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老贵所料，李响下岗又送外卖的事，很快在村子里传播开来。这不是光彩的事，人们自然不会跑到家里去询问，但迟早还会传到李响父亲耳朵里。吴福海担心李响父亲难过，便来到李响家里。


    李响忙活一阵，去了秋葵地。吴福海坐在床头，开导起李响父亲。


    其实李响租地种秋葵时，吴福海就觉得有些蹊跷，这孩子魔怔了吗，非要种地？问过刘光明，他明白了许多。李响一直想创业，但家里穷，没有资金。何况，他父亲住院花了那么多钱，也需要补贴家用。


    后来又听李响父亲说，李响就是准备创业，为了攒钱，还送过外卖。吴福海当了二十多年村支书，自然关注着各种惠农政策。他在电视上看过过鼓励大学生创业的新闻，但没想到，就是李响，曾被他当成李王集最有前途的年轻人，也要创业了。


    当然，李响租地种秋葵也只是一时，不会留在村里，只是李响父亲脸皮薄，怕村里笑话。


    吴福海喊着父亲的大名：“广田啊，你的性格也要改一改了，咋了，听喇喇蛄叫，还不种地了？”


    父亲张张嘴，没有说话。


    吴福海又劝说：“孩子行的正走的端，送过外卖又怎么了？这正说明孩子勤奋，肯吃苦，是个干大事的人。”


    父亲摇了摇头：“他可是研究生。”


    吴福海拉下了脸：“我说你个老蔫，咋还看不起人呢？”


    父亲赶紧摆手：“咱就是个农民，哪能看不起。”


    吴福海瞪眼说道：“看得起，就不该觉得丢人。谁爱说，谁说去，反正不偷不抢。”


    父亲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就是——”


    “就是个屁！行了，凡事想开点，我去看看李响。”吴福海站起来要走。


    李响正好回来了，恭敬地冲吴福海喊了一声爷爷。


    年轻时，吴福海和李响爷爷关系很好，只可惜李响爷爷去世早，家里也就穷。吴福海心底善良，一直帮衬着李响家。做好吃的，肯定送一碗过来，逢年过节也会给点钱，但吴福海从没亲自送过，都是让老伴送。若没有急事，他连门都没迈入过，就怕有人说李响奶奶闲话。


    如此善良又正直，李响自然从打心眼里敬重。


    吴福海也把李响当成自己孙子，亲和地说道：“正想去看看你的秋葵呢，咋样了？”


    李响高兴地说：“挺好的，第一天栽的补了三十五棵苗，第二天栽的，我数了数，也就二十三棵，等下午补栽上就行了。”


    “看看，孩子都没啥事，你就别多想了。”吴福海又开导李响父亲。


    父亲尴尬地笑笑。


    为了帮父亲掩饰尴尬，李响挠挠头：“其实吧，我也不好意思。”


    吴福海认真地挥挥手：“你是研究生，可以不好意思。”


    一句话，说的爷俩都笑了。


    父亲笑的有些牵强。可以不好意思，那就是不好意思，说了大半天，也不知道您老人家也知道李响种地，心里不好意思。就是，十里八乡的，哪有考上大学，还回来种地的？


    李响却是会心的笑。


    昨天夜里李兵就问过他，是否真的被公司开了，还送过外卖。李兵是儿时伙伴，和李响关系非常铁，他问这个问题，没有丝毫恶意，而是带着不可理解：“好么，你上了那么多年学，竟然干这个。”


    就连李兵都不理解，村里人会更想不通。他做好迎接各种表情和言语的准备，


    不解，不屑，讽刺，挖苦，把自己当成读书读傻了的疯子和笨蛋。


    果真，刚才遇上了二奎的媳妇淑娟婶子，当面问他，去省城送外卖需要办什么手续。李响回答只需注册就行。淑娟婶子不可思议地摊开双手：“这样讲就行了？”


    李响看得出，她是在嘲讽的意思。


    她的潜台词是，俺家儿子才初中毕业，结果能和你这个研究生干同样的工作。再仔细琢磨下去，她在是说李响这些年的书都白念了。


    书是否白念，自己知道。但站在阳光下的秋葵地时，他还是有些感慨，自己是学物流的研究生，竟然租地种菜，真是好说不好听。


    仔细想想，村里人的不解又不算什么。


    他们也只是把自己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除了啧啧几声，不会有太多恶意，至少比故意难为他、还退餐给差评的小姐姐，不知要好上几倍。


    所以听吴福海说自己可以不好意思，李响真的想笑了。爱谁谁去吧，反正我不把自己当成研究生，现在我就是父亲的儿子，种秋葵的农民。


    吃过早饭，李响把父亲推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他已问过医生，经常晒太阳，对父亲病情有一定好处。


    固定好四个轱辘，李响坐在床头，想劝父亲几句。他知道父亲心里的疙瘩还没解开，如果有人当面说起自己的事，父亲肯定会更难为情。刚要开口，李大志打来电话：“李响，你准备准备，市报社的记者过来采访你。”


    “采访我，因为什么？”李响愣了。


    “因为什么，因为你是研究生，因为你种秋葵，赶紧想想该怎么说，呆会你去村委，找刘书记先聊聊。”说着，李大志挂了电话。


    “不去，我有啥可采访的。”说着，李响收起了手机。


    “啥事？”父亲问。


    李响笑笑：“大志叔说记者要采访我，有啥可说的？”


    父亲想了想：“你大志叔说的，那就是上级的意思，你得去。”


    这时刘光明也打电话过来，告知李响：“你马上来村委。”


    李响只好同意，继续让入侵留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匆匆走了出去。


    来到村委，听刘光明介绍一遍，李响才知道原委。阳东报社记者在报道区推广秋葵种植新闻时，捕捉到一条信息，就是太平镇李王集村硕士研究生李响种植了三十亩秋葵。他们觉得这条信息很有价值，就通知镇里，十点钟要来村委，采访李响。


    “秋葵刚刚种上，以后还不知道啥情况，有什么可采的？”李响问刘光明。


    “人家又没说要报道你挣了多少钱，听安排就是了。”刘光明很是支持。


    李响挠挠头：“可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刘光明倒也干脆。


    李响哭笑不得：“关键是也没怎么想啊。”


    刘光明想了想，说：“这样，你的想法我大概知道了，我想帮你写个提纲。”


    “好吧，我老爹还在院子里，待会再过来。”李响说着，逃也似的离开了村委。


    刘光明看着李响背影，笑了：“这小子，还研究生呢，竟然怕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