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让老太太屏退左右,一时跪下和老太太说,大爷这病乃为与人jiāo合熏染毒气而生,如今疮芽生根,湿热含脓,已是坏了根本。况这病不能说,若传扬出去,这大家的脸面怕是没有了,只得暗地里医治,一时好了最好。
老太太刚过了几日太平日子,今又得此消息,险些没能背过气去,后又定了心神,威bī利诱一番,叫大夫把严口风,尽心治疗便是。
可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傅家大爷早些时候捧得那闺门旦原是个来者不拒的东西,不是只在大爷跟前,谁给了钱财敞开腿仍由你玩弄就是,竟是个yín性妖邪之人。后来查出来了有病,班主嫌他晦气,并不给治,破草席一卷,人还吊这一口气就被扔到城郊的乱葬岗去了。
傅家大爷在家休憩之时,傅渊帮衬着去了衙门露个脸,在银行里把大少爷未完之事做完,出门便听见傅全说街上流言,讲得是他傅家大少爷不检点,嫖了戏子娼jì,自己惹了一身脏病,半死不活地躺在家里,等死呢。
借由他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最是伤人,傅渊从前听了十余年不止,如今不知大爷听见了会怎样。
老太太在府中早下了死令,不管外边传什么都不许往家里说,特别是老爷那儿,谁漏了一点风声就要缝嘴割舌。
傅渊为了老爷子的身体自然不多嘴,可他那个新嫂嫂是个沉不住气的,每每看着大爷死蛇一样躺在那里就恨得牙痒痒,冷嘲热讽自不在话下,说放着家里gān净的不用,偏去外头玩脏的,可知都是别人用烂了不要的,你捡了来当宝贝。我也是瞎了眼,怎么就嫁给你这个不中用的,亏你还是个士族大家的公子哥,做这没眼见的事,心里难道不亏心?!
大少奶奶哭一阵闹一阵,把房里能砸得都摔了个遍,吵翻了天去。大爷一身痛痒,内里火焚一样的燥热,更是羞愧难当,骂不还嘴,生生受这些暗气了。
院子里的含笑抽了芽,将将开出一树花苞,便有幽香若兰,悠悠扬扬地散了满园。傅渊陪着老爷子在树下支了张小几下棋,老爷子现下神思不太清明了,傅渊悄悄让了几次,才让老爷子赢得高兴。
傅渊收了棋盘上的白子,要与老爷子再来一局,却被老爷子一手拦住,老爷子手里捧着个手炉,笑着说:我儿棋艺越发jīng进了。”
傅渊被老爷子识破也没什么不自在,他道:还叫父亲看出来了,是孩儿的无能。”
你太过谦顺了。”老爷子撩开傅渊的棋子,又问道:你大哥的病,如今怎样了?”
傅渊给老爷子沏上一杯热茶,只道:大哥起了风疹,再过几日就好了。”
你能让他好?”老爷子看着傅渊,一双与傅渊相似的眼眸透着深不可测的幽寒,他面上没有怒意,平淡地说道:他是你大哥,一条血脉上的兄弟,到头留他一条性命又如何。”
傅渊嘴角慢慢绽开一抹温暖的笑意,他朝老爷子说道:父亲这番言辞,是否也对大哥说过?”
若是大哥易地而处,又怎会日日将汤药送来。”
傅渊眼含笑意,低声道:从来不是孩儿要争个你死我活。”
老爷子深叹一声,腰背仿佛也在此时垮了下去,他这两个人孩子就是手心手背,没有那个是不疼爱的,当初若不是察觉林家有异,他怎么样也不会想到傅琮为排除异己,竟会谋划至此,欲神鬼不知地除去傅渊。之后傅渊反戈一击,他自知道些眉目,却不动声色地看着傅渊能走到哪一步,如今事态早已明朗,胜负已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愧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好学生。
老爷子将那杯热茶放凉,支撑着龙首杖,不时笑着喃喃道:自找的,都是自找的。”
老爷子不叫傅渊扶着,自己蹒跚而去,说的那些笑言,也不知笑的是傅琮还是自己。
傅渊见老爷子这几日实在反常,便多派了人服侍着。不想世事无常,那日傅渊正出门办事,老爷子竟似个孩子般要出门去,吵着要卖水晶糯米藕回来。
下车时被石阶绊了一下,就这样歪了下去,送回来时已经不行了。
傅渊赶回来时,那一大家子再早父亲chuáng前哭过一回了,黑压压的一片跪在堂中悲不自抑,老管家见傅渊来了不禁老泪纵横,他将傅渊拉过一旁,告诉他今儿是二姨奶奶的生日,老爷就是想给姨奶奶卖藕吃才出的事。傅渊听了的脑子里猛地白了一片,管家将他引导老爷子chuáng前,便关了房门叫他们父子二人再安静地说一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