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她做了什么?”咸宁公主仰着头,看着天上星辰闪烁。夜空神秘而富有吸引力,千百年来无数的人为它着迷,研究它是什么,它有什么,以期望能读懂天意。 窦途拉长的语调:“嗯――” “拔苗助长?” “呃……”窦途不同意地反驳,“臣这是点石成金。” “所以你说了什么?” “只是跟她说,让她努力不要拖主公后腿罢了。”窦途不以为意地道,“臣斗胆,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那臣一定要讲,主公行事向来知道轻重缓急,唯独这件事臣实在觉得主公做得差qiáng人意。臣记得当年主公练剑时是如何做到不为外物所动,纵然剑师把主公最喜欢的衣裙放在火上烤,主公也不曾被动摇一分,所以才能完成剑师的考验。主公说过,天下最利者不是兵刃,而是心志动摇。主公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任何无意义的事,因为你想每一步都能更近你所求的。” 窦途看着起起伏伏,时而被吞没的鱼漂,làng花涌动,鱼漂浮现,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现象,嘴里还不停地继续道:“臣其实也很喜欢宋小姐的个性,倘若主公只是一个没有什么理想安于现状的深闺小姐,宋小姐的性子反而让臣更放心。而且,宋小姐那么可爱,你逗她她还会生气,会害羞,像个稚子,把所有情绪都透露出来,对任何人都有一种平等与亲近,天真烂漫毫无心机,这样的人臣喜欢得不得了。可是……”他抬头望着沐浴在月光下咸宁公主清冷的侧脸,眼神渐渐冰冷,“她不该是能影响主公决断的人。连陛下都不能做到的事情,她做到了。恐怕主公自己都没有发现,主公已经被她影响到了,学会了在意没用的人,做了毫无意义的事,还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窦途的眸光闪烁,眉眼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主公,您容许自己犯错了。您可以用救那些村民,因为那些村民是您的子民您不得不救来哄骗臣,也可以说那些官军以民充贼,犯了欺君之罪,您要维护朝廷尊严,执行正义。可您真的是因为这两个理由吗?”他直起身,咄咄bi人近乎无礼地对她道,“您根本不是!您是因为听见她斥责您!您是因为她失去了理智说您没有仁心,所以您一怒之下被激得去冲阵!” 咸宁公主一直沉默着,似乎他的指责一点也没听进耳朵里。夜风chui过,chui得她的发丝飞舞,在月下拂动,衣角微晃,晃碎她眼底的眸光。她低下头与窦途对视,在窦途凌厉的目光中,她平静而温和。 “主公,杀四百个贼人,能救一千个人,您觉得合算,可是若您不幸失败了,四万万天下百姓,又有谁来救?况且,您本意是去借兵再剿灭这群贼人,这分明是最好的办法,您选了一个最令臣不齿的计策,若不是您最后撤走,臣定然会切齿唾骂主公是个无智匹夫!” 咸宁公主淡淡道:“说完了没有?” 窦途一噎,往后一坐,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好像刚才激动得恨不得指着咸宁公主破口大骂――已经这么做了的人不是他似的。他悻悻地灌了一口酒,继续钓鱼大业。 “你能钓到鱼吗?”咸宁公主突然问了一个不相gān的问题。 “怎么不能?”窦途哼道,“我有钩有饵,姜太公直钩尚且能钓到周文王那条傻鱼,我怎么钓不到了?” “风làng太大,船只行动,你就算再香的饵,它也不上钩。”咸宁公主轻笑道,“你期待会有鱼鬼迷心窍上你的钩,这里的鱼千万条,你总希望有一条犯??。天下人千千万万,你要我救的是千千万万中的人,那些村民也是千千万万中的人,我如果不试试能不能救那些人,去借兵等他们死了再报仇,还有什么用?窦途,我虽然冒险,但是我知道事不可为我会撤走,可是在我有机会让村民少死一个的时候,我不会放弃他们,因为他们也是天下人,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一样重要。你可以指责我冲动,但我不觉得我当初冲出去,是错的。我今天因为天下人要放弃村民,明天也会因为天下人放弃你,这样的人,真的是你要效忠的主公吗?” “若是牺牲臣一人能为天下,臣会毫不犹豫,请主公牺牲臣的!”窦途皱眉,信誓旦旦道。 “所以你是谋士,而我是主公。” 第57章 我要去 咸宁公主笑着坐到窦途旁边, 拿起酒壶倒一杯酒, 端起酒杯碰了一下窦途的酒葫芦, 酒杯发出一声清响。 窦途被她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虽然觉得有道理,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他挠了挠头, 想了想还是喝醉好了,反正骂也骂过了, 要是咸宁公主不听, 那也不关他的事。 “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咸宁公主看他厌厌的样子, 想了想问。 “四五年了?”窦途绞尽脑汁回忆,不确定地道, “臣不记得了, 总之很久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笑道:“你这五年中看我犯错从来都不会这么不留颜面地指责我,可你因为阿致使我动了恻隐之心, 你不惜背着我敲打她,还当面说我, 你没发现, 你其实也犯错了么?” 窦途一愣, 灌进嘴里的酒从唇角滑落他连忙用袖子擦了擦,陷入了凝思中。 “你害怕阿致在影响我,可是你一样害怕,你害怕阿致也在影响你,你其实也动了一样的恻隐之心。一个谋士, 最不该有的是恻隐之心,所以你后悔当时在村中你并没有阻拦我,你一定心里想着,那时的你应该要不顾一切阻止我,你没有办法承认自己有了仁善,你只能把罪过安在阿致头上。”咸宁公主静静地看着眼底慌乱不已的窦途,轻轻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其实你没有拦我这不是你的错。你是谋士不错,但是你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你希望天下太平没有人饿死病死,所以你bi着自己硬起心,拿起屠刀,消除一切阻挡你心愿的障碍。” 窦途拧紧眉,没吭声。 咸宁公主把酒杯一放,长叹一口气道:“你别老欺负阿致老实。真把她变成我这样的人,就凭你每次对她不敬,她就能禁你三个月酒了。” 窦途警惕地把酒葫芦抓紧,狐疑地看着咸宁公主:“臣怀疑主公是想借刀杀人。”以后宋致要真胆肥禁他的酒,多半是咸宁公主唆使的。 “有吗?”咸宁公主挑眉道。 窦途嘴角一抽,无力反驳。他总算明白了,咸宁公主说了这么一大堆,就是想表明她知道当初确实冲动了,被宋致影响了,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但是她身为窦途的主公,错了可以改,就是不能认。知错改错不认错,这可是枭雄之姿。 前朝曹操,那也是这么一位主,在宛城yin人婶婶,bi反了投降的张绣,结果大将典韦、他的继承人长子与从子都战死。虽然两者性质不同,咸宁公主做的蠢事还能捞一个好名声,但都是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地方,犯了错的人。 “前面就到巴陵了!”有士卒过来通报。 咸宁公主起身,走到船头,看着黑漆漆的夜色中,确实有一个城门,亮着灯。巴陵县有水门,以前东吴的鲁肃曾经在这里屯兵。 楚琰闻声出来,看见城头有人在巡逻,灯火照亮了巴陵县三个字,不由欢呼雀跃道:“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