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我对……不起你”袁父说完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停止了呼吸,眼睛圆睁,死不瞑目。 袁英的父亲,睿智儒雅了一生,做事从来体体面面,死时竟是这样的láng狈不堪。他一生不为自己,死前惦记的是对不起自己的女儿,是照顾好他的侄女。袁英觉得自己的父亲太傻,人前风光体面,人后活得辛苦。他一生向善,捐助学校、资助穷学生、在山区修桥修路,样样亲自监工落到实处,人人都道袁董事长富甲一方,只有袁英知道她父亲没有私钱,他的钱成了学校、桥、路,还有贫困学子手上的毕业证书。 世道不公,这样的好人,他死的时候比谁都惨。 袁氏资料外泄、信用危机,董事会的质问,父亲的葬礼……直到袁氏终于破产,袁英还没能从焦头烂额里脱身,警方就跟她说嫌疑人抓到了,何墨千。 袁英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抱歉,你们说谁?” “何墨千。” 晴天霹雳,袁英脚步不稳,五个指头快掐进椅子扶手里,她咬紧牙关,好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你们凭什么断定是她?” “现场有监控,袁小姐,我们也只是怀疑。” 袁英头晕目眩,她听着自己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竟然陌生又遥远。何墨千,怎么可能是何墨千?何墨千就算再张扬放肆……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能见她一面么?” “当然,不过得按程序申请。” 袁英想,阿千是无辜的,自己最了解她,她装得没心没肺胆子大,其实骨子里就是个胆小的小姑娘,见了蟑螂都会跳起来,纵火?盗取公司机密?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 只要见见她,哪怕一面,一切都真相大白,袁英最了解何墨千了,她撒谎的微表情袁英都一清二楚。 可是何墨千不肯见她。袁英踏破了警局门槛,何墨千没见过她一面。 后来袁英的耐心终于消磨gān净了,像泼妇一样在警局吵闹,“何墨千你给我滚出来!你他妈缩头乌guī一样躲在里头算什么本事!你给我出来!” 何墨千始终没有出现。 “何墨千你给我出来,你为什么不敢见我?你他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敢见我?”袁英盘腿坐在警局外面,念叨念叨着自己乐了,嘿嘿嘿地笑,疯疯癫癫跟个神经病似的,周围埋伏了一群一群的小报记者拍摄她也不在乎。 拍吧,拍吧,袁英毫无顾忌地想,让人看看向来高傲矜持的袁英到底有多蠢,被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 难怪父亲不让自己查,难怪父亲急迫地bī着她出国,父亲早就知道真相,他不说,怕的是她崩溃。 袁英机械性地咀嚼嘴里的口香糖,指甲嵌进掌心里,不觉得痛。她回忆起这段往事甚至还带着笑,舌尖顶着口香糖chuī出一个泡泡,啪地在空气中爆炸,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时间隔得太远,远得袁英只记住了何墨千的好,忘了何墨千的决绝。 袁英本来早就不相信爱情了,是程秋亦和柳舒晗的感情太像童话,美好得让袁英生出些痴妄念头来,以为自己只要不去想,只要像程秋亦死皮赖脸赖着柳舒晗一样赖着何墨千,曾经的那些事就能像没有发生过。 她曾经嘲笑程秋亦和柳舒晗天真,她自己才是真正的天真,不仅天真,还蠢得可笑。 何墨千昨晚跟她说:“你难道不奇怪么?我做了那么多错事,我该怕你,为什么反而恨你?” 袁英终于忍不住了,她起身开门,从门外的垃圾桶里捡回被自己扔了的烟盒,毫不在意地倒出一只烟点燃,尼古丁深深吸入肺里的时候,袁英终于活过来了。 “阿千,我愿意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袁英就着门槛坐下,像个小混混一样抽烟,“你情愿带着一身伤去坐牢也不愿见我,白纸黑字的判决书下来,你说,我不信它还能信谁?” “父亲让我不许查,可我不查也总有人查,你连上诉都放弃了,何墨千,你连上诉都不愿。” “你什么都不说,从前不说,现在不说,永远不说,然后问我为什么你恨我,阿千,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有读心术能猜出你所有的想法?” “我对你只是占有欲作祟。” 袁英掸掸烟灰,呵呵笑道:“为了这么点他妈的占有欲我什么都不要了,阿千,你说我是不是傻bī?” 袁英神经质地坐在门槛上自言自语,有路过的家长带着小娃娃下楼,小娃娃指着袁英稚嫩地跟她妈妈汇报:“妈妈,那个阿姨疯了!” 袁英对小娃娃笑笑,吓坏了的家长赶紧抱着孩子下楼,她乐得更厉害。 后来庄婕又打电话过来,跟袁英说何墨千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