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陈海平一愣。 他瞥见那女子----谢云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回头望着单超微微一笑。 此刻单超背对着谢云,所以那一笑并没有看到。然而陈海平却确定那一笑里有些极为熟稔的,甚至类似于调侃般的欣然。 硬要形容的话,就跟他少年时卧薪尝胆终于练成了绝世剑谱,或武功取得了极大精进,兴高采烈在练武台上一鸣惊人后,台下长辈欣慰又略带揶揄的笑意。 紧接着谢云瞥向陈海平,挑了挑眉梢。 ----四目相对间,美人眼底全是不加掩饰的同情和促狭。 陈海平:“……” “----舍弟放荡荒诞,得罪了大师,在下替他赔礼道歉了,请大师千万恕罪!”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男声,陈海平骤然抬头,脸色一苦:“表……表兄!” 单超回过头,只见人群分开一条道,几个侍从抬着一架别致的竹椅,从陈家画舫方向缓缓走来。 竹椅上端坐着一个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长相平平苍白病弱,似是不良于行,神情却非常谦逊温和;他抓着竹椅扶手,借力向前欠身致礼,既而抬头关心地望向谢云:“姑娘没事吧?舍弟荒唐,惊扰了玉驾,不知他是不是……” “是。” 谢云随意坐在地上,歪着头,两只手拧着长发挤水,在众目睽睽之下特别的平静坦然:“令弟陈少爷见我落单,便出言调戏,小……小女子实在无奈,不得不跳水自保。” “这位信超大师是小女子同伴,陈少爷口出狂言肆无忌惮,大师才出手略为教训,还望这位公子海涵。” 望眼欲穿的围观群众终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哦----” 竹椅上那男子有些尴尬,看看陈海平又看看单超,不太敢直视地面上这位容色实在慑人的“姑娘”,便低下头又欠了欠上半身:“实在……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抱歉让姑娘受惊了。鄙人傅文杰,家住锻剑庄,乃是这登徒子的表兄……” “如果姑娘与大师不嫌弃的话,请大驾光临寒舍稍歇,换身干爽衣物可好?” 电光石火间单超脑海中闪过一段对话: “我听说江湖传言莲花谷、锻剑庄,百年前引天山雪莲花水,才锻造成了龙渊太阿双剑……” “今日在此诛杀你的,便是七星龙渊。” 单超骤然起身,失去支撑的陈海平差点又扑通滑进水里。 “----你说你家住哪?” “回大师的话,”傅文杰迎着单超锐利逼人的视线,惭愧道:“在下不才,江湖人称‘锻剑庄’少庄主是也。” 第7章 锻剑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单超一路寻访,却只打听到锻剑庄地处江南,然而到了江南地界却又不得其门而入----武林世家规矩森严,单超这样的外来弟子别说登门拜访了,连消息都轻易打探不到的。 幸亏陈海平这倒霉蛋,让他们直接遇上了锻剑庄的少庄主。 傅文杰令人驾来马车,恭恭敬敬将单超和谢云都请了上去,又在车里点起暖炉供两人烘烤衣物。马车一路向城外颠簸而去,半晌路边人烟渐稀、风景秀丽,单超挑起车帘,只见前方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座依山傍水的巨大庄园。 傍晚的夕阳映照着飞檐墨瓦,越发显得雕梁绣栋,文采辉煌。 虽然地处城郊,庄园大门外却有熙熙攘攘数十辆空马车驻扎着,单超心内狐疑,皱眉仔细望去,却见很多马车蓬盖上都有不同的标记,光他认出来的就有崆峒派、青城派、华山派等名门正派的徽章,另外还有起码七八个是他认不出来的。 这么多门派都同时来拜访锻剑庄,难道此地正有什么大事不成? 傅文杰坐在前面一辆更为华丽宽敞的车上,待正门大开,车队鱼贯而入,进入二门前便停了下来。紧接着小厮上前撩开车帘,毕恭毕敬弯下腰,请客人下车。 单超纵身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抬头只见一座轩敞的垂花门,便以为是到了,举步就向前走。 “----大师且慢!”正被人从前一辆马车上抬下来的傅文杰慌忙道:“这不是正堂,内院还需换轿,马车不能直接驾到门前……” 单超一愣。 小厮们在他身后交换目光,神色间带着掩饰不住的嘲讽----哪来的穷酸和尚,来府上打秋风,连大家子基本的行走礼仪都不知道? 单超笑起来,摸摸挺拔的鼻梁,从容道:“不好意思,出家人见识短,让少庄主见笑了。” 说罢转身往回走,却只见谢云也下了车,站在轿边侧过头对他一笑。 那笑容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鼓励和温情,单超面色微微一动,只见谢云已搭着侍女的手,转身踏上了青轿。 谢云目不斜视,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人半分。然而没人敢在“龙姑娘”面前造次,所有人都下意识屏声静气,连侍女都不敢轻易直视谢云的脸,只敢低垂视线盯着他脚下的地面。 青轿又换了两拨抬轿人手,才最终穿过锻剑庄正堂,来到内院。傅文杰慌忙命人为单超和谢云分别整理出了两间上好客房,请他们去沐浴更衣,又吩咐厨房立刻煮姜汤伺候着,才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