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是被来复/枪打死的,伤在肚子上,花花绿绿的肠子黏着土,估计是掉出来过又被冯塞了回去。 “贺,你长大了,”冯在兔子的喉咙上割开一个裂口,揪着毛边往下扒,“下一次再去森林,我要带着你。” 冯是个结实的中年男人,他猛地往下一用力,兔子就跟脱衣服似的少了一层皮,光溜溜的,又可怜巴巴的。 和贺冰心想象得不一样,剥了皮的兔子一身的光滑筋膜,没流多少血,只是开放的腹腔持续地散发着熏人的腥臭。 他原本拿着一只青苹果,看着冯把兔子滑溜溜的内脏一样一样往外掏,又吃不下去苹果了,只是在手里汗津津地攥着:“我不想打猎。” “可是你喜欢吃兔子是不是?”冯满手的血,哈哈大笑着把兔子的头剁了下来摔在地上,“动物的脑子是神圣的,不能吃,你去把它埋了。” 贺冰心闷闷不乐地把苹果放在了白桦木的栅栏上,两个手指掐着兔子冰凉的耳朵把那个毫无生气的头颅拿到一边。 “贺,你在学校上实验课,不也要解剖兔子吗?”冯把手在围栏上擦了擦,沾着半干的血从耳朵上拿下一只烟卷,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时候你不讨厌残害它们吗?” 贺冰心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那不是残害,我只是不喜欢打猎。” 死兔子的眼睛还张着,里面起了一层白障,茫然地映着风雨欲来的乌云。 冯又笑起来:“贺,你是个非常有趣、非常善良的男孩子。” 晒了一天的土壤原本有些干硬,随着水汽的聚集又变得犹豫不决,一小铲子下去,翻起来薄薄一层土。 贺冰心正卖力地刨着坑,冯把开膛破肚的无头兔子拎到他面前:“你喜欢烤着吃吗?我们可以在它的肚子里塞满苹果。” 贺冰心当时是没多害怕的,只是没什么食欲。 但现在那一幕在眼前倒放,贺冰心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只兔子耷拉的四肢间开着一个很疼的大口子,里头全是深深的黑暗。 就好像有人给了他一刀,贺冰心痛苦地捂住腹部,他想弯腰,但是混声器的面罩挡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痛觉,那只是情绪投射,可是哪怕他心里再清楚,也止不住那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混音器的罩子一下就被掀开了,贺冰心没了支撑住,捂着肚子就往下倒。 房间的光线被调暗了,连电脑屏幕都被光遮着,贺冰心茫然地睁着眼,看见胡煜张着手来接他。 一些细碎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他还没来得分辨,就像是远去的飞鸟一样消失无踪了。 倒进胡煜怀里之前,贺冰心忍不住地想:太没用了,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坐都坐不住。 四周依旧是绝对安静的,但是贺冰心能感受到胡煜给自己摘电极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贺冰心第一次离胡煜这样近,他甚至能从他身上的古龙水气息里分辨出干净的洗衣液味,和他自己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他皱着眉忍疼,手死死地压着腹部。 他替那只兔子疼。 震动伴随着助听器涌进耳道,胡煜的声音比他的手抖得还厉害:“……能听见我了吗?哥?哥?” “别慌……”贺冰心疼得厉害,只能从牙缝里往外挤,“一会儿,就好。” 听见他说话,胡煜把光稍微调亮了一些,让贺冰心尽可能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声音焦灼却轻柔:“怎么了?刚才你的心率和血压突然就升高了,怎么不舒服?” 贺冰心手抵着下腹,喘息着低声回答:“肚子疼。” 胡煜伸手要把他抱起来:“我带你去内科。” “没事儿,不是内科的问题。”贺冰心扶着胡煜想自己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松了力气,“等我缓一下,马上就好。” 胡煜想扶着他在椅子上坐好,贺冰心却依然坐不住,甚至有些痛苦地干呕了起来。 胡煜的手攥成了拳,爆出心疼的青筋,他的声音却慢慢少了焦虑,放得更轻缓了:“你放松。” 贺冰心一头的汗,难以集中去分辨胡煜在说什么,只是无助地捂着肚子。等他的理智稍微占了一点上风,他已经被胡煜抱在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