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绪转念虽快,却不如那泼风刀的快捷。那黑色的刀如魔如怪,刹那间撕裂了时空,倏然就到了孙思邈的脖颈之间。 孙思邈立退,他像早算到了这一招,退得不算快捷,但一退就到了两丈外,如同被那刀风所chuī,轻飘飘的竟没有半分的分量。 就算李八百这等人物见了,也不由喝了声“好身法”。 孙思邈并无丝毫得意之色,因为他蓦地感觉身后杀气突起,一人不知何时已近了他的身后,不过咫尺之遥。 他想也不想,脚步连错,连走七步,避开了那袭击之人的七招杀手,这才看到袭击他的人正是那个无赖。 那无赖出手如雷轰电击,神色萧肃,这刻竟隐约有宗师之气。见孙思邈连避他七招,无赖不由动容,喝道:“好一个禹步,不愧得到寇谦之的真传。” 他说话间,身形如水中浮萍、风中落叶,飘曳不定,围孙思邈周边而转,四面八方全是他的影子。只见他东面一掌劈来,西面双肘猛撞,南面飞来一腿,北面连环数拳。 冉刻求在旁看到,不由眼花缭乱,几欲作呕,若非亲眼所见,定不信世上还有这般敏捷的身手。 那无赖十数招直如一招击来,孙思邈见了耸然动容,脚下步伐不停,总在间不容发的工夫避开对手的来袭。 李八百如风一刀劈空,眼看桑dòng真健步冲上,突然长声一笑,倏然到了桑dòng真面前,不待桑dòng真站稳,又是一刀挥去。 桑dòng真大喝声中倒翻回去,感觉那刀锋几乎擦胸而过,骇得脸色苍白,喊道:“布阵,四象!” 他声一出,严太玄、周太平就冲到他的左右,姚正一脚步稍慢,刚刚到了他的身后。 “小心。”慕容晚晴突然呼道。 她说话的同时凌空冲起,跃到周太平的身边。 周太平有问题,周太平恐怕要出手对付桑dòng真! 这个念头电闪而来,让慕容晚晴明白不安所在。她在昨夜曾跟随周太平出了响水集东,见到周太平曾和李八百暗中有过联系。 当时这俩人寥寥数语,说有计划,但言语不详。 慕容晚晴虽未来得及将此事对孙思邈提及,可一直暗自留意着周太平的动静,见其并无什么异常,暗自奇怪。现在见李八百突然扑向桑dòng真,而周太平转瞬就到了桑dòng真身旁,蓦地明白了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周太平本是李八百埋伏在茅山宗的细作。 周太平要对付桑dòng真。 江南诸道,茅山第一,李八百若要让李家道独占鳌头,必须要压倒茅山宗。而这次如能铲除桑dòng真,杀掉孙思邈,只怕他的计划转瞬就是对付王远知、吞并茅山宗、作乱江南,进而实现他一统天下的野心。 所有念头瞬间明了,慕容晚晴人在半空时,已伸手拔剑。 剑发琴声,缭绕夜空。 而就在这时,周太平果不出慕容晚晴的意料,到了桑dòng真的身边时,蓦地出剑,一剑刺向了桑dòng真。 桑dòng真骇然失色,闪身避过喝道:“你疯了……” 那声音戛然而止,却见一剑尖倏然从他胸口突出,带出了一点鲜血。 风似凝,慕容晚晴心中大震,一剑同时刺在周太平的背心。 周太平和桑dòng真几乎同时惨叫一声,只是周太平当即毙命,桑dòng真却是一剑反挥,严太玄慌忙退开,神色惶惑。桑dòng真立在那里,不信地望着自己胸口带血的剑尖,摇摇欲坠。 刹那光景,周太平袭击桑dòng真,却被慕容晚晴刺杀,而桑dòng真猝不及防,已遭严太玄的暗算。 一剑穿胸! 那长剑从他背心刺透到前胸,此刻还在他身上。严太玄慌忙躲闪桑dòng真的垂死一击,无暇将剑从桑dòng真的胸口拔出来。 慕容晚晴心中暗恨——恨自己竟大意如此。 原来严太玄、周太平均已被李八百收买,怪不得李八百对茅山宗从不放在心上,他早有对付桑dòng真的方法。 “当”的一声响,慕容晚晴拔出周太平背心之剑,架开了李八百劈向桑dòng真的一刀,手臂发麻,软剑几乎脱手而飞。 可李八百刀势如风般连绵,一刀才落,一刀又出。 转瞬工夫,李八百就连劈三刀,慕容晚晴连挡三刀,退了两步,琴声铮铮激昂。她虽知桑dòng真必死,可心中对桑dòng真此刻的处境有所歉然,不肯多退、让桑dòng真丧命在李八百的刀下。 那一刻,她柔弱尽去,心底的倔qiáng霍然而出,突然反攻一剑,直如拼命一般。 李八百长啸声中,身形陡转,手上黑刀突然不见。 慕容晚晴一惊,却感觉周身寒风凛冽如刀——不是风,而是刀。 那一刻,不知有多少刀砍来,席卷狂沙,颠倒了黑白,倾覆了天下。 慕容晚晴已知不幸,心中突然有分释然。 那时的感觉十分奇怪,她没有畏惧、没有惊怖,有的只是发自心底的释然。她百忙之中,还能向孙思邈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竟想,我若就这样死了,他以后会不会偶尔想起有我这个人物? 她没有看到孙思邈,只见到身影一道,竟破了那无赖四面八方的包围,冲进重重刀山…… 紧接着她就感觉腰间一股大力推来,送她出了bào风席卷的中心。 来的正是孙思邈。 那无赖大惊,他目的明确,显然就是困住孙思邈,先让李八百解决掉其余的人物,再和李八百合力对付孙思邈。 他们没有再小瞧孙思邈。 因此,那无赖一上来就以快对快,以攻做守,看似招招进攻,实则如作茧缚人,只想将孙思邈困在茧中。 可他想不到,孙思邈想走就走,身法无半刻停滞。 那无赖惊诧之时,亦复骇然,暗想,只怕寇谦之盛年之时亦没有这般身手。 孙思邈冲出无赖的包围,将慕容晚晴推出刀山狂风中心,却将自己置身在万劫不复之地。 无赖惊,李八百却狂——狂啸中出刀,刀山霍然变成了铅云,层层叠叠地压下,其中夹杂着无数道黑色闪电。 孙思邈退走,同时伸手抓住了桑dòng真的肩头。 他那一刻,脚步错乱,不知走出了多少步,那铅云刀山步步紧bī,似慢实快,似虚还实,但始终落不到他的身上。 陡然间,孙思邈一声清啸,倏然带着桑dòng真冲出了泼风刀的笼罩。 火光大耀,似乎整个天空都亮了。 慕容晚晴才站稳身形,见状心中一喜,突然秀容惨变,嘶声道:“小心!” 她看到了孙思邈没有看到的危机。 李八百、那无赖冲到孙思邈的近前。 孙思邈凝神要战,突然bào喝一声,手一甩,竟将桑dòng真丢了出去,然后踉跄后退,一直退到一棵树下,这才站稳。 慕容晚晴和冉刻求几乎同时冲到孙思邈身边,喊道:“先生……” 就见一股鲜血从孙思邈背心处流淌而出,沿着那大树淋漓而下,竟呈灰色。 孙思邈脸上也笼罩着一层灰色,双眸微张,讶异地望着远远的一人。 冉刻求心头狂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容晚晴却秀眸圆睁,怒视着一人,几乎咬碎了贝齿,一字字道:“你好卑鄙!” 那人脸上闪过分不自然,但转瞬笑笑道:“姑娘过奖了。” 风已停,杀气更浓,李八百、那无赖均已住手,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笑意,然后望向那人齐声道:“桑道长当得起慕容姑娘的赞赏。” 出手暗算孙思邈的,竟是桑dòng真! 桑dòng真胸口还流淌着血,一柄长剑穿胸而过,染得如雪的白衣斑驳一片。 可他受了这种重伤,出奇地没有摇摇欲坠,立在那里,看起来比长枪还要挺直。 他不是受了致命的暗算吗,怎么会和没事人一样? 冉刻求大惑不解,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到目前只知道孙思邈负伤了,而且遭遇重创,而出手暗算孙思邈的,竟是孙思邈救过两次的茅山大弟子——桑dòng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