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涴仙陡然一听这个名字,电光石火之间,记起昨夜的事来,气息滞涩:“可有什么不妥?” 管家摆手:“好着呢,已经着人来安上了。” 乔涴仙心放了下:“那么,他可有再放什么狗——说什么话没有?” 管家摇头:“刚敲了钟,他就走了。我跟他讲了两句话……他是个勤快人,事情很多呀!” 乔涴仙打鼻孔一哼声:“能有什么事做?叫他不要打着我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去了!” 谁知管家语气相当委婉: “我昨晚听他说,他平日里得早些将水送了,过了晌午,就去码头上卸货,拿一点外快;到晚上,就去捡今日水房不要的桶,出去卖茶。” 这话丰富切实,乔涴仙端着碟子,反倒一时没有话讲。 也不知是否镇shòu回归之故,乔涴仙今日颇觉神清气慡。他处理完各项事宜,傍晚在二楼窗前,将窗略打开了一些。 三层小楼正对的街,三架马车的宽度,这时候有摊贩出来摆夜道了。乔涴仙睨下去,这人头好似棋子一样的,渐渐地将棋盘堆起来了。 他记起管家早晨的一番话,想来一整日,乔涴仙的宅子门口,一点动静没有。 这个元吉好像真是拿了他的名头,要去“好好做生意”而已。 他那生意也算生意吗?乔涴仙对他的判断与昨日似乎无二:蠢东西一个! 晚风拂乔涴仙的长睫毛,他在这种怅然的凉慡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些事情,佛陀众生,飞仙造化,星宿轮转。他在夜幕的落下里,灵魂也渐渐出了窍一样地,往远处看去了。 真是差点出窍了。 宅子对面,约有二三十来米的地方,陡然响起了一声呼喊:“喂!” 乔涴仙的肩膀猛地一耸,扶着窗,六神归主,颇带怒气地看过去: 元吉拉着他的车,上头放着水桶与碗,这时候赶来了。他停了车把,看向乔涴仙的方向,好似在笑。 第6章 好的水 元吉的脸上映出月亮光,笑出的两排牙,更显得白。他在月亮光底下喜气洋洋地,冲着乔涴仙招手。 乔涴仙立马就将窗户合上了。 他听见身后还在呼喊:“别走啊!” 乔涴仙是没走,他的背往前倾着,坐在轮椅上,比走路更快一些。 乔涴仙没想到这人真在夜里来自己宅子门前卖茶了。卖茶就卖茶,大呼小叫,生怕谁不知道乔府是他的担保,实在够小人得志的了!丢人,丢死人了! 乔涴仙恨得牙痒,直在书房里磨到了月上西头。他听着窗外终于人声渐稀,街巷房子里,有小媳妇哄孩子的声音了。 该是走了吧?乔涴仙不再冒险,他唤来管家:“你去瞧一瞧,看那个卖水的现下走了没有?” 管家摸不着头脑,只以为他懒得动弹,于是去了。 乔涴仙今天看的书艰涩,加之心情烦闷,更是读不进去。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不多时听得管家回来了,便抬起头来:“怎么——” 话说到这里,就停了。 管家手里端着一碗水,搪瓷碗里头晃dàng,将灯影摇曳地笼进去了。 “现下是走了,刚刚走,”管家将这碗水放到乔涴仙的跟前:“老爷,这碗茶水,他说是给你的。” 乔涴仙的脖子向前倾了一些,显出狐疑:“这什么东西?” 管家据实以禀:“他说卖得还剩最后一碗,他舍不得倒,就送给老爷了,权作谢老爷的。” 晚风入夜,就卷得稍大些,连带着窗户也咯啦地一声轻响。 乔涴仙仿佛听见自己的脑壳也在响。他握紧扶手,深吸了一口气:“我缺他这碗吗?舍不得倒就给我,骂我是潲水桶吗?我看他一肚子坏水!你趁早拿去泼掉!” 管家吓了一跳,连连称是,就将元吉剩下的一句奇怪附言给略去了。 彼时元吉站在管家的身边,脖子伸长了,往乔府二层楼的窗边看:“今夜里多好的风,怎么也不见他出来chuī一chuī?”元吉从敞着的水车里捞出一碗:“这是好水,chuī过风的。他既不出来,你叫他也喝一口,就当chuī过风了吧!” 管家将水泼到后院时,心中亦有些疑惑:我这传音是传对了吗?罢了,大抵也没有错到哪里去吧! 一碗水浇在院子里的花上,风一拂,就将痕迹隐去了。 接连几日,元吉傍晚在乔府的门口贩卖茶水,是决计见不到乔涴仙露面的。偶尔见不着也罢,天天见不着,就有些故作的意味在里头了。 好在元吉是个健谈的。他拖着车摆了几天,不多日就和乔府的数个门卫佣人打成一片了。所谈的除了生计,当然还有这个乔涴仙: 元吉不解:“他老躲着做什么呢?他长得也不难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