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远点儿…… ……都不配。 …… 他将手中的好几只食品袋堆放在林雁行脚下,极缓慢地抬起漆黑的眼,极缓慢地绽出一个笑,说:“嗯,是不太配。东西你自己拎上去吧,我有事先走了。” 他说着转身,林雁行在身后喊他,他听不见。 …… 林雁行没能追来。 好好的平安夜居然下起雨来,冬天的雨滴比雪还冰,淅淅沥沥,枯萎又心寒。 大概有那么二十多分钟,陈荏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像一只找不到家、淋湿了皮毛又负了伤的shòu。 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翻越矮墙进入隔壁的实验初中,站在教学楼的男生厕所里,那个他曾经偷偷溜过来洗澡的厕所。 实验初中里空无一人,静谧得可怕,gān净的厕所地砖上泛着寒冷湿滑的光。 洗手池旁有一面镜子,镜子上方有一盏声控的灯。 陈荏轻拍手,灯亮了,镜子里有一个煞白的人。 他怔怔地盯着那双又大又黑又深的眼睛,仿佛看的不是自己,是另外一个仓皇的灵魂,或许还是死魂。 他开始考虑一件事。 他如此用心地帮林雁行做这做那,并非出自对方的要求,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可能也不会有。 他所有的努力方向、人生目标、jīng神寄托——什么成为巨星身边人啦,什么背靠大树好乘凉啦,什么捧个金饭碗饿不死啦——均是出自于一厢情愿。 他从未想过林雁行到底需不需要他,以及自己是否真有机会攀上林雁行。 变数太多了。 他能保证和林雁行考在同一所大学至少同一个城市吗? 如果一南一北数年不见,等他大学毕业找上门去,huáng花菜都凉了。 如果他不上大学硬跟着,那林雁行会接纳他这个没学历、没能力,只会扛包做饭打扫卫生的人吗?他那顶级巨星的团队会接受吗? 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梦,编着编着就以为那可以实现,但梦里做皇帝也好,发大财也好,都是一枕huáng粱,天亮了就没了。 他死过一次,居然连这个道理都忘了。 他的梦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实现可能,他被那万分之一的光芒勾掉了魂,以至于此时才听到剩下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在黑暗中喧嚣,渐渐地汇成一句轰鸣: 你不配!!! 林雁行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不配! 吕霞不配,他更不配,他们都是可耻可鄙的早期私生饭! 他抱住头,慢慢掩住了脸…… 他不配,他从来没配过。 他不配被生下来,不配爱人,不配为人所爱,不配在有光的地方好好活着…… 他性格里qiáng烈的自毁倾向被林雁行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勾到了明处,他蹲在男厕所的正中央簌簌发抖,抖得牙齿咯咯作响,仿佛冰海般的死亡再度来临。 他并不喜欢日以继夜的工作,不喜欢夜店的环境,不喜欢管老师的题海战术,不喜欢繁重的家务……但他一做就停不下来,因为他有自毁倾向。 他自我戕害,但不是以堕落的方式,而是另外一种。 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只配操心劳力,不配休息,不配享受,只配苦和累和痛和死! …… 他不配做梦。 他没去参加圣诞晚会,在情绪稍微镇定下来后,他回到宿舍,躺在chuáng上,用冬雨季节里厚重的、带着霉尘气的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蒙住。 他没睡着,枕套湿得厉害,他知道自己又在làng费水分。 过了许久,他听到有人用钥匙开门,轻手轻脚坐到chuáng边,问:“你醒着gān嘛不开灯,是病了吗?” 是郁明,那个和他一样卑微瑟缩,但好歹有个完整家庭的朋友。 从这一点来说,郁明比他“配”。 他缩在被子里,沙哑地问:“今天周六,你不回家?” “马上就回了。你没去看晚会,我有些担心,所以过来找你。”郁明听到他囔着声,问,“你感冒了?” “……没事,躺躺就好。”陈荏问,“晚会结束了?” “嗯。”郁明说,“八点不到就结束了,我们几个留下来打扫教室,所以才又拖了快一个小时。文娱委员那帮人把教室弄得太花哨了,张老太嫌颜色太多扰乱大家学习,非让铲gān净。” 郁明伸手抚对方的额头,觉得不烫,反而冰凉。 他心惊地缩回手:“你是不是淋雨了?桌子抽屉里有感冒药,你吃两粒吧!” “不用。”陈荏说。 郁明等了片刻,又说:“林雁行也没参加晚会。” “……”陈荏从被子里露出脸,“他不是主持人么?” “对啊。”郁明说,“但他就是不gān,跑了。后来只剩文娱委员一个人主持,把她都气哭了。据说林雁行还有两个节目,也都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