楂都冒出来了,许诺心揪了下,说:“以后我会回来陪你吃饭。”“知道错了?”莫铖抬头,揶揄地问。“才不是,我就是可怜你!你看你,没有我,饭都不会好好吃。”莫铖莞尔,搂过她:“那谢谢亲爱的阿诺可怜我!”说着,莫铖用他冒出胡楂的下巴,拼命地回馈她的同情,扎她,亲她。许诺笑嘻嘻地躲开,耳鬓厮磨间,难免又意乱情迷了。两人倒在沙发上,许诺搂着身上的男人,着迷地看着他,她想,这样真好,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她就和他这样子,一辈子。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下去了,转眼天气冷了,又到了下雪的季节。这段时期,无论许诺怎么做,兰清秋还是不理她,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莫永业也如此,对莫铖不闻不问。两人对父母没办法,找了个时间,许诺带莫铖去见许淮安。许淮安对莫铖的出现很惊异,但没有说什么,趁许诺和弟弟许言在外面玩闹,他问莫铖:“你想好了?”莫铖点头。许淮安又问:“那你能承受得住她想起你的后果?”莫铖想了一会儿,重重地点头。许淮安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我虽然是阿诺的父亲,却是最没资格关心她的人,也没权干涉她的选择,但是莫铖,以她生父的身份,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伤害她,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他看着院子里的一对儿女,有些惆怅,孩子们长大了,他也老了。老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少了,开始儿女情长了。许淮安却发现,他没什么立场关心阿诺,因为他对她疏忽太久了,十多年不闻不问,就算许诺仍亲热地叫他一声“爸爸”,他也受之有愧。莫铖看着面前的男人,岁月没放过谁,他和自己父亲一样,也开始老了。莫铖点点头:“您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阿诺。”许淮安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许诺正和许言看许淮安打理的菜园子,老头子老了,又有钱,在别墅前弄了块地,专门种菜。许言已经上高中了,或许是牛奶喝多了,这两年突飞猛进,身高像雨后的春笋节节高,都破了家庭纪录了,也是个倍儿帅的小伙子,不过在姐姐面前,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姐,你怎么又跟姓莫的在一起了?”许言嚷嚷着,他可没忘了当年许诺离开时,那万念俱灰的样子,如果不是那个姓莫的,姐姐也不会受伤。“他高啊!”许诺随口逗他。“我也很高!”许言站起来,跳了一下。“他帅啊!”“哪儿帅!你看,他那么老,笑起来都有皱纹了。”“……”许诺被噎了一下,小鲜肉了不起啊,她又说,“他对我好啊!”“我对你也很好!”许言一本正经地说。“……”许诺彻底被逗乐了,她问,“言言,你这么幼稚,肯定没女孩儿喜欢你吧?”“才不是!”许言昂起头,“追我的女孩儿一打一打呢,不过我不喜欢她们!”“为什么?”许诺好奇了。“姐姐,她们好肤浅的!我一米六的时候,她们都把我当闺密,我一米八了,就说我是男神!她们才不是真的喜欢我,她们是因为我又高又帅……”许诺简直要被这个逗比弟弟笑死了,小语气还挺委屈的。她安抚他:“摸摸,言言真是太可怜了,她们竟然只看你的脸!”许言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可说不出来,末了,气愤道:“别叫我言言,幼稚。”许诺哈哈大笑:“其实有脸就够了,你看莫铖,单靠一张脸,就成你姐夫。”“……我才不要叫他姐夫!”姐弟俩打打闹闹,许诺根本闹不过许言,没一会儿就喊停,她随口问:“对了,怎么没见你妈妈?”“出去了,不知道她在忙什么,”许言有些欲言又止,“我平时都在学校,回来也难见到她,她好像和爸爸吵架了。”“哦。”许诺并没有再问。她对父亲的再婚妻子吴琼也就点头之交,也并不想掺和他们的家事,只要爸爸幸福就好。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莫铖掌厨,手艺好得连专门来挑刺的许言都没说什么。许淮安坐到许诺身边,不断给她夹菜,许诺开心地接受了,难得的一家和睦。吃完饭,许淮安送两人出门,说:“阿诺,有空常来看爸爸。”许诺点头,看着穿着居家服的许淮安,她觉得爸爸有些老了。她鼻子有些酸,说:“爸,你也别太辛苦了,钱是赚不完的。”许淮安点头,笑着看两人离开。坐到车上,莫铖俯身给许诺系安全带。许诺看着他,故意说:“不错嘛,今天没被打出来!”“那大概是因为我又高又帅又对人家女儿好!”莫铖也笑道。哟,还偷听,连我弟弟的醋都吃!许诺也笑了,看着身边英俊得一塌糊涂的男人。入冬了,莫铖穿着件毛呢灰大衣,衬得他高大挺拔,眉目英挺,桃花眼更是熠熠生辉,柔情万分。臭言言,她男人哪里老了,明明俊得很!又俊又年轻!许诺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眯眯道:“赏你的!”莫铖愣了下,回过神来,眼神暗了下,他挑起她的下巴,对着她的唇温柔地亲下去,辗转,缠绵,好一会儿才放开她,摩挲着她变红艳的唇,哑着嗓子说:“笨,这才是奖赏!”说着,他又俯身在她耳边说:“会了吗?不会我再教你?”“谁要学这个!”许诺脸早红了,催他,“快走快走,小心我爸冲出来打你!”竟敢当着老丈人的面调戏人家女儿。莫铖轻轻笑了,他心情愉快极了,爽快地发动汽车。回来的路上,许诺随手打开车载广播,听着舒缓动人的音乐在小小的空间流淌,就像此时她的心,被幸福塞得满满的。她闭着眼睛,听到广播传来女主播的播报。“现在一起来听《喜欢你》,听说今年的第一场雪要来了……”初雪?许诺猛地睁开眼睛,望向窗外。命运似有早有安排,第一眼,她就看到一点白白的雪花慢慢地飘了下来。下雪了?许诺眨眨眼睛,真的下雪了!天地间竟是星星点点的雪花!“莫铖,你看,下雪了!”许诺惊喜道。她摇下车窗,把手伸出去,接了一片雪花,很快化成小小的水珠,冰冰凉凉的,她宝贝地捧着:“初雪呢,我最喜欢下雪了。”莫铖笑了笑,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加快速度。两人回到小区,一下车,莫铖就拉着许诺跑。许诺不知道他在急什么,被拉着往前跑。雪已经慢慢变大,纷纷扬扬落在身上。莫铖跑得飞快,带着衣摆身上的围巾都要飞起来了。许诺被拉着,起初还喊“慢点儿”,后面没说什么,跟着他,就像赴一场只有两人的盛宴,就像来一场无法回头的私奔。莫铖带许诺回家,走到玻璃花房。他不知道按了哪里,玻璃花房的天花板竟缓缓打开。雪花飘下来,也把满屋的白玫瑰落了一层白,银装素裹,分外美丽。莫铖就站在花丛中,站在不断往下飘的雪花中,拿出一枚戒指,喘着气说:“阿诺,我们结婚吧!”没有单膝跪地,没有香槟气球,没有无人飞机挂着的戒指,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平平淡淡,一点儿都不浪漫,一点儿都不隆重,可许诺还是红了眼眶,湿了眼睛,还没说话,嗓子已被堵住了,原来是这样,难怪他跑那么快。莫铖见她没说话,又说了一遍:“阿诺,我们结婚吧!”结婚,在天地的见证下,在这满屋带刺的白玫瑰的烘托下。未来可能还是荆棘遍地,但我们在一起吧,永远不要离开了。莫铖的眼睛也红了,他有一万种求婚的方式,他有很多浪漫的方式,他想过很多,可一一被否定。说真的,他甚至有点儿怕向许诺求婚,因为他忘不了,上次求婚,他精心准备了一场骗局,他怕同样的情景,会让她想起来,可他忍不住,他还是想好好跟她求婚,他的诺,该隆重而慎重,该被用心对待,不该受一点儿委屈。莫铖缓缓地跪了下来,说第三遍,他有些哽咽:“阿诺,我们结婚吧!”这一次,许诺终于答应了。或者说,她终于反应过来。她点了点头,说不出话,只能激动地点头,把手伸给他。莫铖小心地帮许诺戴上戒指,他的手在颤抖,他那么害怕,甚至连他们当初定情的戒指都不敢拿出来。他买了新的戒指,他怕,他不敢,他容不得自己有一点儿疏忽,让她想起过去。无名指被套上一枚戒指,沉甸甸的,许诺好奇地打量着,总觉得有些怪异,好像哪里不对,她喃喃着:“这枚戒指……”“怎么了?不喜欢?”“不是,感觉不对,好像不是这枚戒指。”许诺随口说,并没有多想。莫铖却心中一震,却转开话题:“我应该带你一起去挑的。”“不要,那有什么意思!”许诺娇嗔道,瞪了他一眼,眼里却柔情似水。许诺看着莫铖,大雪天,他却出了一额头的汗。她心疼地上前,帮他擦汗,笑着问:“你就这么紧张?怕我不答应啊!”“是啊!怕你不答应。”莫铖笑道。许诺也笑了,两人静静地在风雪中抱了一会儿,四周全是盛开的白玫瑰,圣洁无瑕,天地间一片空白,只有两颗年轻的心热烈地跳动着。晚上,许诺坐在沙发上打量戒指,感觉像做梦。求婚了!她和莫铖要结婚了!她心里甜甜的,拿出手机对着手拍了一张,想发朋友圈秀一下,又停下来。哼,这也太容易了吧?好歹她也是有豪宅的人啊!她抱着莫铖的腰撒娇:“不行,我不能这么随便就答应了!”“哟?”莫铖翻身压住她,挑眉问,“那你还想怎样?要不要先试下老公好不好使?”“……”许诺脸烧了起来,推开他,“你想什么呢!给我写个保证书,口说无凭,我要你签字画押!”“好!”莫铖真拿了纸笔,一笔一画写了“保证书”。许诺靠在他肩上,清清嗓子,轻咳一声:“听好了,按我念的写。保证书,我莫铖,今日向许诺求婚,在此,做出如下保证。第一,要对许诺好,家务全包,要心甘情愿,不得有任何怨言;第二,工资上交,不可藏私房钱,一旦发现,全部充公;第三……”一条又一条的不平等条约,莫铖却满脸笑容,边写边问:“还有呢?”“急什么,我想想,”最后倒弄得许诺不好意思了,她又说,“还有,不准惹我生气,我要生气了,得哄我哄到我开心!”莫铖笑了笑,签字画押,拿给她看。许诺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莫铖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凑过去,亲昵地咬她的耳朵,口齿不清地说:“保证期限多久,给你保证一辈子,好不好?”许诺被咬得脸一红,颤声说:“好。”莫铖心一动,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他想起大学时她指着书上的话,“从今以后,我们只有死别,没有生离”,问好不好。他亲了亲她,眼里全是柔情,呢喃着问:“那就说定了,阿诺,我们这辈子,只有死别,没有生离。”说着,他就要吻下去,却看到许诺脸色兀地一变,用一种失去聚焦的陌生眼光看自己,她冷声问:“你说什么?”语气全变了,一点儿都没有刚才的亲昵温柔。“阿诺?”心中一种不祥感袭来,莫铖错愕地看着她。许诺痛苦地抱着头,眉皱得紧紧的,眼里全是迷惑。莫铖伸出手,紧张地问:“阿诺,你怎么了?”“别碰我!”许诺大喊一声,抱着头如避开洪水猛兽地躲开他,又敌不过脑中一阵阵袭来的剧痛,像有无数针同时扎过来,一幕幕画面闪过来。“不好意思,我把你号码删了,不知道是你。”“阿诺,你已经这么大了,都在社会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傻,别人说什么你就信?我对你好,我陪着你,我说要给你一个家,然后,我说什么,你就信了?”“我也没对你多好,可你就回来了。”“是,我都是骗你的,一点儿真心都没有。”……“别碰我!”许诺又说了一遍,然后,软软地倒下去,这一次她说得冷漠而坚定。莫铖快步上前,接住她,他下意识要抱她去医院,这是怎么了,走到门口,又生生止住了,许诺最后的眼神浮现在眼前,冷洌而仇恨。她说,别过来。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心里涌起一股无力的荒凉和好笑。想不到,他真的想不到,最后解开催眠的那把钥匙,竟是一句“只有死别,没有生离”,他们最早最早许下的承诺。泪无声地从莫铖的眼里落下,房子无声无息,静得可怕,一分钟前,明明还充满希望和花香,现在只有冬夜的寒风和静寂。莫铖默默流泪,他千防万防防不过想给她一辈子,想和她永远在一起的真心。从今以后,我们只有死别,没有生离。他是真的想给她一辈子,可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