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检察厅的制服是灰色的, 裁剪非常修身, 穿着之后会自带一种威严, 制服上还保留了一些古老的纹样, 以表达对这个岗位的肯定和尊重。但这个岗位太和真相较真了,所以即便大家尊重他,也不会喜欢他。 检察官都不近人情? 大抵如此。 所以这里几乎没有omega, 他们的心总是太软,在这里这个特质是个缺点。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有一个omega不但留在了检察厅,还做到了专职检委会委员的职位。他个子不高,有一双深邃的黑眼睛,和一头黑发,他不具备omega常见的柔弱美,如果不是信息素, 别人可能会误会他是别的性别。他的黑色文件包里总是鼓鼓的,当嫌疑人试图说谎时, 他就会从他的文件包里掏出些东西, 拆穿对方的谎言。 他的名字叫夏尔.费尔南,他在检查系统里以实干闻名,他不喜欢呆在办公室里看文件,他就喜欢亲自和嫌疑人打交道。 检察厅把这个重要的工作交给了他,让他全权负责这起一级罪犯逃逸的重大案件。在此之前,他已经筛查过了几百个重要嫌疑人,其中包括艾尔文.赫尔曼曾经的助手、曾经的导师、当时负责看护他的所有医护人员等等。但他打开警方提供的最新调查资料时, 他被这个看起来并不相干的人吸引了,所以他决定亲自跑到这个偏远星球把他“捉”回来。 “您好,介意我坐你旁边的位置么?格斯·施利芬先生。” 客舱很大,很舒适,对于嫌疑人,警方和检方还是会保持友好。 嫌疑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窗外的风景很好?”夏尔打开桌板,放上了两个杯子,“你想喝咖啡,还是茶,或者来点酒?” “我喝冰水,谢谢。” 夏尔给大厅里的法警做了个手势,有人端了一杯冰水过来,他自己给自己冲了一杯红茶,加了很多糖。 “解开他的手铐。” 法警没有异议,他按照命令输入密钥解开了电子手铐。 “我希望我们能够谈谈,毕竟旅途很长,干坐着会很枯燥的。” “……” “这是国家安全事件,取证阶段你没法请律师,所以我想谈谈也无妨吧?” “……” “窗外的风景有那么吸引人?您……是,我看看,”他翻了翻资料,“还真是一位alpha,正常情况下,只要有omega出现,一公里内的alpha都不会再关注眼前的风景,施利芬先生。”夏尔耸耸肩,“我就在你半米之内,你却在看窗外的破恒星,这行为让我很困惑。” 施利芬转回头:“……我要怎样做才能让您不困惑。” 夏尔把水递到他手上:“放轻松,您之前见过omega么?” “我还没这荣幸。”施利芬喝了一口冰水。 “那您对我的态度可就太冷淡了,大多数alpha第一次看到omega的时候都会像一个青春期小孩一样可爱。” “长官,”施利芬冷冷地看向他,“我一个小时前还在接受勋章,一个小时后就被告知自己是个嫌犯!我想大多数人此刻都没法像个青春期小孩一样可爱!” “抱歉,因为我经常目睹这样的事情,所以我的确忽略了你的感受,就这一点,我向你道歉。”夏尔靠上椅背,“不过这又不是羁押,你犯不着紧张。” “我也是监狱系统的人,我明白我现在的处境,这世间最难的事无非就是向疯人院证明自己不是个疯子。” “但这次我们找到的大多数人都不是’疯子’,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出逃犯,而不是要给谁定罪。如果目的是定罪,那就该让警方来抓人。我们是检察厅,即便我们真的找到的是包庇逃犯的人,只要对方能够提供线索,我们也有办法容忍这种行为。” 施利芬深吸了一口气:“那个艾尔文.赫尔曼?” “是的。”夏尔递给他一份资料,“他逃离联邦监狱后一直很活跃,在这几个月里可发生了好几件大事,离首都最近的大黑洞因他而塌缩了,首都的电子防御系统被他搞到崩溃,他甚至还让法玛古斯塔星撞上了另一颗行星,一会儿我们路过那里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两颗可怜的行星正在燃烧。” “我在新闻里看到了,修养的那几天里新闻都在报道这个。”施利芬把资料还给他。 “你似乎对此并不关心。”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我不想浪费时间在和我无关的事情上。”施利芬重新端起了他的水杯。 “就像你说的,你是个监狱系统的人,你对这一切都很了解。我想你在看到新闻的时候就能猜到会有今天吧?你应该对我们调查国家安全案件的流程非常熟悉。你早就感到了危险,甚至连和他相关的信息都选择刻意回避。所以,第一次见到我的人时,你脸上的惊讶是装出来的。”夏尔.费尔南看着他的蓝眼睛,“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监狱长的惊讶也是装出来的?”施利芬反驳。 “他退伍之前一直在前线,在进修期间他学习的是管理学,进入监狱后他一直从事管理,他的法律知识和刑侦知识不会太专业。这一点你和他不一样,来之前我已经调查过了,你在从军队转入警校前还在部队里做了一年的安全保障工作,这一年里你和警方、检方打的交道还挺多的。”夏尔反驳了他的反驳,“你绝对可以预测到现在的情况。” “是的,但你绝对是我接触过的检察官里最难缠的一个。” “你脸上的笑容是……我得到了你的认可?” “是的,我没想到omega会像你这样,这和我的认知有所不同。” “谢谢你的表扬,”夏尔突然收起笑容,“那么就请解释一下你为何要假装惊讶吧。” “如果你可以调查军部的机密文件,你就会发现我也曾身处类似的事件中。我知道大人物之间的纠葛会牺牲到小人物。也许就像你说的,你们现在只是希望尽快抓到你们的逃犯,但如果要让法官定罪,你们就需要拿出相应的证据,如果我恰巧处在了这个证据链里,你们很有可能牺牲我而去获得一点东西。作为omega,你也许不知道一个alpha要从战场回到后勤有多难,你更不可能知道我经过了哪些努力才从军队转入警校。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做这样的牺牲,即便你们也许是为了什么更大的正义,我也不想,你明白么?” “你的解释很完美,如果我身边的每一个alpha都像你这样清醒可靠,我想我就不用靠omega维促会安排相亲了。”夏尔哈哈笑了起来。 “长官,我明白,完美的解释只会让我显得嫌疑更重,大家总是本能的怀疑那些看起来理性冷静的人,总觉得他们隐瞒了什么。反倒是那些愤怒的,大喊的,叫嚷打滚的人才更容易获得信任。您的讯问也完美,”施利芬也笑了起来,但他的笑里更多的是无奈,“不过,如果大多数omega都像您这样,我大概也得靠omega维促会帮我寻找真爱对象了。” “你说笑话的时候比正经的时候可爱。”夏尔一手扶住额头撑着小桌板,一手翻着桌面上的资料,“可惜你这次情报有误,这位逃犯的定罪不需要任何证人,因为抓住他后他都不见得会上法庭。我根本就懒得跟没有嫌疑的人谈话,我之所以现在在这里和你交谈是因为你真的有问题。” “我不知道我的嫌疑在哪?我和我的机甲一直飘在太空,难道这位逃犯藏在我的机甲里?”施利芬觉得这一切简直不可理喻。 “在核磁风暴后,你的机甲就没有录像了,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自己一定在机甲里?” “因为我是清醒的!我就坐在那里!”施利芬摊开手,“我当时只是一个可怜的家伙,我只是想着要怎样活下去,我没空去给自己搞个不在场证明!难道我那时候不该求救,而该去修摄像机么?” “那我们可以不可以做个假设。” “假设什么?” “假设你被消除了记忆。” 施利芬摇摇头:“……荒谬。” “我们可以找个学院联合会的人给你做个检查,我想任何事只要发生过,就会留下痕迹,大脑不会例外。”夏尔合上资料准备站起来,“在抵达首都前,你还可以睡几个好觉,祝你旅途愉快。” “你在学院联合会工作过?” “并不,”夏尔停下脚,“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这里有个纹身。”施利芬指了指他的脖子,“那是联合会的徽标。” “你看错了,”夏尔大方的拉开了衣领,“联合会的徽标是无花果叶,我的纹身只是一片普通的树叶。联合会的人都喜欢注射安抚剂,在那里工作的人是不会有信息素的。” “哦。” “还有别的问题要问么?” “没有了……”施利芬别过了脸。 夏尔朝他的手下点了点头,一个人走过来重新把这位嫌疑人拷在了座椅上。 座舱门关闭后,一位法警带着夏尔走进了监控室。监控室就在座舱后面,这个房间遍布监控仪器,监控的对象就是座舱里的那位乘客。刚才他们谈话的一举一动都会在这里被测量,被分析,以得到纯客观的结论。 “他的心跳,血压,皮肤电信号一直都很稳定。”一位技术员打出了图,“只有你站起来离开时,他有些焦急,他的情绪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波动。” “他想挽留你,长官。”这里大多数人是beta,他们都笑了起来。 “是的,他想挽留我,这种饥渴的状态很符合alpha的特质。但就像他说的,他表现得实在太完美了。”夏尔仔细看着图,“这个峰值是哪里?” “这个?”技术员注意到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波动,“你提到要给他做检查的时候,他的血压上升了。不过我很好奇,长官,现在真的有技术可以检查出大脑被消除记忆的痕迹?” 夏尔摇摇头:“我骗他的,他对检查这件事很敏感……把他的名字划到重点嫌疑人里。” 技术员提醒他:“我们还有三百多个人要谈呢,隔壁舱就还有六个,我敢说每个都会有点这样那样的问题,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重点嫌疑人名单里都是些和艾尔文.赫尔曼有过直接接触的人,把他放进去不合适吧?” 夏尔没有回答他,他仔细看着屏幕。 突然,他说:“哦,我的红茶忘了喝了。” 技术员:“……” 关押嫌疑人的座舱舱门被重新打开,这位omega检察官带着他的信息素再次出现在了门口,施利芬看他后表情显然一愣,但他对此没有理会,只是径直走到桌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然后,他把空茶杯缓缓放回了桌上。 “施利芬先生,我坚信你知道些什么,我对付过’失忆’的人,我很擅长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