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 程厘有种想要逃离、逃脱、逃出,这个一直被她视作心理港湾的家。 这个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让她感觉到, 空气都是凝滞的。 客厅里的三人,不同程度的陷入沉默。 直到端坐在沙发上的凌霜华,抬眼看过来, 神色平静问道:“理由想好了吗?” 凌霜华接着又问:“借口找到了吗?” 凌霜华耐着性子,再次问:“想好怎么骗我了吗?” 毕竟他也处于一种不敢置信的震惊当中,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都是真的。 他是政府公务员, 当然一辈子没什么大政绩,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也就是混了个主任的位置。 好在他为人宽和,在单位里也是受人尊敬的老同志。 今天快到中午的时候, 这位老同志正开着小差, 想着中午去食堂是打糖醋小排吃好呢, 还是红烧鸡腿。 就在他颇有些犹豫不决的时候, 凌霜华女士的一个电话到了。 因为男人退休年纪比女人的晚,因此凌女士早早过上了退休的快乐生活。 他依旧还得在自己的岗位上, 勤勤恳恳贡献自己的余光余热。 “凌老师,中午你吃什么?”程定波笑呵呵问道。 他还挺惊讶,毕竟凌老师一直自持是教书育人的人类园丁, 平常说话做事都是十分有涵养,这种粗鲁的话, 基本不可能从凌老师口中说出来。 不等他问发生了什么情况,凌霜华直接说:“你现在回家。” 程定波震惊:“我上班呢。” 凌霜华:“回家。” 这下程定波心底发慌了,连连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先跟我说啊。” 但凌霜华已经直接挂断了电话。 等他开着车,紧赶慢赶,到了家里。 发现家里也没着火,也没漏水,一切都很平静。 他换完鞋子,还有心情跟凌霜华开玩笑说:“你电话里那个口气,我还以为天塌了呢。” 就在他有心思打趣时,坐在沙发上的凌霜华,将面前的红本子,往前推了推,语气冷静道:“你先看看这个。” 程定波低头一看,结婚证? “这谁的结婚证?”他边拿起来边翻开。 当看到结婚证里照片上的两个人,瞬间,他如遭雷击般的僵在原地。 许久,他手掌颤抖的又把结婚证翻来翻去,看了一遍,连连说道:“这假的吧,现在网上不是总有那些什么道具。” “伪造国家文件,是犯法的,你自己一个公务员,不知道这个道理?”凌霜华提醒。 程定波这下,彻底傻眼了。 他看着上面的照片,又看了程厘的名字和身份证都是正确的。 “她……什么时候结婚的?”程定波拿着结婚证的手,一直在抖。 凌霜华点头:“问得好,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说着,凌霜华就拿出手机,准备给程厘打电话。 程定波见状,赶紧拦着说:“凌老师,你先冷静冷静。” 凌霜华抬头看着他:“你看我,哪儿像不冷静的样子吗?” 程定波还真被她问住了。 因为凌霜华,确实太过冷静。 冷静到,让他都十分不习惯,甚至透着害怕和担忧。 现在程厘也被喊回了家里,一家三口,对着这个如同炸弹般,从天而降的结婚证,都纷纷陷入了沉默中。 程厘沉思了很久,突然问:“您是从哪儿找出来的?” 对啊。 程定波也不禁疑惑,这东西,程厘不可能不仔细藏好的。 凌霜华似乎也被逗笑了,点头说:“我发现你这藏东西的水平是越来越高了,这东西能被你藏在床垫还真是要被你一直瞒下去。” 之前程厘是把结婚证放在了枕头 后来她不放心,又塞到了枕套里面。 但她又想起来,凌老师虽然不爱做饭,但做家务却还是很勤快。 他们家的床单被罩,基本两周洗一次。 要是哪天,她不在家里,凌老师把她床单被罩换了,结婚证岂不是就露馅了。 虽然她现在年纪大了,凌老师也不会随便进她的房间翻东西,但偶尔会帮她收拾房间,难免会翻到柜子这些地方。 因此当时她思来想去,就觉得还是不靠谱。 最后,她直接把结婚证藏在了床垫 整理床铺,总不至于整理到床垫吧。 只可惜这个世界,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就是这么世事无绝对,她的结婚证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成为了父母眼中的炸弹。 本来程厘一直想要徐徐图之,想找个适合的机会,跟父母摊牌。 但她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程厘低声说:“对不起,没有提前告知你们,是我的错。” “哈,哈哈,”凌霜华直接笑了起来,看得程定波心脏一抽一抽的。 他作为亲爹,自然也是生气,程厘不仅敢跑去闪婚,还能结婚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他们。 凌霜华看着程厘,问道:“你到现在还觉得,你的错,就只是没有提前告诉我们这件事吗?” 凌女士当了一辈子的老师。 此时的压迫感,无异于将程厘又重新拉回了高中课堂。 老师站在那里,一脸生气地问学生,究竟错在哪儿了。 程厘沉默。 因为,她不想将自己的结婚,也归结于一个错误。 这样说,好像对容祈很不公平。 从领了这个结婚证开始,她就能感觉到,容祈在认真对待这段婚姻。 如果之前闪婚是冲动,但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对彼此的态度,最起码都是认真的。 凌霜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这是死不认错,终于脸上最后的一丝平静也消失殆尽,她情绪激动道:“程厘,你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以前你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你到底是受了什么蛊惑,敢做出这种事情。” “等一下,”程厘见状,忍不住打断说:“您接下来该不会说,我是被别人带坏的吧?” 或许,父母都会这样。 在面对子女无法承受的过错时,他们总是会下意识的怪罪第三方,替自己的孩子寻找理由。 程厘不知道凌霜华,是不是也是这个想法。 但她觉得,自己不能单纯让容祈一个人背了这个黑锅。 程厘说:“我是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了,在我决定结婚的时候,或许有冲动,但没有任何人强迫我。我完全是自愿的,清醒的。” 程定波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道:“你说你是清醒的,但你结婚这么冲动,你能怎么清醒?” 程厘沉默了下。 但很快,她看着凌女士,轻声说:“妈,我知道这件事你们一时之间,确实很难接受。但是你往好处想一下,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容祈。” 此时,凌霜华 突然想起什么,她将结婚证拿起来,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日期。 她猛地冷笑了声:“所以上次容祈来家里的时候,其实那会儿你们就已经领证了。” 程厘:“……” 她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轻易带偏,一位人民教师的逻辑思维。 哪怕现在凌霜华气到,头脑突突的疼,但理智和思考能力,依旧还在。 并且精准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我之前确实是喜欢容祈,但前提是,他只是我以前的学生,”凌霜华脸色越来越铁青,说出的话,更是恼火到极致:“而不是一个敢偷偷摸摸跟我女儿领证的人。” 程定波此时也凑过来,这才发现,他刚才光顾着看程厘的照片和身份证号码。 都没来得及看时间。 定睛一看,他惊讶道:“你们都领证两个多月了?” 凌霜华冷笑:“合着你们两个,这是拿你亲爸妈开涮呢。” 不过,凌霜华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问道:“你跟许冀衡分手在前,还是你跟容祈见面在前?” 等一下。 程厘立即明白凌女士的意思,这是怀疑她是因为容祈,才跟许冀衡分手。 程厘直接说道:“我是在七夕当天,发现许冀衡跟别的女人吃饭,第二天就跟他分手的。至于我跟容祈重逢见面,您那天不是也在场。就是他搬来的那天。” 凌霜华仔细想了下,似乎确认无误。 神色才好了点。 不过,她还是说道:“所以呢,你为什么这么突然跟容祈结婚?因为他有钱?因为他成功?” 眼看着凌霜华,就要越扯越远,程厘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因为我喜欢他,从高中就开始喜欢。” 对面的凌霜华和程定波,纷纷震惊地看向她。 程厘心底叹了一口气。 完蛋。 她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眼看着凌女士抓住这件事,死活不放手,程厘无奈之下,只能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我喜欢他很奇怪吗?容祈从高中开始,就是所有人公认的优秀。我承认我们之前没重逢的时候,他只是藏在我心理面的一个影子,但是我们重新遇见之后,我发现他还是高中的那个样子,从没变过。” 程厘说着说着,好像自己真成了那个高中时,默默喜欢着容祈的女生。 不过她看了眼对面父母的神色,似乎都有所松动,她低声说:“爸妈,你们不是一直说让我找知根知底的人吗?还有谁比容祈更合适呢,我们是高中同学,我们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但是见面之后,他依旧还是原来那样。” “抓住一个,我喜欢的人,我有错吗?” 程厘言辞恳切。 见凌女士神色有所松动,程厘再接再厉道:“况且你们不是一直说,让我找个好女婿,容祈这样的,最起码能让奶奶他们都闭嘴把。” “我跟你奶奶虽然斗了一辈子,但我可没指望,真拿你的终身大事,跟你奶奶赌气。”凌霜华冷笑。 程厘:“不是赌气,就是我也给您,找了个好女婿吧。” 正说着话,程厘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赶紧转移话题说:“我先接个电话,万一是公司有事儿呢。” 当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时,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俨然是容祈两个字。 程厘:“……” “接啊,”凌霜华看着她,语气不善道:“万一是有事儿呢。” 程厘硬着头皮, 当着父母的面儿,接通了容祈的电话。 “吃饭了吗?”容祈问道。 程厘心底叹气,现在的问题还是吃没吃饭吗? 她怕自己这顿,是吃的断头饭。 “既然都是当事人,让他也来一趟吧,”凌霜华见程厘不吱声,干脆替她说了。 容祈在电话那头,也听到一个严肃冷漠的中年女性的声音。 “是凌老师?”他猜测了下。 程厘叹气:“你什么时候出差回来?” 她是故意这么问的。 主要是想让父母知道,容祈正在外地出差,不是故意不过来。 容祈:“我刚到上海,马上过来。” 不是。 程厘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等我。”容祈在她耳畔,低声说道。 这两个字,让程厘独自面对父母责难的担忧和惧怕,好像都渐渐消失。 那边车子的呼啸声,似乎变大了。 程厘说:“你开车慢点。” “嗯,”容祈应了声,许久,沉稳的声音无比坚定道:“别怕。” 挂断电话后,程定波看了母女两一眼,问道:“你们都没吃饭呢吧,要不我现在去下个小馄饨?” 凌霜华:“不吃。” 程厘:“我不饿。” 凌霜华这下转头,看着程定波:“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我生气啊,谁说我没生气,”程定波无奈,说道:“你这不是把我想说的,全都说了。” 况且他就算生气,那也是要等容祈来了之后。 对于程厘,他好像从小到大,都没真正意义上的发火。 毕竟程厘从来没有,让父母为她担忧的时刻。 程定波无奈看着程厘,叹气道:“我前两天还在办公室炫耀,我家这闺女,从小到大,就没有让我操心的时候。结果这才两天,你就在爸爸脸上,啪啪打了两巴掌。” 程定波这么说,反而让程厘无比愧疚。 她撇嘴看向程定波,微微带着哭腔:“对不起,爸爸。” “好了好了,”程定波看着她眼底闪着泪,赶紧拿纸巾给她擦了擦。 程定波一边擦一边说:“本来以为你是爸爸的皮棉袄呢,结果突然给我漏这么大的洞,我这心里真够难受的。” 程厘本来都快哭了,被这句话弄得不上不下。 容祈来的,比程厘想象的速度还要快。 大概就是半个小时,程厘的小馄饨还没吃完,程定波还是给三人都下了一碗小馄饨。 听到门铃的声音,一家三口,看着彼此。 最后程厘起身,走过去开门。 她看着面前的容祈,一身黑色长风衣,并未系着扣子,腰间两侧的带子随意散落在腰间,过道的穿堂风吹过,将他风衣下摆吹得轻轻摆动。 哪怕是这么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眼前的容祈依旧有股清俊出尘的味道。 他的头发大概有段时间没剪,有些长了,凌乱地遮着额头。 他们看着彼此,容祈还是没忍住,抬手揉了下她的长发。 “没事。”他低低说道。 程厘转身,去给他拿客人穿的拖鞋。 等他换鞋进来时,凌霜华和程定波都已经坐到了沙发上。 “凌老师,程叔叔,”容祈思虑再三,决定暂时还是先叫这个称呼。 凌霜华此刻再看见容祈,心头那个 情绪复杂。 要说容祈优秀吗? 那是公认的。 可要是说让他做自己的女婿,凌霜华却是真的没想过。 容祈这样的人,太过优秀,他无形中就会给身边人带来压力。 程厘真的能适合他吗? 他们两个的婚姻,在这么仓促的时间里结合,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 父母考虑的问题,总是那样多。 “容祈,如果我只是单单看中钱,那么今天我会欢天喜地的接受你成为我的女婿,但是就因为我不是,所以我今天没办法轻易接受你们这种冲动,这么不考虑后果的行为,”凌霜华看着他,直接开口说道。 容祈:“凌老师,我知道您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我和程厘的事情,也绝对不涉及任何金钱层面的事情。” 他认真而诚恳地说道:“我知道我们结婚,确实很仓促。但请您相信,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冲动。” “所以,你是为什么要跟程厘结婚?”凌霜华问道。 容祈沉默。 片刻,他看向程厘,声音很轻,“因为我喜欢程厘,从高中就开始喜欢。” 程厘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直到凌霜华一声暴呵:“够了,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用这种理由来糊弄我们呢?亏得我之前还以为,你最起码思想能比程厘成熟点。但是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眼看着凌霜华脸色越来越不好,程定波赶紧扶住她。 “好了,今天也是说不出什么了,程厘,你先带他走吧,让你妈妈休息休息,她这都已经气了一早上。” 容祈有些怔然,他不明白自己的这句话错在哪里。 最后,程厘只能拉着他先离开。 两人走到楼下,程厘见他还没回过神,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借口,找的太不好了。” “什么?”容祈震惊地看着她。 程厘说:“就是说你从高中就开始喜欢我啊。因为刚才我妈问我,为什么会跟你结婚,我也是这么说的。我们两个找了同一个借口。” 她说着,微微耸肩,脸上充满无奈。 “她大概觉得,我们这是商量好了借口骗她,就像之前你来我家,我们假装相互之间不熟悉一样。结果今天她看了我们结婚证,发现我们那时候就已经领证了。” “她现在肯定觉得,我们两个说什么,都是在骗她。” 容祈感觉命运好像跟他开了一个荒唐的玩笑。 清风拂过,容祈就站在那里。 这一瞬,只有风能听到他心底的声音。 你的是借口。 可是我。 是真的喜欢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