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孤独,也不单单是寂寞,因为没了伊默,季达明整个人被掏空了,一眼望过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其实心早被刀割得鲜血淋漓。 不是别人割的,是他自己。 然后季达明又想起昏迷时的梦,直觉告诉他那个梦是真的,上辈子孟泽就是用毒药趁他不在,害死了伊默。 可他想不明白,伊默为何要写遗书嘱咐他娶孟泽。 “季叔叔……”伊默窝在他怀里,“我想过了。” “想什么?” “我身体不好。”伊默眼里亮起一点光,“肯定活不久,季叔叔就算比我老也没关系,我肯定和你一起死。” 季达明鼻子一酸,没忍住红了眼眶:“笨。” 伊默泪流满面地点头,不反驳。 “等我能下chuáng,第一件事就是带你去扎针。”他嗓音沙哑,“不养好身体,好吃的都不给你吃。” “季叔叔你不明白的。”伊默着迷地望着他,“如果我一不小心走得比你早,我……肯定不希望你难过,如果能有人代替我照顾你,我……”伊默说到这里忽然含泪蹙眉,“我不要,我要自己照顾季叔叔。” 小狐狸哼哧哼哧爬下chuáng:“季叔叔,不用你带我去,我现在就去找郎中扎针。” 季达明听出了点门道,终于想通伊默上辈子的遗书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算到死,伊默也想着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宁可把爱人让给别人照顾,也不要季达明孤苦终老。 怪不得让他娶孟泽……季达明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他不会拒绝伊默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而孟泽正是抓住这一点,吐露心声,让伊默相信他也会如自己一般细心体贴地照顾季达明的余生。 真是笨死了。 他也好,伊默也罢,上辈子都笨死了。 季达明气不打一处来:“小默,回来!” 伊默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季叔叔?” “上来。”季达明掀开被子给伊默腾地方,“陪我睡觉。” 伊默犹豫一瞬,把扎针抛到脑后,爬上chuáng搂他的腰,嘴巴一刻不闲:“季叔叔你饿不饿?睡了两天肯定很饿了吧?” 季达明心里有气,闭着眼睛不搭理伊默。 “季叔叔,你哪里疼?”伊默当他累,锲而不舍地找话题,“我帮你揉。” “季叔叔,你这么躺着舒不舒服?我帮你翻身。” “季叔叔,屋里好暗,我去帮你拉窗帘吧。” 季叔叔,季叔叔…… “小默。”季达明终于睁开了眼睛,“你过来。” 伊默贴过去,巴巴地盼着他开口。 “以后不许说死不死的话。”季达明的嗓音异常低沉,“也不许说让别人照顾我的话。” “可……” “没有可是。”他翻身,不顾后背的伤,“说一次,我gān你一次。” 伊默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嘴巴慢慢张开,像是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眼尾迅速红了,继而是脸,最后是脖子,变成一只蒸熟的虾,蜷在季达明怀里越缩越小。 季达明眉头松了一些:“记住了吗?” 伊默不说话,使劲儿挠他的手腕。 季达明面不改色:“有伤。” 伊默大惊失色。 “记住了吗?”他趁机继续bī问,“说一次,我……” “我要和季叔叔一起死。”伊默头一回如此坚定地和他顶嘴,难受得直掉泪。 季达明愣愣地看了会儿,嘴角挂了些纵容的笑意:“罢了……” 他说:“季叔叔为了你,一定努力长命百岁。” 睡了两天,季达明腰酸背痛,身上的伤大部分不要紧,主要是腰后的口子深,好在冬天不易发炎,他换了药,趴在病chuáng上看伊默帮自己削苹果。 认真的劲儿特别可爱,仿佛能用苹果雕出朵花来。 李婶进屋送吃的,见他趴在chuáng上,立刻难受得不行,放下食盒唠唠叨叨:“少东家,我看以后咱不开车得了,反正公馆离商会近。” 伊默捏着小刀,把苹果挖成小块搁在碗里,季达明怕伊默割到手,及时喊停:“够了,剩下的你自己啃,我不爱吃甜的。” “少东家你听没听见我说话?”李婶操心,“反正车也撞坏了,咱别买那洋人的玩意儿了行不?” 季达明笑着敷衍。 “管不了你。”李婶从食盒里端出两碗皮蛋瘦肉粥,“小默,一碗你的,一碗少东家的。” 伊默跑过去端了,规规矩矩地坐在chuáng头准备喂季达明喝粥。 皮蛋瘦肉粥是李婶现熬的,用的医院的锅,皮蛋和米倒是家里带的,香肠是顾天胜来看望时拿的,说是过年家里自己灌的香肠,还没腌到时候就给他送来了,能补身子。 伊默盛了一勺粥,放在唇边chuī凉,用唇抿一点点,觉得温度合适才喂到季达明唇边。 季达明喝得眉飞色舞,也不说饱没饱,就着伊默手里的勺子把一整碗全喝了。 伊默喂他喝完粥,又喂他吃苹果,拿着小勺子舀苹果块,季达明看出舀得很费力,但坏心地不阻止。 “季叔叔,你还想吃什么?”伊默也不觉得累,“我去和婶婶说。” “你。”季达明嚼着苹果,慢条斯理地说,“想吃你。” 伊默听惯了他的调侃,除了耳根有点红,倒没别的反应:“等季叔叔病好了,我就给你吃。” 季达明眼皮轻轻一跳:“不怕了?” “怕。”伊默端起自己的粥,温度刚好,“可我更想被季叔叔吃掉。” 季达明抬眼望着伊默,没头没脑地说:“小默,你长大了。” “你不是说还差几个月呢吗?”伊默的耳朵红得不得了。 “不是说年龄。”他感慨万千,“还好长大咯……” 再像前世那么笨,季达明都不知道该怎么教。 伊默刚刚明显是占有欲爆发了,宁可去扎针也不要把他让给别人,季达明一想到这一点,心脏就不可抑制地加速跳动。 他家小默厉害呢,说是自己的,绝对不让。 李婶把粥分给旁人,又回来照顾季达明。 “李婶,你看着点老宅那边,别让他们骂陈五,这事儿不怪他。”季达明枕着伊默的大腿,明目张胆地吃豆腐,“也别趁机动歪脑筋,商会的事儿我说了算。” 伊默被他摸得面红耳赤,闻言崇拜得直哼哼。 “我说了没用。”李婶抱着从公馆拿来的厚被子抱怨,“陈五自个儿也自责,说再小心点就不会出事儿了。” “不关他的事。”季达明摇头。 “道理谁都懂。”李婶收走chuáng头的空碗,“可我赶到医院时,看见你浑身是血地躺在chuáng上,第一反应也是怪陈五。”她说完往屋外走,“少东家,让小默好好睡会儿,两宿没合眼了。” 季达明作乱的手一顿,眼神瞬间变了。 伊默心虚地低下头,主动凑过去给他摸。 “怎么回事?”季达明把人拉到怀里,“为什么不睡觉?” 伊默拱了拱:“不敢。” “为什么不敢?”季达明已经模糊地知道了答案,可还是想听伊默亲口说。 “担心季叔叔……”伊默的嗓音发起颤,“怕季叔叔把我丢下……” 季达明赶在伊默哭出来以前把人吻住:“睡吧,我陪你一起睡。” 伊默合上眼,睡不着,偷偷摸摸瞧他。 “嗯?”季达明气结,先前只顾着看伊默哭肿的眼睛,倒没发现眼窝下的乌青,他很自责,“不困啊?” 伊默老老实实闭眼:“困。” 可没过一会儿又可怜兮兮地睁眼瞧。 “小默,我在呢。”季达明叹了一口气。 “我怕……”伊默嘴一歪,到底还是哭了,“我怕季叔叔睡过去,我怕醒了季叔叔还在睡,我怕季叔叔不理我……” 越说还越委屈了。 季达明的神情有些黯然,伊默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 “小默你听我说。”季达明捏住伊默的手指,“我看着你睡,等你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