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晚开始断续到黎明, 天生牙便躁动不息。 刀在刀鞘中晃动,发出碰撞的声音。它像是在提醒什么,但表意不明。 约莫是嫌吵, 杀生丸的手落在刀柄上,握紧。当手心的温度传递,天生牙确实安静了下来, 但大妖怪知道这安静不会持续太久。 旦他松开手,天生牙会继续躁动。 秀气的长眉微蹙,杀生丸陷入了沉思, 思考着刀的异常。 待缘做好早食, 正打算喊他用饭, 就见杀生丸忽然放开了刀,仰望天际。 不多时, 他起身, 似乎在等人来。 缘没有多问, 只是顺着兄长的目光朝天际去。 很快, 先是风送来了熟人的味道, 再是天空中飘来一朵拉长尾巴的云, 其上踏着头三眼牛, 牛背上又坐着个脊背佝偻、衣衫不拘的老头。 是刀刀斋。 霎时,天上地上个照面,三眼牛猛猛立刻加速, 风驰电掣地朝狗兄弟的方向冲来。 就听得“噼啪”声雷响,猛猛已落在兄弟二人面前。 “哞——”发出累死牛的声音。 “啊呀,真是让好找!”刀刀斋坐在牛背上,开场抱怨,“你们真会找地方, 这干净得连特别的味道也没有。” “太为难老人家了,可不是白犬,没有那么灵敏的鼻子。不是天生牙在呼唤我,可找不到你们。” 颤巍巍地爬下猛猛,刀刀斋继续唠叨。 “真是的,你们对天生牙做了什么?让它的呼唤变得断断续续,好几次我以为找错了方向。” 风起,吹得狗兄弟的白发翻飞。他们顶着同款冷淡脸,以同个姿势揣着手,安静地看着刀刀斋表演。 刀刀斋:…… 斗牙,你的两个儿子就没个讨喜的主,全生了张讨债的脸。 杀生丸:“刀刀斋,你来做什么?” 刀刀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刚做好的锅肉粥,再艰难地移到天生牙上:“感觉天生牙‘醒’了,来帮你。” 又飞快地将视线挪向肉粥,“为了找到你,从昨晚启程飞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不沾。好几次飞错了方向,不小心闯进了大妖的地盘,被追杀了路。” 说到这份上,意思也算明白了。 老刀匠千迢迢而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他来免费办事,蹭一餐饭应该可以吧? 然而,杀生丸不吃这套:“天生牙怎么了?” 大妖怪要先到别人能给他什么,如果报酬附和价值,他不会吝啬给予。可要是刀刀斋给的东西不得他青眼,别说餐饭,连粒米也不会给他。 闻言,刀刀斋的肚子应景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缘:…… “刀刀斋爷爷,你也坐下用早食吧。” 缘到底是个人,抵不住老人家的讨食。他料想刀刀斋是个老人,食量应该不大,碗管饱,只是多双筷子的事。 可谁知,有些妖不能看表象。 刀刀斋喜极而泣:“好,那我先尝口!” 杀生丸揣着手,放任弟弟去直面老妖怪的恶意。 缘拾掇出了副新碗筷,正说着:“请用这个……额?” 只见刀刀斋半点不怕烫,他直接端起锅子张大嘴,把整锅粥全倒进深渊巨口之中!然后飞快地咀嚼,伸长脖子咽而下。 “多谢款待!”刀刀斋打了个饱嗝。 缘:…… 【那我先尝口。】 尝口…… 这叫“口”? 他把整锅粥全喝了!口也没给他和兄长留! 缘平静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锅,反手『摸』上了小牛。 他终于明白杀生丸为什么对刀刀斋态度不好了,想必是小时候也被这为老不尊的刀匠骗过吧? 他拔出了小牛。 刀刀斋悚然一惊,暗想是他走眼了。 之前因为犬夜叉年纪小,就算这孩子天资极高,受到了千夜红的青睐,他也没特意关注过他。 可是,当孩子刀在手,冷然站在他面前时,那种与刀贯通、融为一体的通透感,让他听见了刀在欢呼的声音。 天生的、被刀喜爱的孩子…… 刀刀斋怔愣出神。 恰在这时,杀生丸见幼崽吃了教训,也记住了教训,才开口道:“退下,犬夜叉。” 缘面无表情,只是听话地收起刀往兄长身后走去。不过,他到底在犬山城打磨数年,又刚被刀刀斋坑了次,不做点什么似乎过不去吧。 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凡事宽容”的继国缘了。 跟随兄长日久,他也是——有脾气的! 缘即刻垂下犬耳,把小手『揉』上肚子。他学着五条流肚子饿了讨食的语气,站在杀生丸身边低声道:“可是,兄长……” “犬夜叉也好饿啊。” 兄长,饿饿,饭饭! 仰起头,缘确实很委屈地抖了抖犬耳:“他口也没给留,犬夜叉……真的好饿啊。” 刀刀斋:…… 杀生丸:…… 愚蠢的幼崽,惯会用人类的伎俩撒娇说谎,真是学坏了! 第一次说不用“”而用“犬夜叉”,不就是希望他杀生丸砍刀刀斋几刀吗? 区区一锅粥,也值得幼崽惦记?但,刀刀斋的做法确实不妥,完全是在他杀生丸手抢食吃。 敢从他手抢食,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好了,这次换杀生丸把手搭在刀柄上,眼神极冷:“刀刀斋,你来找我,最好有足够的理由。” 杀气四溢。 刀刀斋再不敢打马虎眼,赶紧把说全了。 简言之,他是个称职的刀匠,虽然天生牙已锻好售出,但他依然会承包天生牙的“售后服务”,无期限。 其中,售后服务的业务包括但不限于:牙刀的保养、牙刀的折断修补、牙刀的重锻,以及牙刀身体或精神不舒服时,专业刀匠为刀提供免费治疗…… 而他昨晚睡得昏天黑地,结果被天生牙远程唤醒。 为最具刀匠精神的妖怪,刀刀斋非但没有抱怨,垂死梦中惊坐起,骑上老牛找兄弟。为的,就是治天生牙的“心病”。 “天生牙苏醒了,在你逐渐变得‘完整’的时候。”刀刀斋打量着杀生丸,说实,他没看出杀生丸“完整”在哪里。 不是……跟以前个样吗? 但天生牙不会骗妖过来被狗杀啊。 “完整?”缘蹙眉,“兄长一直很完整!” “不。”刀刀斋果断道,“杀生丸,你自己应该能感觉到吧,哪里发生了变化。你的心——”刀匠指着心脏的位置,“生出了以前没有的情绪,是怜悯,是认可。” “这种情绪的变化,惊动了天生牙的感知。” 天生牙,把能起死回生、掌握着冥界之力的刀。它对冥界乃至天界之物都有极强的主宰之力,唯一的“缺点”是斩杀不了活物。 偏就这点,让它在杀生丸眼里形同废铁。 但只有刀刀斋清楚,天生牙择主极其挑剔且苛刻。 它求主人同时兼备神『性』和魔『性』,求主人使用它却不会滥用它,更要求——主人具备慈悲之心。 刀刀斋原以为,斗牙王死后再无第二人能使用天生牙,却不料,天生牙自动择主了杀生丸…… 它似乎对斗牙的长子极其喜爱? 命啊,像杀生丸这种冷血的大妖怪,过千年都不会生出慈悲心的! 那时,他真是日夜感慨天生牙跟错了主人,恐怕守辈子活寡。没想到打脸来得猝不及防,这才年而已,天生牙就醒了。 “杀生丸,你的点慈悲心唤醒了它。” “现在,天生牙希望你使用它。” 气氛时安静了下来。 刀刀斋疑『惑』眨眼:“你们都不反驳一下‘慈悲心’吗?” 说起慈悲心,俩兄弟居然都没反应,不应该啊? 他寻思着,正常场景不该是犬夜叉立刻反驳“的兄长才没有慈悲心”,或,杀生丸嘴硬说一句“杀生丸没有这种无聊的东西”吗? 结果,缘耿直道:“兄长一直是个温柔的人,有慈悲心很奇怪吗?” 刀刀斋:…… 你说的杀生丸我认识吗? “使用它?”杀生丸跳过题,抽出刀细。 当他认真尝试与天生牙沟通时,忽然发现,他感知到了刀的“脉搏”。 原来,天生牙并不是一把“死”刀,而是他从未有耐心了解过它。 而刀的脉搏与人类的心跳声无异,是噗通、噗通的轻响。虽微弱,也结实有力,每振动一下,刀刃仿佛会跟着颤动,在空气中一层层『荡』漾出只有他能看见的重影。 刀在呼唤,呼唤他……使用? 怎么用? “你想说什么,天生牙?”杀生丸问道。 天生牙的振动越来越强,似是冥冥之中的牵引,刀刃带动刀柄,股力传递到杀生丸掌心。 它牵引着他,转向,再转向,直到—— 把目标锁定在缘的身上。 颤动、疯狂颤动!明明现场没有兵器交接的声音,杀生丸却听出了万千刀剑的嘶鸣。 这嘶鸣,源于虚无,源于亘古,源于不可说的时空。他能听见它们被折断的脆响,能听见它们主人的哭嚎…… 杀生丸垂眸,透过天生牙的力场看向无所知的孩子。 刹那,他的心眼一片通透,而四周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变得如永夜漆黑,只剩一轮残月挂在头顶。 眼中的『色』彩全数抽离,脚下的土地化片连绵的白沙。他“见”白沙之上的魍魉和血『色』,“见”他的弟弟站在空旷萧索的天穹之下,用疑『惑』的金眸注视着他。 “兄长?” 孩子就站在他面前,可此刻,杀生丸却觉得双方离得无比遥远。 天生牙的波动越来越大,他“见”个巨大的黑影从孩子身上升起,逐渐形成只身负白骨、形同白犬的兽形巨怪。 那巨怪俯身,垂下头颅,用近似白犬的前爪拢住了孩子…… 它低下头,下巴凑在孩子头顶,亲昵地蹭了蹭。 天生牙的杀气开始流泻,似乎巨怪的出现让它意识到了威胁。牙刀对巨怪生厌,对幼崽戒备,又希望他现在出手,趁早斩断些什么。 “兄长,你怎么了?” 杀生丸猛地闭上眼,收刀入鞘。 片刻后,杀生丸道:“刀刀斋,在被砍之前滚。” 刀刀斋这会儿骨头贼硬:“得知道你对天生牙了解到哪一步了?” “能看到幽冥之物。”杀生丸还算配合,但耐心已到极限,“别让说第二次。” 刀刀斋停顿了会儿,麻溜地滚了。 至此,幻象散尽。天幕依然是蔚蓝,『色』彩终回归大地。没有白沙和白骨,幼崽的身上也不曾趴着形似白犬的巨怪。 缘仰头:“兄长,你没事吧?” 杀生丸平静道:“有事的是你,犬夜叉。” 缘有点懵。 “你的身上有东西,不知道吗?”杀生丸相信自己的判断,“天生牙想要斩杀隐藏在你体内的‘妖怪’。” “妖怪?”缘想了想,“算是……诅咒吗?” 杀生丸不语。 绒尾顷刻拉长,卷住幼崽的身体。他拔高往天上飞,没为去哪儿做说明。 缘朝下去,发现阿吽好好的只双头龙坐骑,已经被驯得狗『性』十足。它见两位主人飞走了,便叼起锅子放溪边冲会儿,知道放进狱门疆。 想来,等阿吽把落脚点收拾干净了,总会跟上来。 不容易啊,现在连坐骑也学会做这么多杂事了吗? 但重点不是这个…… “兄长、兄长!”缘拍拍绒尾。 杀生丸颇为不耐烦地转头:“安静点,半妖。” “可是——”缘诚恳道,“犬夜叉真的好饿啊。” 兄长,饿饿,饭饭! 杀生丸:…… 该死的刀刀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