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深刚走出酒店, 被气冲冲追出来的陈锦绣抓住肩膀, 狠狠往后一拉。 “袁朗是谁？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随便编的名字。” “你……”陈锦绣立刻拉起云深深的手, 将那枚戒指一把摘下来, 她拿近眼前一看，气得太阳穴都突起来。 云深深无视陈锦绣的暴怒，火上浇油：“假的, 淘宝上一百块一个定做的。” “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就算你不喜欢李炜也用不着编这种谎话让大家都下不来台！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安排了这场宴会？” 陈锦绣将戒子大力朝云深深脸上扔去，云深深没躲, 被砸中的地方立刻有了红印。 云深深看着陈锦绣，极力压制最后还是吼出来，“是，你的确是费尽心思，才能做到让自己的女儿像一件商品一样摆在那里任人挑选，你说我气你, 你难道就不是在逼我？我今天不这样做的话，你能保证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陈锦绣被云深深吼得一愣, 母女俩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谁都都不肯退步。 过了一会儿，陈锦绣匀口气，略平和说：“我不想和你吵，马上进去跟长辈道歉，就说你是跟我赌气开了个玩笑。” “是你在开玩笑吧，妈！”云深深哼笑一声，表情前所未有的冷冽, “不去，我才不要和那种没素质的草包接触。” “云深深，你别给脸不要脸，李家家大业大，就李炜一个儿子，你要是嫁进去……” “嫁进去怎么样？当年云家也家大业大，我爷爷也只有我爸一个儿子，你也嫁了，结果呢？你现在是方太太。你就这么喜欢钱吗？天天跟我说这些，我有时候还真担心要是方俊涛哪天也和我爸一样了，是不是又要改称你一声王太太、张太太……” 啪！ 陈锦绣一个耳光狠狠扇过去，云深深只听见耳边一声脆响，半边脸都麻了。 陈锦绣指着她的鼻子，声音都在颤抖：“云深深，连你也看不起我是吧？好，以后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你也别再叫我妈，你给我滚，滚，马上滚。” 云深深望着陈锦绣灰白的脸色，因气愤微微起伏的胸口，心中滋味杂陈，有疼有悔，还有多年无法排解的悲伤。 她动了下嘴唇，好像有无数话想说，又一个字都不想说，她没再看陈锦绣一眼，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云深深……” 云深深余光看到方俊涛从里面出来，听到陈锦绣断续的哭声，顿了下脚步，始终没有回头！ …… 云深深很不喜欢这座南方城市的冬天，冷润潮湿，总有种不利落的感觉，一点不如北方冬天那种铺天盖地的干脆直白。 电影院内的暖气很足，云深深脱了大衣仍旧觉得很热，她又是没看片名就进来了，很没营养的爱情片，男女主因为妙不可言的缘分走到一起，又因为毫无道理的误会吵得天翻地覆。 云深深看得头疼，还没到一半就提前退场，她不想回家，出了步行街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左拐右拐到了附近一条酒吧林立的街道。 云深深看了眼时间，九点三十七，不早不晚，多数酒吧内都还比较空，她不是太想喝酒，走了半圈，选了一家稍显安静的音乐酒吧。 然，进了酒吧不点酒是不可能的，点了不喝就更不可能。 台上的男歌手长得粗矿不羁，却钟情于缠绵婉转的调子，云深深要了一打啤酒，一边喝一边听，两瓶酒下肚，她蓦的笑出声，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有人过来搭讪，问云深深能否请她喝酒，云深深咯咯笑起来，妩媚说：“我老公待会儿就来。” 来人也识趣，见她拒绝，微笑着敬了一杯，转身回到座位。 云深深的目光仍看着台上，手刚触及酒瓶便被人按住，她转过头，慕择城已经在她对面坐下。 云深深心里滋生出异样情绪，盯着慕择城看了好一会儿，才撇撇嘴问：“你怎么来了？” 慕择城的目光从她脸上转到桌上，面无表情说：“点这么多喝得完吗？” “……” 云深深的无语是半个字都不想讲，她赌气似的叫来服务生将剩下的酒全部打开，拿起一瓶就往嘴里灌。 330ML的小瓶装，她一口气喝完，将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搁，又别过头去。 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环境也变的嘈杂，此起彼伏的玩闹嬉笑声让一心听歌的云深深微微皱眉，却半点没有想走的意思。 台上的男歌手被一位打扮得金属感十足的女歌手换下，云深深看她酷炫的装扮气质，以为会来一段劲歌热舞，结果她唱了张信哲的《信仰》。 尹露说顾同予当初失败的原因之一是歌没选好，太不含蓄，直白到俗气，但其实这是云深深曾经最喜欢的一首歌，因为够直白。 女歌手的嗓音和唱功都不是很好，云深深有点失望，她伸手再去拿酒，入手全是空瓶。 她不太相信的逐个看了看，拧着眉问幕择城：“你倒了？” “喝的。” “……” “现在可以走了？” “……” “实在要喝，我们出去喝。” 酒吧里灯光黯淡，光怪陆离的彩色光束打在人脸上所有面容都变的不真切，但不知为什么，云深深总觉得慕择城今天不太一样，那张脸虽然一直没什么表情，却真真切切的透着一种区别于不耐的焦急。 云深深问：“慕择城，你会唱歌吗？” 慕择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表情明了：“你想让我上去唱？” “你唱完，我们就走。” 云深深以为慕择城不会答应，没想他几乎没有犹豫，说：“好。” 慕择城唱了一首老的粤语歌，《一生何求》，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声调比平素说话要低，好像早上刷牙，嘴里还含着泡沫，咬字慵懒却出人意料的清晰。 真的很好听！ 当他唱到最后那句： 一生何求 迷惘里永远看不透 没料到我所失的 竟已是我的所有…… 尾音未落，已经有人认出了他，在他走下台时目光一路追着他看过来，更有大胆者直接跟了过来。 慕择城丝毫没受影响，他走到云深深面前，温柔笑问：“现在可以走了？” 云深深的目光还落在他身后好奇追看的人身上，有点紧张的点了下头。她正要站起来，慕择城先一步俯身牵起她的手揽到怀里，将她的脸护在胸口往外走。 司机一直在门口等着，见他们出来立刻拉开车门，云深深的头一直被慕择城按着，直到坐进车里才松开。 他一松手，云深深立马回头去看，车窗外竟然已经聚集了不少拿着手机拍照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含着兴奋好奇的情绪。 她嗤笑：“你还真是比明星还红。” 慕择城无视她话音里的嘲弄情绪，帮她理了下被压乱的头发，问：“现在回去吗？” 云深深收回目光，垂眸想了想，说：“我想去云华看看。” 慕择城“嗯”了一声，车便启动，司机开得快而稳，半小时后，车停在云华中学大门口。 学校已经放假，除了门卫室透出的还算明晃的白炽灯光，林荫道上没有开全的微弱路灯，从校门口一直延伸到里面很远都漆黑一片。 云华的门禁依旧很严，云深深拿身份证登了记，再三保证是云华校友想进去看看，保卫才将信将疑的放行。 慕择城跟块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任她跟保卫解释得泡沫横飞一句话都不说，云深深不满，待出了门卫室，责怪说：“你刚刚怎么不说话？” 慕择城完全不看她，理所当然说：“我开始就说让秦川去联系，是你说不要大张旗鼓，自己能解决。” “……”她说的自己，泛指他们两个好吧？ 云深深也不想和他掰扯，刚才在酒吧她喝了四五瓶，虽然不至于醉，但此刻酒劲上来，被冷风一吹，实打实头晕目眩。 毕竟都在云华待过，两人对路线都十分熟悉，十多分钟就走到大操场旁边的篮球场。 云深深寻了个地方坐下，慕择城将一直提着的黑色提包打开，里面竟然全是罐装啤酒。 他打开一罐递给云深深，云深深接过，一口气干掉半罐。 “现在又让我喝了？” “你想喝就喝，不想就放着。” “你是真不怕我醉。” “反正已经醉了。”慕择城挨着她坐下，顺手打开一罐，“醉了的人不会说谎。” 云深深咯咯的笑：“你的意思我平时爱说谎。” 慕择城喝了一口酒，突然的冷冽让他微微皱眉：“反正在我面前，很少有真的。” 云深深嗤一声，又笑：“那好，今天全说真的，你想听什么。” “随你。” “慕择城，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云深深抬头，入目之处漆黑一片，连月光都不肯透露半点，她说：“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小太妹，又狠又毒，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酒，一个眼神甩过去，就有一群跟班跪下叫姐，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一生不羁爱自由。” “可惜那个时候家里管得太严没机会，后来有机会了，又没资格了。”云深深有点自嘲的笑了下，“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挺好的，我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人，不算刻苦，也没真的优秀过，但每一次需要靠自己实力得到什么东西的时候都刚刚好，比如高考，大学考的各种证书，甚至一年前的公务员考试都是踩着线过的。可是我现在才发现，千好万好还是钱好，去他的有钱不是万能，没钱你试试，不在乎的都是因为不缺钱，缺钱的谁不在乎？” 云深深转头看慕择城，他也看着她，四目相对，她在他漆黑的眼眸里似乎看到自己的倒影，她咯咯笑起来，清脆、利落、无奈。 “如果我还是从前的云深深，今天怎么会受这种气，又怎么会和你签那种无聊的合同，还来追你？” 她啧一声，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偏过头去。 慕择城说：“追我不好？” “……”云深深眼神里的意思是“变态才觉得好”，但唇角却似认真的翘起来。 “慕择城，我朋友怀疑我对你别有用心，警告我离你远点，说你就是一时新鲜，指不定哪天腻了就会砸我支票让我滚蛋。” 许是周遭太过安静，也太过空旷，云深深的声音说不出的缥缈，却又十足的清晰，她哼笑一声，整个容色都淡漠下来：“我真的很想跟她说，真是哪样倒好了，可实际情况是如果你腻了让我滚，我还要倒赔五十万。” “你哪个朋友？宋挽？” 云深深没答，她将手中剩下的啤酒一口饮尽，又打开一罐喝了一半才停下，她睨慕择城一眼，感觉头已经重得快撑不住，却是一点不晕了。 “慕择城。”她说，“我在想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哦……我知道了，你上辈子一定是我家的长工，被压迫，这辈子找我报仇来了。” 云深深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竟然非常想靠在他肩膀上，然后她就真的这么做了。她头枕在慕择城肩膀，一只手从他腋下穿过，环住他的手臂用力摇晃：“你看过那本小说没？叫……《活着》，你上辈子就是长根，我……”她傻傻的笑起来，“我是富贵，你天天都要背我上学……天天背……” 云深深语无伦次的说着，将啤酒往嘴边送，她的唇刚触到易拉罐边缘，被慕择城拿走。 “不准喝了。” “……”云深深双眼有些迷离的瞪着他，“不是你让我喝的？” “谁让你压榨我。” “我哪里压榨过你？” “上辈子。” “……” 在云深深呆愣楞的目光中，慕择城仰头将剩下的酒喝光，和地上的空罐一起收到垃圾袋里。他拍了拍云深深的脑袋，哄着她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嗯？” “不要！”云深深抽了抽鼻子，觉得有点痒，直接往慕择城身上蹭，“哎，慕择城，追你太难了，你别让我追了好不好？真的不行，追不到……好难……”她断断续续说了几句，就不再动了。 慕择城伸手绕到云深深背后，将她抱到怀里，隔得近了，他不仅能听到她均匀清浅的呼吸，连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自己不努力，怪考试太难。”他呵笑一声，伸手捏了下她鼻子，见她皱眉又松开，“一时新鲜能和你玩这些花架子？云深深，我是不是把你想得太聪明了？” 云层飘移，隐匿许久的月亮终于露出光亮，上弦月，月色浅淡不够撩人，却在某个时刻在某些人心底汩汩生出缱绻浪漫情绪。 “算了，笨总比装傻好，最多我吃点亏慢慢教。” 慕择城将怀中人温柔抱起，稳步走下台阶。 作者有话要说： 云深深：你嫌我笨，就不要搞这种迂回路线。 慕择城：我按照正常程序追你，你会答应？ 云深深：……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是不是有集邮癖？ 慕择城：不是。 云深深：切，我才不信你真的喜欢我。 慕择城：所以还得你追我。 云深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