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山奋力在每一棵树边大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但他停不下来,他踢开一颗石子,惊起几只寒鸦。而他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裴山觉得手腕上的星星纹身此时竟然豁成一道口子,汩汩流出鲜血。 可他来不及包扎,一手握着血流不止的腕部,一边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鲜血流了一路,像是要给他留下下次来时的标记——前面的地面上血迹斑斑驳驳,是暗红色的印子。 就在裴山jīng疲力竭时,树体蜿蜒的躯gān突然层层盘旋,在层层树gān后面,站着一个英姿飒慡的人。 裴山小口喘着气,脚已经挪不动一步,仍靠身体奋力往前蹭了几下,“你在这……你果然在这……” 那个人越来越近,在裴山逐渐涣散的眼睛里,凝聚成小小的两团影像——笔挺的腰,宽平的肩,眉尾一道浅疤,脚步稳健。 “之白,别走。” 可他话音刚落,寒鸦便呼啸而下,层层叠叠围住了裴山。羽毛和尖锐的喙阻隔住视线,裴山大喊着驱散了群鸟。 再定睛时,茫茫天地,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身影?只剩下几声凄厉的鸦鸣,和零星飘落下来的黑色鸦羽。 “别——走——” 裴山打了个激灵,猛地睁眼,从沙发上弹着翻身坐起。 胸膛仍是在剧烈起伏着的。裴山大口大口喘着气,抹掉了额头上的薄汗。 大梦初醒,又惊魂未定,裴山缓了好一会,都没缓过神来,一直痴痴盯着自己手中的盒子,却舍不得打开它。 一直到老式挂钟叮叮当当敲了七下,他才意识到已经不早了,还没吃晚饭。 这才从沙发上下来,qiáng迫症似的,确认了一遍刚刚那个盒子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裴山努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朝外张望着。 雁城天黑的晚,又是夏天,这会外面路灯刚刚亮起来,有带着蒲扇和小孩出来散步的老人,还有吵吵闹闹一路的小夫妻。 一切如常。 裴山揉了揉太阳xué,准备点一份外卖。 刚把手机掏出来,突然看到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大奔,锃亮,新车牌,车里人把喇叭按得直响。 裴山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司机要狂按喇叭,低头继续摆弄自己的手机,结果玻璃门“砰砰砰”被敲了三下。 猛地抬头,裴山在玻璃倒影里看见唐立言的脸。 ——没穿警服,很简单的白T恤和短裤,站得笔挺,却一脸吊儿郎当样。 即便如此,裴山仍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 “之……之白?”裴山不觉摩挲着自己左手手腕上的纹身,“你回来了?” 第16章 唐先生,归我 “裴老板~劳烦开个门呗?” 唐立言在门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裴山来开门,于是又敲了几下玻璃,瞅着屋里人笑,“这做生意,怎么做到一半,把门窗全锁上了?” 裴山这才回过神来,把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统统赶出脑子,尽可能让自己脚步不那么乱。 门开时,裴山发现,除了唐立言在场外,还有蔡寻跟一个穿着衬衫的男人。 “唐警官?”裴山清了清嗓子,“怎么突然……” “嗐,这不为民排忧解难嘛!” 唐立言把蔡寻往前一搡,huáng毛踉跄着就来到裴山面前。 裴山冷眼看着蔡寻,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唐立言。 “来,小朋友,把你跟街坊嚼过的舌根儿,当着裴哥哥的面再讲一遍。”唐立言特意把“小朋友”咬得特别重,称呼裴山的那三个字又带着拖长的尾音,滑稽的很。 裴山没忍住笑了。 “什么玩意儿?你叫谁小朋友呢!”蔡寻扯着嗓子喊,“我他妈疯了才跟你来这脏地方!呸!” 蔡寻说着就要出门。 唐立言一时没搂住火气,眼疾手快地扯着蔡寻的后领,拽小jī仔似的,把他拎到裴山面前。 “怎么着,当着正主的面儿又不敢说啦?”唐立言笑道,“不是嘴硬吗?怎么这会儿怂了?” 蔡寻低下头,没做反应。 唐立言不耐烦地催道:“别磨叽了,就你这chuī牛x法,再严重点人家真能告你诽谤。趁现在人家大气,你在这亮亮堂堂道个歉,就算替你爸那厂子积点德得了。” 裴山在一旁听着,一开始是云里雾里的,到这才算是明白过来,心里顿时又酸又暖。 其实这么多年了,风言风语多少都传到裴山耳朵里过。最过分的时候,他连买个菜都要看人眼色,只要一转身,就能听见嘀嘀咕咕的声音。 人对自己的名字会非常敏感,因此,裴山很确信他们在聊他,至于聊什么,他不知道。 第一年,他作为外来客,收到了一些街坊的好奇询问。大家不能理解为什么我总是要在十二点的夜里去那条巷子,又为什么放着条件更好的房子不租,跑到青壮劳动力出走、老人小孩扎堆、治安混乱的洪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