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后院,完全就像是为看戏而专门打造的。 戏台子在湖水中央,水汽蒸腾,月色银亮,是最好的天然场景。 湖边则错落有序地放着一张张椅子,椅子旁都配了一个小茶几,绕着湖水放了半圈,显然就是看戏的地方。 太师椅所在的位置则是视角最好的一个看戏方位,正对着戏台子,而其中没有任何的遮挡物。 我相信如果真的有人坐在太师椅上看戏的话,会有一种满院子都是他陪客的感觉。 独一无二的位置。 我在杨雪手心写道:林老鬼? 杨雪摇头说道:应该不是,林老鬼是真的不在老宅,据可靠消息,近期他是就算脱身回这里,也没办法。所以应该不是林老鬼。 那又是谁? 不过猜也没用,连杨雪都不知道,我这个无名小卒就更不清楚了。 客人们都到齐了,小子们,都装扮起来给客人们瞧瞧! 那声音又出现了。 我试图循声找去。但是它太缥缈,听起来就从四面八方同时传过来的。 让让。 一个女声幽幽在我背后说道。 我脑袋嗡地一声响,转身拔腿就要跑,正准备迈开步子时发现原来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 红衣女鬼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披着那头长发对杨雪再次说道:请让让。 我拉着杨雪连忙让开道。只见这女鬼一步迈进后院,月光照在她脸上,原本七窍流血的恐怖五官渐渐恢复了清秀,脸色也不再铁青僵硬,再加上她举止有度的动作,这会儿她看起来已经完完全全是个赶来看戏的正常人了。 这让我想到刚认识杨雪时,她也曾在我面前上演类似的变脸秀。 我们去看看。 杨雪跟我说道。 我忐忑地跟杨雪一起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这个方位不错,可以清楚地将太师椅收入眼中,也能看见大半个院子的情景。 还是没有门。 我视线绕了一圈。 就像前院只连着一排三间屋子一样,这后院目力所及之处也就一个宽敞的院子和那三间屋子。 这意味着我们要出去,只能原路返回? 我不由想到前院的那团黑影。 看来原路也不是那么容易返回的啊。 来,坐这里! 我耳边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 杨雪冷冷说道:这里有人。 我连忙抬头去看,发现在我走神的这么一小段时间里,后院已经热闹地十足是个戏园子了。 络绎不断地鬼影从地下冒出来,在月光下逐渐凝实身体,各个时代的鬼都有,有齐耳短发的民国女学生,竹布上衣配着短裙,也有跟红衣女鬼一样穿古装的,各式各样的襦裙半臂,还有拄着文明棍穿着西服的绅士,看样子也是民国的,戴着一副眼镜。 现代装扮的就更多了,男男女女,年轻人居多,组团冒出来,兴高采烈地冲过来霸占一整排椅子。 我不由想到出租车司机师傅随口说的一句,有不少年轻人自持胆大,跑老宅子里探险,几乎都失踪了,找到的几个幸存者也都疯了,后来老宅子就被封了起来,这一片再也没有人敢进老宅子一步。 说不定眼前这几个年轻人就是失踪的那些吧。 这里明明是空着的,为什么你非要说有人? 我身边站着的老先生拄着拐杖对着杨雪生气道。 我说有人。就是有人。 杨雪柳眉紧蹙,不带丝毫感情地冷冷说道。 大概是杨雪实力比较高,所以虽然我这个位置在那些鬼影看来是空座位,但杨雪坚持有人,也就没人敢跟她杠上。非要坐这里。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站在我旁边的老先生把拐杖顿了几下地,摇头晃脑念叨着另外找了个位置。 我摸了摸胸口,心跳有点快,还好锁魂咒的存在,不然我这么一个生人夹在一堆鬼中,能活吞了我。 我转念想到那个古里古怪的迎客声,忙在杨雪掌心写道:两位客人。 杨雪意会,说道:你闯进来他们能感觉到,所以是两位客人,但他们确实暂时看不到你。不要担心。 座位逐渐都坐满了,我坐在最旁边的角落,右边距离书房很近,如果墙体还存在的话,我差不多就是挨墙坐着,左手边是杨雪,杨雪再过去是几个年轻人。 他们从地下冒出来时我刚好看得比较仔细,几乎每个都是被吓死的表情,眼珠子瞪出来,嘴大张着。像看到很恐怖的东西一样,现在脸色都恢复正常了,如果换个环境,就完全是活力四射的普通人。 听说了吗,前院那个黑影也想进来看戏。 他们叽叽喳喳地八卦着。 我和杨雪安静地听他们说话。收集情报。 越了解这里的情况对我们等下逃离这里越有利。 年轻人中有个女孩子不屑说道:它才刚出来多久,就想进后院,想得美,都没人教它点规矩吗? 有人笑道:它现在那个情况,能知道什么规矩。只知道吃吃吃吧。 有人接道:是啊,听说放进前院的那些又全部被它吃完了。 仍然是那个女孩子不屑说道:等它消化完这一波再说吧,现在想进后院,还早呢。 几个人嘻嘻哈哈说着话,我听得入神,怪不得后院敲锣声一响,那黑影就激动地想钻进来,结果又被赶出去了,原来是还没有进后院看戏的资格。 也不知道他们的规矩是排资论辈呢还是用实力说话? 我侧着耳朵听他们东一句西一句说话,右胳膊突然有东西撞上了我,我转头一看,差点连人带椅子摔倒。 他被烧得整个儿脸坑坑洼洼的,新生的血肉和原来的相比显得红嫩很多,夹在一起红白不一,像个大花脸。他的左眼眼皮被利器割掉,眼白露在外面,眼珠子直愣愣透过我盯着杨雪,我能清楚地看到眼眶已经化脓,在不停地往下滴着黄色的脓水。 来看戏的鬼一开始出现都是呈现出各自的死状,而照了月光后就慢慢恢复生前的完好模样。这个人到现在还是这个脸,说明他不是死前才受的这个罪,而是早就带着这个伤了。 请买票。那个人端着个盘子往杨雪面前一放。 我探头一看,上面已经放了不少钱,想必都是冥币。 我摸了摸口袋,人民币倒是有带,但是冥币,一时间让我去哪里找。 我没带钱。 杨雪的脸色有点难看。 那个人鼓着眼睛说道:没带钱,想白看戏? 他一鼓眼睛,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杨雪有几分尴尬地在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小珠子放到盘子上,说道:这个行不行? 那人抓起小珠子,用拇指食指抓着放到眼前仔细看了几眼,点点头说道:这个可以。 我松了口气,要真因为没钱被赶出去。这场面就进退两难了。 那人手指着我的座位,接着问道:这个位置听说也是你的? 杨雪点点头,知道他的意思:不够吗? 他说道:一颗不够。 杨雪只好又摸出一颗小珠子给他,把两个位置的钱都给交了。 那人从这边离开后又挨个儿收钱,每个人都乖乖交钱,只有一个愣小子,死的时候看样子还不满18,也许是刚来的,直着脖子说死都死了,怎么还要交钱看戏? 那人也不废话,只问道:你交不交? 愣小子拍着胸口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话音一落,那人脑袋暴涨好几倍,嘴巴一张,对准愣小子一吸,就见后者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被吞进了肚子。 从灯笼点亮后一直嘈杂的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那人咂了咂舌,像在回味,片刻后说道:买票钱,命一条,已付清。 说完他拿出个票根放在愣小子的座位上,越过去接着收钱。 我猜愣小子也不是没钱,指不定就是想耍耍横,觉得自己死都死了,还能怎么样,谁知道这一耍就耍得自己魂飞魄散。 也不知道他后不后悔。 我心说好险杨雪有东西可以抵买票钱,不然那人也来这么一手,我估计又要逃命了。这么个四处都是鬼的环境里,我四面楚歌,往哪跑都是问题啊。 我忍不住捏了捏杨雪的手,她皮肤很好,滑腻柔软,入手无骨,我捏了一把,就想到她在床上的情景,心神一荡,某个部位差点起立致敬。 匡才匡才匡才,先打锣鼓后唱戏,开场锣鼓这么一敲,意味着好戏就要开始了。 我坐好伸着脖子看台上。 说起来从进老宅子到现在,我完全是一路逃跑挣命,别说去救人,我连楚昕她们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宅子外面看起来很大,进来一看就一个院子套一个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暗门通往别的地方。 人声渐渐小了下去,高谈阔论变成了窃窃私语,高高悬挂在树枝上的红灯笼也应景地调低了亮度,而戏台子却相反,悬挂在空中的红灯笼将这一片照得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等开场,一时间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只剩下那个收票钱的人。 他收完票钱后开始送茶水,每个位置上一壶茶一叠点心,我旁边的茶几上也同样被放上了这么一套看戏装备。 我漫不经心瞟过去一眼,心说我哪敢吃,谁知道会不会吃出什么问题,但是看一眼还是可以的。 这一眼看到的东西让我一惊。 只见托盘上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几个字: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