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霓脸色难看,没动弹,郭世敏就把茶几上的两包药,直接放到了卫霓紧握的双手上。 “这个医生的号很难挂,我也是托人走了关系,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些。这是三个疗程,先吃来试试。” “我等会再吃……” “现在吃。”郭世敏盯着她,不容置疑道,“晚上你还要再吃一次,间隔时间短了对身体不好——你是学医的,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卫霓沉默半晌,在郭世敏的盯梢下,撕开了补药上开口的锯齿。 药很苦,从喉咙灌进肠胃,谁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呕吐的冲动。 一如她的生活。 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令人艳羡的婚姻之下,隐藏着多少只能默默吞咽的苦涩。 郭世敏用戴着翠玉手镯的右手拉了拉落下来的酒红色真丝大披肩,等她放下空空的两袋补药后,又说:“我们医院请了上海的一位妇科专家来坐诊jiāo流……” 卫霓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 郭世敏的每一个字都让这个空间里的空气愈加稀薄。 卫霓从嗓子眼里挤出微弱的声音,就像扑腾的溺水者对船上人的最后一声哀求: “妈……” 郭世敏恍若未闻,坚定地说着她想说的话。 “人家年轻人不生孩子是拼事业,你拼什么事业?我让你来我的医院,你又嫌专业不对口。要我说,没有比这更对口的了——工作轻松,能够兼顾家庭。有我在,难道谁还会安排你坐诊吗?” “你别嫌我唠叨,你张阿姨的儿媳今年都生二胎了,你们是同一年结婚的,她前天遇见我,还问我你有消息了没有……我听在心里,也为你着急……” 一句一句。 一句又一句。 一天接着一天。 变着法子说她已经疲于应付,并且无能为力的那些话。 “所以他们才欺负你。” 脑海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刺破了卫霓心底最深处的隔膜。 那些她抑压了许多年的委屈,悲痛,愤怒——在这一刻忽然喷涌而出。 “别说了!” 郭世敏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既有第一次被她忤逆的不可思议,又有权威被威胁的愤怒。 “一提生孩子的事儿你就开始激动,你是不是平时就很焦虑?你知不知道,心情也是很影响备孕结果的?” 蛮横无理的罪名让卫霓的眼泪夺眶而出,这变相证明了郭世敏关于“焦虑”的指责,卫霓有口难辩,情绪彻底崩溃,捂着脸痛哭失声。 郭世敏还在责备,可她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卫霓只感受到自己心脏的鼓动,以及指缝里不断沁出的泪滴。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抓着一块破木板,艰难地漂浮在海làng上的人。 还没到真正的绝路,但她看不到希望。 一直以来,她独自沉默地吞咽压力,母亲望子成龙的期盼和父亲中年失意的困苦都让她无法倾诉苦楚,总是忙碌的闺蜜在无形中渐渐疏远,再加上如今丈夫的背叛——她张嘴向四周发出求救,喉咙里却静默无声。 郭世敏站了起来,语气又恢复到了先前卫霓还没打断她的时候: “刚刚我说的专家jiāo流会诊,就在下周六,我已经给你预约好了时间,到时候——” “妈!”一声怒喝从玄关响起。 伴随一声砸门,成豫连鞋都没换就大步雷霆走进了客厅。看到抱膝痛哭的卫霓和茶几上的一箱补药,他脸色更加难看,qiáng压着满脸的怒火道:“妈,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送来的吗?” “什么不要送来?你以为这是毒药,是害你老婆的?我是吃多了撑的,又出钱又出力,还搭上自己的人脉——就是闲得慌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儿做?”郭世敏怒不可遏道。 “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这事急不来!我和霓霓现在都年轻,不着急要孩子,我——” “年轻?!”郭世敏发出一声刺耳的嗤笑,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分别指了成豫和卫霓的方向,“你们两个,一个二十七一个二十八——年轻?你是在说给我的脚背听吗?” “妈,你别管了!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自己心里有数!” “你是心里有数,你一直心里有数!”郭世敏激动不已,“辛辛苦苦学医出来,不接手家里的医院,偏偏跑去开什么娱乐公司!我给你选的女人你不要,非要娶一个bào发户的女儿!” “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妈私奔也要嫁给她爸……你知不知道,要是放在古代,她就叫私——” “够了!” 成豫bào怒的声音盖过了室内的一切声响。 愤怒和失望让郭世敏那张jīng心保养的脸变得肿胀和扭曲。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连酒红色的披肩落到了地上也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