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半月,秦云受到了堪比皇帝的待遇。 每天早上,有人帮她准备好要穿的衣物,打好洗脸水,送来早饭,完了,她出门去伺候锦瑟,回来时,床上那乱糟糟的被褥被人叠的整整齐齐,桌椅被擦的干净到发着光,地面差不多可以照出她的影子。 满屋还能每天飘着不同的花香。 秦云站在踩一脚都觉得最恶满满的地板上,捂着心脏,觉得它快停了,还是被吓停的,人一凌水宫新任宫主,曾经一柄长剑杀气满满,现在……拿着抹布在万分专心擦着她的铜镜。 “顾晋……”她唇齿微颤着,腿软着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 顾晋正擦的认真,猛的听到熟悉的声音,刚转身,人急匆匆的向他怀里扑来,立马放下铜镜,手一张,等着人进入自己的怀抱,秦云扑过去,抢过抹布,就开始自己擦那一天擦个两三遍的桌子。 长到十九岁,有着秦一诩这一根歪着的上梁,她这根下梁就没正过,打扫那是什么?乱乱的才有味道,才像个家。 连翘跟白芍来之前,她的窝连山庄的看门狗都嫌弃,这也是为什么她有两个贴身丫鬟的原因。 现在,她用力的擦着,死命的擦着,为了不让这位动手。 一旁顾晋站着,神色柔下来,她在心疼他,所以,零九说的没错,女人就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某个“口是心非”的人擦完桌子,又开始擦自己进来时,留下的一串刺眼的脚印,她怕她一放下抹布,他就要来抢,让他干这种粗活,她可能先被凌水宫的人乱剑劈死,再等这个可能会想起一切的人,万一想到这半个月给她做牛做马的事,可能还会被天涯海角的追杀。 她的小命,自从出了山庄后,好像就动不动悬着?秦云猛然想到这个问题,呆了,坐在地上,看着门口外的蓝天白云,她想把秦一诩从地府拖回来!这个世界如此可怕,是她能祸害的了的? “秦……秦云……这是你屋子?”门口,菊红傻了般站着,她都不好意思踩进去。 秦云委屈的点了点头:“话说,你现在不是应该在锦瑟身边伺候吗?” 菊红呆呆愣愣的站着,视线透过她,好像粘在她身后某个地方?秦云顺着那视线转过去,顾晋正寒着一张脸,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味。 “秦……秦云……他是?” “他是……”秦云还在想怎么说,有人替她答了,还答得掷地有声,深怕别人听不懂,听不清。 “她心上人!” 秦云:“……” 菊红愣了,看了看顾晋,又看了看秦云,半响,才道:“你有心上人,还特地跟红袖姐说要卖身?” 话音落下,顾晋一张脸黑的跟他身上的衣服有的一拼。 菊红吓了一跳,赶忙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说完,人赶忙跑了。 秦云看着人跑了,顿了顿,她想,原来她已经惹人不快了? 她将抹布放在一旁,坐在地上,垂着头,良久,自个飘渺的声音响着:“听到了?现在从别人口里听到事实,你可以信了吧?顾晋,我不喜欢你,从来都是!为了跟你撇清关系,我宁可卖身!” 身后的人颤了颤,秦云狠着心不去看他,半个月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发现她真的是越来越心软了,但再不硬一下,她万一真把自己搭进去,结局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秦一诩情伤而死,她不会去步他后尘,更何况这一个对她只是依赖而已,在发现他所处世界皆为虚幻,只有她这一个他想出来的真实时,她对他来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不牢牢拽住,他就会死。 现在她给他想要的“真实”,再给一个真实的结果,已经仁至义尽…… “我不缠着你了……”顾晋垂着头,看着地面,地上映衬的人落寞满满。 秦云心肝跳了下。 “所以……”低沉的声音,带着三分痛,七分祈求的,“不要卖身了,行吗?” 人走到她面前,就这么望着她,眼神软软的,声音也软软的,就差将她软成一滩水。 顾晋是什么样的人呢? 秦云想了想,从见到第一面起,就知道这是个傲气满满的人,他会因她往死里踩他而气的强撑身子要宰她,会为了藏匿自己而装的纯良,也会为了不欠人情,而带着她违抗凌水宫出逃。 这样子的人,现在在求她…… 忽的,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敲在她心上,钝钝的,痛痛的,秦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看着面前逐渐亮起的眼神,立马又闭上了,沉着声道:“不可能!” 那眼睛暗了下去,像是好不容易燃起的小火苗立马被风无情的吹灭。 “我知道了。”他道。 顾晋转身离开,秦云看着空荡荡干干净净的屋子,突然觉得难以呼吸,起身,弄乱床褥,跑到外面踩两脚,踩了一地泥回来。 屋子瞬间又乱了,她看着还是不满意,转身,出门算账。彼时,锦瑟依旧坐在凉亭下,菊红正做着她之前的活。 秦云就这么走过去,挡住那阳光,道:“借你向上爬?锦瑟,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秦云,你在说什么?”锦瑟仰起脑袋,水灵灵的眼睛状似懵懂无知。 秦云冷眼看着人,她本来都没想那么狠伤顾晋的,现在她直接逼得她拿那种方式让顾晋对她断情。 “我……秦云你是不是……” “锦瑟,你的花魁之位,我要了。”秦云淡淡的瞥着脸色瞬间苍白,却又立刻嘲讽看着她的人。 锦瑟抬眸,似笑非笑的:“秦云,如果不是跟着我,你身价能上涨?还花魁之位?青楼女拼美貌外,拼的还有年纪,你觉得以你这种已经盛开马上要凋零的花,比的过我?” 秦云回身道:“要不,试试?看看三日后,咱们两,到底谁的名声大?” 她走了,直接闯了红袖的屋子,对着里面正素手拿书卷的人,气势汹汹道:“给我根笛子!” 红袖放下书,轻瞥了眼人:“比乐器,你是赢不过我悉心培养的锦瑟的。” “谁跟你说我要比音律了!”秦云很有自知之明,她那三脚猫,没准人锦瑟一只手弹得琴都比她好听。 “那你打算?”红袖愣了下,这才正正经经的打量人。 “招蜂引蝶!” 红袖:“?” 一个时辰后,秦云拿着根竹笛,倒上之前做的药水,等渗进去些时,爬上春风楼楼顶,大白天的,这附近人很少,她往下喵了眼,下面全是春风楼的人,锦瑟正一身淡蓝色纱衣站着。 她嘴角翘了下,拿起笛子就吹。 悠扬婉转? 秦云边吹边听,觉得应该有七八分吧,于是她吹得很用心,努力的吹到十分。 底下,锦瑟轻弹了下衣服上趴着的一只小虫,轻蔑的瞥了下上面吹得自己如痴如醉的人,自己回去了。这种对手,浪费时间在她身上,都是对自己的侮辱,索性她的气已经出了。 红袖抚了抚额,道:“把她拉下来,别丢人现眼了。” 一众人点了点头,那吹的,她们之中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碾压死她,还是渣都不剩的那种。几个人上了三楼,就要上屋顶,脚刚往前踏一步,一地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蛇虫鼠蚁,正争先恐后的往上爬。 众人:“……” 难道连它们都受不了了?他们同情的看了眼上面沉醉在自己笛声里无法自拔的人。 秦云满心欢喜的等着天上飞来东西,等了会,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噌她? 她头一低,成排的老鼠蛇虫乖乖的现在她面前。 秦云:“……” 她是不是吹错调了?所以,青衣那混蛋,没事谱那么多相似的曲子做什么? 第一天,以秦云被人架着赶下楼顶结束,她选择不看那帮人嘲讽的神情,而是看着已经黏上自己的几条蛇,几只老鼠,一窝蚂蚁…… 所以,她果然不适合复杂的曲子。 第二天,她换了首曲子,正打算爬屋顶,被人以不得丢春风楼的脸为名,拦着了。她凄惨的坐在门口,吹着首神似的曲子,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凄惨。 身后,掩嘴轻笑的声音,都比她吹的好听。 她吹着吹着,这回地上爬的不来了,她听着不远处盖过她笛音的躁动声,然后几匹从马厩挣脱的马冲到她面前,嘶吼了一声。 秦云:“……” 她觉得,青衣可能会打死她,幸好他应该没来,没听到自己这么糟蹋他的曲子。 第三天,秦云都抱着大不了以操控家畜集体逃亡的形式去荣登花魁之位时,满天彩蝶终于姗姗飞来。 她热泪盈眶。 当日她吹着漫天的蝴蝶,走到红袖面前,眨了眨眼睛,红袖光盯着她的蝴蝶发呆。 她走过去,拿身子撞了撞人,红袖震惊的回神看着她,秦云赶忙又眨了眨眼睛。 红袖:“你到底是谁?” 秦云:“……” 她要听的是这个? 她停下笛子,指着目前还能听话留两刻的蝴蝶,道:“凭它们,我要花魁之位!” 红袖看了看蝴蝶,又看了看人,喃喃着:“早该猜到的……” “什么?” 红袖笑着,秦云看着那笑退了两步,那是正儿八经带着面具的笑,通常用来谈判。 “姑娘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不必卖身的。” 秦云收起笛子,道:“不必,我只是想抢锦瑟的花魁之位而已。” 红袖想也不想道:“可以。” 秦云头一回正色面前的女子,轻笑道:“在姑娘这的衣食住行,及过两日借姑娘的台的费用,一月之内,必会奉上!” 她不欠人情,尤其是这种非奸即盗的。 红袖脸色瞬间变了。 秦云转身离开,途径小脸惨白的锦瑟,轻声道:“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还有我这人比较护短,所以,下次动我的人之前,最好先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