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雁时给他拉开车门,一样轻松地威胁他,“你敢。” 顾谨书在车上低低地笑。 没有几个人在心仪的人面前肯见好就收,傅雁时得寸进尺地说,“折腾一天,饿不饿,带你去吃饭?” “我楼下吃碗馄炖就好,不用了。” “算我一碗。”傅律师心安理得要求吃软饭。顾谨书转脸看看他,倒是没拒绝,“那个店很小的。” 傅雁时低头在手机上跟同事聊工作,头也没抬地答应道,“不管,你请客。” 到顾谨书家楼下已经是深夜时分,小店马上打烊。傅雁时本来不怎么饿,但店家麻利的端了两碗馄炖上来,热气氤氲,鲜美的汤头味道散开,叫人食指大动。 他吃了两口,“不错,挺好吃。” 顾谨书喝汤喝得鼻尖略有些冒汗,傅雁时拿纸巾给他,“你很喜欢吃这个?以前没听你说过。” 以前顾谨书做饭,傅雁时吃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合自己胃口的,他从来不知道哪些是顾谨书喜欢的,哪些是他不喜欢的。 顾谨书点点头,“馄炖和饺子都喜欢。” 虽然会下厨,但顾谨书自己其实会把生活过得非常简单,喜欢这两样纯粹是因为做好了可以速冻放起来,对以前需要工作到凌晨才回家的他来说,没有更快手的东西了。 傅雁时家里的人没几个有中国胃,他妈妈拿手的是好看不好吃的烘焙和不厌其烦的沙拉,对这类包馅料的东西向来嫌肉不新鲜,勒令他不准吃。 但其实吃什么从来是不重要的,一起吃饭的人才最重要。 这一夜没有下雪,但风依然很紧,顾谨书躲在漆黑的门dòng里,瑟瑟地对傅雁时说,“开车小心。” 傅雁时看他怕冷的那个样子,“你就不能在房间里装个能制暖的空调?” 顾谨书头一回在他面前理直气壮地说起关于花钱的事来,“不划算啊……换一个空调房东要涨价的。” 傅雁时顺口就想把这件事揽过来,可又想起两人在机场门口的对话,生生憋住了。“嗯,我先回去了。” 他刚到家,助理就发来信息,说是明天所里一早要办年底总结,又问他后天在A市的年会去不去。 刚调职就不去这些活动实在不合适,傅雁时只能答应。按时间日程定完机票,算起来两天都没什么空去找顾谨书。他皱眉在桌前盘算,给顾谨书发短信。 “睡了?” 顾谨书刚洗完澡,他擦着头发,趴在小书桌上,回他的短信,“还没有。” “馄饨挺好吃的。” 手机上弹出这条消息,顾谨书有些好笑,他分明在店里的时候就说过了。 “还想吃。”傅雁时靠着椅背,点击发送。 邀约的意思悍然如司马昭之心,顾谨书失笑,对他幼稚又拐弯抹角的行径不予置评,回了一条,“嗯。” 傅雁时坐不住了,他把电话打过去,“「嗯」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顾谨书趴在桌上,看自己发梢的水珠滴下来,汇聚成了小小的一滩晶莹,明摆着同男人装糊涂,“答应什么?” 傅雁时轻声一笑,稍停了几秒,一副邀请人去约会似的紧张口吻问道,“答不答应跟我吃饭?” 顾谨书坐起来,有些揶揄的笑他,“吃馄饨也要和别人一起吗?” 傅雁时走到书房的落地窗边,望着顾谨书家的那个方向,自然回答道,“你是别人吗?” 两人都在电话这头无声的笑起来,一时间只能听到手机里电流若有若无的滋滋声。顾谨书忘了自己头发都没擦gān,倒在chuáng上回答道,“最近我每天十点回家。” “楼下小店十二点打烊。” 不知是谁,远远放起了烟火,一朵一朵或金或银的闪烁在夜空里。傅雁时举着手机,望着那片烟火,温柔对他道,“知道了。后天去找你。” 这晚顾谨书睡得不错,第二天起chuáng的时候气色好了许多。他吃完饭去游离准备开门,发现罗舟又提前到了,正在收拾。 “嗨。”顾谨书和他打招呼,去工作间换好围裙,出来清理吧台。 罗舟打扫完外场,正在摆一些装饰,他听见顾谨书一面整理一面哼歌,扭头问他,“今天心情很好啊?昨天你说有急事,都解决了?” 顾谨书点头,“嗯。拖了很久的一件事,解决了。” 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傅雁时的车却突然出现在店门口。他匆匆走进来,瞥了一眼罗舟,对顾谨书说,“要杯单品。” 傅雁时刚刚和同事吃完工作午餐,他一看还有三四十分钟的时间,不知怎么就在办公室坐不下去了,非要开车跑过来买咖啡。 顾谨书眨眨眼,“什么豆子?” “随你。” 两人再没有jiāo流了,顾谨书安静地做咖啡,傅雁时安静地看他。打包的时候,顾谨书怕他开车不小心洒出来,还在纸袋上多封了一道。 傅雁时开车走了,罗舟才走到吧台前问他,“你跟他……” “他昨天帮了我很大的忙。”顾谨书猜到罗舟会问,边冲洗器具边解释。 罗舟欲言又止,斟酌半天才说道,“高中时候你应该也听说过……他jiāo友经历挺丰富的,况且你之前不是也觉得他……” 顾谨书把壶具摆回架子上,他当然记得,傅雁时高中花名在外,学校里不少男男女女都对他趋之若鹜。 他转身看着罗舟,明白对方的话大部分是源于真心实意的关心。“我知道他之前的事。” 顾谨书神情有些复杂和矛盾,他低着头看了看自己水浸得略略发红的指尖,“那晚我也和你说过,他和我以前……” 他说着又把手揣进兜里,有些释然地笑着说,“一段不算太愉快的生活纠缠在一起,我确实想从那段生活里走出来。” 吧台里的虹吸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顾谨书过去关了火,从咖啡机上拿下两只温好的杯子。壶中的黑咖啡汩汩流向粗陶杯,顾谨书推了一杯给罗舟,自己抱着一杯浅浅啜饮,“不过任何一段生活,都不会全是yīn影——”他说着又自己低低的笑起来,“让人留恋的片段里,也同样有他抹不掉的痕迹。” 罗舟站在正对店门的风口处,一阵微寒的风扫过,他拢好自己的领口,依旧不太甘心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他……呃,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咖啡杯里纯黑的液体倒映出顾谨书平静又温和的眉眼,其实他自己也并未完全下定决心,因为傅雁时实在是个有太多不确定性的人。 可这么久以来,顾谨书无法约束自己为了他反反复复的犹豫。 犹豫,是两种势均力敌的欲望的对抗。如果两种选择,有一方展现出压倒性优势,自然是不可能有所犹豫的。 和傅雁时对抗的,是顾谨书对跨越两人间各种意义上的阻隔而生出的逃避心理。 之前他尝试服从于逃避,是因为从来没有认识到一点: 傅雁时,就是他的欲望本身。 而此刻的顾谨书又是那个会在高中某个夜晚,戴着耳机,听着当时流行的《痛快》,打算溜去走廊尽头悄悄看一眼心上人的男孩了。 “痛快去爱,痛快去痛。” “痛快去悲伤,痛快去感动。” 他在脑海中不自觉响起的音乐声里回答道,“想过,想不明白,所以想试试看。” 25. 两天里傅雁时连轴转地参加律所、老团队和新办公室的活动,上午年会最重要的总结部分结束之后,他找了个借口推脱午餐,约宋夕楼和费南吃饭。 宋夕楼看他容光焕发的样子,嚷嚷着这顿得他请客,傅雁时懒得和他计较,让他随便点。“我还有事要你帮忙,这顿先当谢礼了。” 宋夕楼十分警惕,“你又要搞什么鬼?” “请你做法人代表。”傅雁时给他和宋夕楼的杯子里倒上红酒,另开一瓶香槟给费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