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辈子都在……追求人世的正义,但这次,就让我作为人,自私一回……” “执……” 心口绞着夺取生机的骨剑,单膝跪地的人最后一声呼唤还未说尽,便已无法再次开口。在血光和金光映she中,温度尚存的尸体化为两道金光,投入穹顶,黯淡两处依次被点亮。 独自跪坐在地的人失神望着面前空dàng,沾血骨剑与澄澈明净的熹微剑散落在地,无声悲鸣。 阵法完成,大地发出震颤,高台周围的血池动dàng,独坐高台上的人终于颤抖的伏倒在地,发出悲极恸哭。 —— “快看,那是……蓬莱秘境崩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 第67章 67 那一日,东海海面上发生了巨大的爆炸。遮天蔽日的尘嚣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众人只能看到在一片血色和金色的光芒中,钧天丈缓缓在风旋中出现,随即寸寸碎裂,又在风中变成尘埃,落入了东海的滚滚波涛中。 等到一切散去,尘埃落定,东海海面上只飘散着一些浮冰,没有尸体,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进入秘境的一万多修士,全数遇难身亡,在修仙界引起了巨大的动dàng。 因此事起于瀛洲,无数人bī上瀛洲仙山讨要说法,瀛洲一时陷入危机,最后瀛洲则容上人主动走上问天台,受天雷击身之苦,并愿意永囚瀛洲下的死寂之间,这才稍稍平息众人愤怒。 随即,因为各大仙山福地所死之人太多,内乱频发,各处都陷入了争斗,再无人有心力组织讨伐瀛洲。而且四大仙山内部分裂,各不齐心,瀛洲战力又保存的十分好,无人牵头,此事只能匆匆落幕。于是在则容主动担罪被囚之后,修仙界再次恢复了宁静。 只是坊间仍有许多人怒骂此事源头,曾经的执庭上仙。 “若不是他,怎么会死这么多人,身为瀛洲仙山山主,处事不当,惹出了晗阳秘境这种祸害,害了如此多的性命,若不是他已经死了,非得让他站出来对那些枉死修士们下跪道歉。” “发生这种事,谁都料想不到,执庭上仙自己也已经死在秘境之中,更何况此事怎么能将错全部归咎于执庭上仙呢,本就是自己选择的事。” “怎么不是他的错,我看你就是自己认识之人没有死在那秘境里才会这么说,要不是执庭,我们的亲友怎么会知道晗阳秘境,怎么会进去,又怎么会死?!” “死得好,要我说瀛洲就该多死几个人,光是则容一人囚于死寂之间,这惩罚真是太轻了。” “你若是不甘,大可自己bī上瀛洲去,在此空口白牙说些什么。” 不止坊间,瀛洲之中也有不少弟子怒骂执庭上仙与则容上人,责怪他们二人引出这等祸事。于是曾被则容厌弃的胞弟则存,还有曾忤逆执庭又被则容下令追杀的昭乐,就成了瀛洲新任的执掌者,代掌山主之责。 短短时日,外界变化如此之大,令人不适。则存与昭乐师兄妹二人,至今仍未接受这个现实,多次询问则容未果之后,还亲自带着许多瀛洲弟子在东海中寻找。其他人都以为他们寻找的是执庭上仙和瀛洲弟子尸身,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他们想找的是自己一去不回的师父。 然而,东海之大,翻遍每一寸,都不见想寻之人的踪迹。 —— “金宝!” 瀛洲遗香径上,一个娃娃大声应道:“唉!在这呢!” 昭乐走过来,见他坐在遗香径旁的一块大石上,问他:“今天的法决背了?坐在这gān什么?” 金宝摇摇手上厚厚一沓法决,无聊的摆腿:“都背完了,十二娘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你说等我背完法决就回来,现在我都背完三本了,她还不回来,其实你骗我呢吧,她是又一个人跑出去玩了,嫌我麻烦不肯带我才把我扔在这里。” “……”昭乐:“你不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这里又有大房子又有好吃的,还有漂亮的哥哥姐姐,但是十二娘不在我身边,我总是不太习惯。” 昭乐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圆脑袋,“我说过了,你以后不能叫她十二娘,要叫她师父,要叫我师姐。” 金宝歪头抖掉她的手,“我知道,在别人面前我都喊她师父,是你们替她收的小徒弟。” “对了,我今天听一个扫遗香径的师兄说起这里的故事了。他说这里之所以叫遗香径,是因为十二娘少年时候曾在这山道上练剑,经常把外衣遗落在这里,其他弟子走过这里的时候,见到大石上的衣裳,闻到香味,就感叹‘仙人从此路,青山径遗香’,所以这里就叫做遗香径,太好笑了,等十二娘回来,我要问问她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昭乐抿唇,望向曲折陡峭的山路,仿佛能看到当年尚且年少意气风发的师父,在这翠绿山间翩然挥剑。 “其实瀛洲仙山上很多这样的地方,云生间下面有一汪泉水,时常有人去收集那里的泉水回去洗脸,你知道是为何吗?” “为什么?”金宝好奇的问。 昭乐:“因为那泉水连通着云生间上一谭泉,师父从前晨起,爱坐在那泼水净面。” 金宝有些心虚,“那些人太奇怪了,怎么喜欢用别人用过的水洗脸啊。” 昭乐见他表情不对,“你gān什么了?” 金宝嘟嘟嘴,“我没gān什么,就是看那潭水清澈,最近又有点热,就在那里洗澡玩水了。” 昭乐想起有这个山下取泉习惯的,还有沈青柯的叔叔沈贞和,顿时无言以对。“你是不是在池子里撒尿了?” “……没有哇。” “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回答吗?” “……好吧,有。” “下次不许这么做了。” “……哦。” 昭乐站起身,“好了,和我回云生间,三师兄说要教你练剑。” 金宝从大石上爬下去,“啊?要开始练剑?好辛苦的。” 昭乐说:“要是等师父回来,看到你会使剑了,一定会夸你的。” 金宝:“其实我倒不是很希望十二娘夸我,她能回来就很好了。” 一大一小牵着手,在山径上慢慢走远,谈话声也渐渐散落在山间云雾深处。 夜色如水,则存坐在云生间的露台上饮茶,忽听一道脚步声行来,侧头问:“来喝杯茶?” 昭乐坐下,“你怎么最近都喝茶,不喝酒了。” 则存叹息:“从前当闲人,想喝酒就喝酒,大醉一场最痛快,现在肩上有责任,不能想醉就醉,只能喝茶了。你又去给那小鬼头讲师父以前的故事了?我真奇怪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故事的。” 昭乐没有回答,当年师父离去,她以为师父死了,彷徨又孤独,和现在的金宝一样,只能追寻她的足迹,慢慢的,就知道了许多这样不知真假的故事。或许当年她也曾和金宝那样想过,要是师父没死,就能问问她那些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后来知晓师父没死,光顾着高兴了,这种小事就想不起来问。 到现在,再想问也无人回答了。 则存:“今天那小鬼头问我练完剑师父能不能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平常怎么骗他的?” 昭乐:“告诉他背完法决师父就会回来。” 则存:“这样都能骗得到?” 昭乐:“我以前也这样骗自己,自己能骗,怎么骗不了别人。” 师兄妹两人一时静默,过了一会儿,则存站起来,“行了,夜深风冷,别在这坐着了,去找你的沈青柯吧,可怜我这孤家寡人,还有很多事要做。” 则存走在云生间的寂静长廊中,身侧就是空悬的云海。站在云生间,总能看到极远的地方。他从前总是见兄长则容站在山巅望着远方,便讽刺他喜欢那种一览众生小的感觉。可是当他也站在这里看着的时候,他才发现那并非一种豪情,而是等待着什么却永远等不到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