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阿塞斯听不懂, 也无法将这些声音和自然界的其他声音做区别。 他的好听没有参考他自己的任何感受。 阿塞斯只是读取了柏景的想法，他觉得柏景应该是想要听到这个回答的。 果不其然，柏景的琴声得到了别人的赞赏, 乐得双眼笑眯眯。 “那我好好想其他曲子, 你想听什么风格的。”柏景有些讨好地问。 他在讨好自己喜欢的人。 阿塞斯琢磨了一下, 这玩意还能区分风格吗？ 这种事情大抵就是浪费时间，不过阿塞斯并不介意为柏景浪费时间。 “你弹什么都好听。”阿塞斯垂眸, 温声说。 他望着柏景, 理智分析出柏景的一举一动都在表达爱意。 情感丰富的小植物从来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爱，反而让阿塞斯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已经竭力按照模板区对待柏景，但情感告诉他……或许还不够。 自己和柏景的共情本来是双向的。 自己能体会到柏景的爱意, 是因为柏景的爱意过于炽烈。 如果自己也对柏景有足够的爱，那么柏景就会感受到，毕竟两个人情绪互通……可柏景明显还没发现。 ……柏景体会不到自己的爱。 阿塞斯想，自己已经按照人类恋爱指南照做，出现问题了。 自己还是没有真正理解贯通……什么是情感。 阿塞斯看向身为人类的管家和其他佣人，他们对于音乐更加上心, 能明显感受到琵琶声的悦耳之处。 自己终究和他们不同。 自己不是真正的人类。 也许是特别高兴，柏景当晚迟了一个小时才睡觉。 这是好事。 阿塞斯坐在床边看着柏景, 又抬头看向外头花园里的魔藤根系。 他忽然幼稚地想, 如果柏景真的被魔藤给占据了主要意识, 他到时候也许会气得把魔藤直接铲除。 就算这样的做法对柏景没有任何帮助。 他会迁怒, 他在生气, 他失去了自己的小植物, 他守了五百年的小植物。 阿塞斯低头亲了亲柏景, 自己能读取柏景的心声, 能共情他的情绪, 所以…… 阿塞斯小声说“我知道你有多爱我。” 人类用来描述爱的词语太过于贫瘠，阿塞斯也无法用自己种族的语言等价替换。 他只能看向窗外后花园里的那些植物。 他要让柏景顺利压制魔藤。 那些植物都是从深渊边缘地界采摘回来的，沾染了不少强大生物的气息，这些力量对于一些低阶东西是梦寐以求的存在。 柏景每一次使用魔藤，就是在加强对魔藤的控制。 阿塞斯一夜无眠，他看了柏景一整夜，如当年照顾还是种子的柏景一般，眼睛一刻都不曾眨一下。 直到柏景要醒过来的时候，他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一大早上，玛门和扎达克就赶来和他商量事情。 本来基地要是有事，都是去会议室商量的，但两位长官请不动阿塞斯这尊大佛，只能亲自上门，还省得麻烦，顶多就是来跑一趟。 玛门一进门就闻到了厨房里的香味，管家、柏景还有两位女佣正在做早餐。 管家还要提前给柏景准备好带去学校的午餐。 玛门深吸一口气，而后又重重叹气，心中满是浊气。 “真好啊，你过得还挺悠闲啊。” 他语气满是艳羡，他大大咧咧，丝毫不提当初让阿塞斯把柏景送给b区的事情。 好在阿塞斯也不在意。 玛门客气了一下，便开门见山地说“昨晚基地的雷达检测到远方又出现了很多不清楚的怪物。” “迷雾里的那些怪物，正在一刻不停地冲向a区基地。” 阿塞斯喝了一口茶，目光平静，嗯，然后呢？ 对于自己来说是好事，还怕来的不够多。 当然，对于人类基地，这是一件人人自危的事情。 阿塞斯表示理解，但不打算帮忙。 玛门看了一眼同伴，说“基地担心是那位善神搞的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止。” 阿塞斯打断他，说“人类中有个词，叫做冤枉，我可以肯定地说不是那善神做的。” 因为是自己做的。 玛门无奈，扶额“也是，能轻易被柏景杀掉的善神，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召唤这么多的怪物呢。而且，那些怪物的行动趋向只奔向a区，其他三区并没有受到影响。” 说到这里，他们终于说出来自己的来意。 “基地打算转移一部分人员，科研所人员以及那些资料，再加上各位长官的家眷亲信优先转移，你……”玛门看向厨房，小心翼翼地问，“你打算让柏景走吗？” 阿塞斯觉得他们在说废话，但依旧没道出实情。 “不打算。” 人类四大基地，并没有建造在一起，目前离a区最近的是b区基地，但转移的主方向是最远的d区，d区面临大海，背靠平原。 阿塞斯没有询问柏景的意见，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两位长官还会迟疑一下。 但柏景是异化生物，纵然阿塞斯给了他伴侣的权限，但他依旧不算人。 只需要询问阿塞斯的意见就好了。 两位长官又说了一下其他的事情，探索部门的人员要协助战斗人员作战，第一要保证防护罩不会出问题，第二要确定聚集过来的生物当中，没有能直接破坏能源防护罩的存在。 阿塞斯摆摆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把两个人整的反而没把握了。 这么自信的吗？ 等两位长官离开后，柏景端着早餐出来，问“不留下吃早餐吗？” 阿塞斯靠在沙发上“他们自己会做。” 吃过早餐之后，阿塞斯看了一下柏景的课程，今天没有文化课，但是学校给安排了实习。 自由组队，然后接下并完成一个城外怪物的任务。 柏景自然是去找周正他们，周正已经提前接好任务了，也等着柏景呢。 基地瞒不住，压不下紧张的氛围，或许普通民众的消息并不灵通，还没有什么紧张情绪，但是中心校的学生家里长辈大多是官方人员…… 柏景很明显察觉到大家紧张不安的情绪。 在出任务前，周正还去弄一些出城手续，要正式出任务得等到下午，柏景便先去阿塞斯的办公室内等待。 他透过窗户看向楼下，大家紧张不安，但又习以为常。 柏景有些无法融入这种氛围，他还是没习惯，虽然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了解不少未来人类基地的运转方式，但…… 人们消极却又触底反弹，偶尔爆发出团结一致。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未来世界。 几百年前的人类幻想未来，充满了梦幻、高科技，将所有美好的遐想赠与未来，一个和平民主的乌托邦。 甚至人类可以脱离肉体，将思想以另外一种方式永恒地存在下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阿塞斯一走进来，就看到柏景手中拿着一本小说，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窗外。 他喊了一声，柏景惊吓了一瞬，而后冷静，笑着说“先生。” “你不高兴。”阿塞斯点出他的心中所思所想。 柏景走到他身边，想强颜欢笑，最后还是拧巴出一个难看的表情。 他手中拿着的小说是大毁灭时代后，幸存的一位作者所著。 在故事中，主人公是乱世的英雄，他觉醒了强大的异能，一步步成长，去发现世界、去了解未知、去征服困难……最后成为人类的英雄。 柏景看完了，看的时候热血沸腾，但看完之后却怅然若失。 自己不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吗？ 柏景也想过拯救，拯救人类于刀山火海……但举目四顾心茫然。 怎么拯救？甚至自己都不能像阿塞斯那样，可以给人类基地有用的探索路线。 而且自己学的是艺术。 如今生存都是难题，艺术又能有几分落脚之处？ 柏景将小说合上，工工整整地放在茶几上，轻声说“主人公是英雄，他和我一样，穿越，拥有不同寻常的异能。但我不是英雄。” 文中的主角所向睥睨，现实中的自己目光狭隘，自己什么都看不清。 阿塞斯看着柏景，许久后，缓缓说了一句“如果人人都可以成为英雄，那么你看到这本书将不会被定位为小说，而是……” 男人的手轻轻点了点封面，一字一句地说“……历史书。” 阿塞斯看着柏景，自己是不太明白人类的团结感，种族只有它自己一个的，实在感受不到同伴之间相互扶持的意义。 但他愿意让柏景去试试。 不多时，周正带着队员一起过来找柏景，见指挥长也在，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阿塞斯不放心柏景，选择和他们一同过去，把周正吓了一跳，万一指挥长出点问题，自己可担当不起。 不过也拗不过指挥长，柏景也说不过。 好家伙，所有人都奔着保护指挥长去的。 唯独指挥长觉得他能去保护柏景的。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虽然指挥长下手干净利索，还拥有极高权限可以杀人，但这次他面对是那些凶残怪物，更不用说指挥长还有伤在身吗？ 最后还是柏景表示自己会照料好阿塞斯的。 至于探索部门那边，阿塞斯从来就不需要亲卫队保护自己，反正没有人能杀掉自己。 周正小队赶到任务所在地，需要清楚一支藏在地下的像老鼠般的怪物。 周正认真考虑过，其他人可能束手无策，可自己有柏景！ 柏景的藤蔓根系在地下，这一点简直是如虎添翼！ 小队能出城，阿塞斯只能在城内高台观看。 战斗，用鲜血堆砌而来的胜利。 他目光所及满地苍夷，阿塞斯却只在意城外的柏景。 此刻，柏景看到那些死在城外的士兵，吐了…… 阿塞斯他接收了柏景此刻的情绪，难受、悲凉以及深深的无力感……神情略微疑惑。 他能分析出柏景为什么不高兴，但他依旧无法理解柏景对人类怜悯的起因。 无论是人类还有那些前来攻击的怪物，都代表了不同的阵营，甚至自己也能称之为一个阵营。 如果树叶有灵智的话，风将其刮落一地，残留的叶子悲愤，可路过的人要么熟视无睹，最多只是稍作感叹。 再不济，也得转化为人类的情感，才能加以理解悲秋。 纵然那一阵风或许还是人类带来到。 风，树叶，人……就是现在怪物，人类，还有自己。 此刻，一阵风吹来，无数的藤蔓拔地而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是柏景的藤蔓！” “他的异能让埋在地下的那些东西无处藏身！” “不愧是阿塞斯指挥长发现的异化生物！” 阿塞斯将所有人的惊叹揽入脑中，可他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情。 如果让柏景知道，目前这一切的起因皆是自己的随手一挥，人类便应顾不暇、尸横遍野，柏景会怎样看待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