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医生一天三趟的给她来打针喂药。针剂可以暂时让她停止咳嗽,略略休息片刻;而消炎药片和营养胶囊在她的胃里打了个转儿排出去,根本就不被吸收。她已经没有了饭量,奶妈子想用小勺喂她牛奶糊,她懂事的张嘴吞下去,然后瞬间就反胃的呕吐出来。 在一个霞光绯红的五月傍晚,那位英国医生站在三锦面前,明确的表示了无能为力。 三锦苍白了脸色,像个梦游者一样走入大格的房间。 大格蜷缩在chuáng上,针剂对她已经失去了效用。她张开嘴轻轻喘息着,偶尔发出的一串咳嗽因为无力,所以微弱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三锦弯下腰将她抱起来,就觉着触手之处,全是黏腻cháo湿的冷汗。 他用一条小薄毯子裹住了大格的身体,而后就托着她走出了昏暗闷热的房间。 满怀爱意的用手揽住大格那瘦骨嶙峋的后背,他慢慢走下楼去,口中喃喃说道:大格,阿玛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大格把头枕在三锦的肩膀上,眼睛虽是睁着,可是瞳孔中已经没有了光华。 三锦抱着大格在楼下的大客厅中转了一圈:大格,你看啊,这是咱们的家。” 大格无声的咳了一下,身体也随之一抽搐。 三锦站在墙上一幅油画之前,视野由清晰渐渐转为朦胧:大格,你不是喜欢画上的放羊姑娘吗?大格要好好长大,长大之后就像画上姑娘那么好看,是不是?” 他的声音里带出了哭腔:等大格变成大姑娘了……等大格变成大姑娘了……” 眼泪像抛沙一样滚落他的面颊,他哽咽着向外迈步走去:阿玛给你找个好女婿……备最好的嫁妆……让大格好好的……好好的成家过日子……” 他抽泣着来到了院中。此时夕阳西下,晚霞已经烧成了金红色,漫天都是熊熊的火。三锦紧紧搂着大格,边哭边说:大格,你看啊……你看啊……多好看的云彩,明天会是个大晴天的……明天阿玛带你出去玩,你要什么阿玛都给你……” 大格伏在他的肩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细声细气的唤了一声:阿玛。” 三锦孤零零的站在空旷的草地中央,哽咽的快要说不出话来:大格,阿玛最爱你……你不能丢下阿玛啊……” 他低头把脸埋进了大格的怀里,终于忍无可忍的嚎啕大哭起来。而奄奄一息的大格费力的抬起一只小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阿玛。”她低低的,又重复了这两个字。 公馆内的听差老妈子们、以及巴雅尔一行人等,都呆呆的站在楼门前,远远望着三锦的身影。 苍茫暮色中,三锦坐在草坪上,抱着大格一边哭泣一边念念有词。 没人敢上前去劝解。 不知不觉间,夜空中显现出了星辰的光芒。 三锦自己已经没了寒暖的知觉,可是还晓得去整理大格身上的毯子,怕冻着女儿。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像在最普通的日子里那样,温和的和大格打商量:明天我们和太阳一同起chuáng吧!早睡早起身体好,阿玛抱你出去遛弯儿,到侨民小学门口看外国小孩儿做操,好不好?” 他满怀慈爱的上下抚摸着大格的后背:不回答?那就是不想去了?那阿玛带你到公园去,公园里有秋千坐,好不好?” 将大格那蓬乱的细辫子送到嘴边吻了一下,他忽然微笑起来:只要明早大格不赖chuáng,你就是要阿玛的命,阿玛都高兴。” 三锦在冰凉的草地上坐了一夜。 他向大格许下了十万愿望,只为求她振作,能够见到明日的朝阳。 当新一天的晨光明亮起来时,巴雅尔老天拔地的赶到楼门口,见三锦还搂着孩子坐在院内草地上,就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弯下腰低声劝道:王爷,早上外面寒气重,您还是请回楼里歇息吧!” 三锦怔怔的望着前方,并不答话。 巴雅尔斜眼瞧向大格——大格依旧枕着三锦的肩膀,脸上已然是huáng里泛青。 不动声色的将一根手指送到孩子鼻端,巴雅尔静等片刻,随即变了脸色。 迟疑着张了张嘴,他试探着开口说道:王爷,小格格这看着……仿佛是不大好,您再找个大夫过来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