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锡若听得惊叹不已,末了还使劲地捏了捏七喜的胳膊,又按了按他的肩膀,似乎是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而不是一缕孤魂在同自己说话。 七喜被锡若的动作逗得一乐,脸上的凄寒之色倒是淡去了不少,又像以前那样关切地打量了锡若一会儿,问道:“瞧额附爷的神色,仿佛刚刚受过惊。”说着又往宁寿宫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是不是当今皇上吓的您?能把您吓得脸色如此失常,除了先帝爷和如今这位皇上,怕是也没有别人了。” 锡若头如捣蒜地说道:“就是就是。那个人吓人的本领是一流的,我现在三不五时就要被他吓一跳,迟早要得心脏病……呃,失心疯不可。” 七喜面色一松,便安慰锡若道:“额附爷也不用太过害怕了。眼下这位新帝正是用人的时候,您在先帝爷手下办差多年,受先帝爷褒奖远多过斥责,放眼内阁里资历比您老的,除了马中堂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当今皇上大肆提倡孝道,眼下圣祖仁皇帝刚刚奉安,他说什么也不会拿您这种先帝爷留下来的顾命大臣开刀的,免得落下一个先帝遗臣的罪名。” 锡若听得又是惊讶,又是心安,忍不住朝七喜说道:“你这样聪明的人却埋没在这样的地方,实在太可惜了。回头我想个法子让你出宫去,到宫外去一展你的才智!” 七喜听得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方才摇头道:“额附爷,我的所谓聪明才智,都是些被人刻意训练出来的阴险算计,见不得光的,更不敢连累您这样贤良的人。万一有朝一日追查起来,您为我吃了挂累,那让我于心难安。所以我还是待在这样的地方就好了。” 锡若眼睛一瞪道:“什么贤良不贤良的。我还没死呢,不用你急着给我送谥号!”他见七喜脸色急切地还想说什么,便摆摆手说道:“你什么都别说了。你原来帮过我这么多忙,又总是提点我避开各种危险,我要是让你后半生都在这种地方苦熬,那可真是十四爷府里的王八,不是个东西了!” 七喜听得眼里几乎落下泪来,连忙掩饰地用袖子揩了楷眼角,又站起来说道:“额附爷刚才不是说饿了吗?我这就给您弄点吃的。” “好!”锡若大咧咧地往七喜空出来的椅子上一坐,然后又用一种怀念的目光,看着这个与他一道在老康身边相伴了多年的人忙碌,想了一阵便自顾自地笑着说道:“我当蓝翎侍卫那年,你来找我回乾清宫时,还不到你徒弟来宝进宫时那么高呢。” 七喜听见“来宝”的名字,手里的动作停了停,随即又继续着他和面的动作问道:“来宝那小子还好吧?我听说他跟去伺候十四爷了,应该还不错。十四爷脾气虽然大些,待人却还不坏。” 锡若想起来宝在胤祯身边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便笑道:“那就要看十四爷的心情了。” 七喜听见了也笑,又转过身看着锡若说道:“除了额附爷,只怕还真没有几个不怕十四爷发脾气的。就算是现在这位皇上,对十四爷也是头疼得很吧?” 锡若想起那对正在宁寿宫里争吵的兄弟,不禁又皱起了眉头说道:“现在的皇帝会不会头疼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自己只要同时看见他们两个,就会一个头变成七、八个那么大。仁寿皇太后能生出这样的两个儿子来,也真是足以笑傲大清后宫了。” 七喜笑道:“额附爷又在说逗趣的话了。照我看来,他们对额附爷恐怕更为头疼。” “为什么?”锡若瞪大了眼睛问道。 七喜停下手里和面的动作,转过身来正正经经地看着锡若说道:“因为额附爷总是在他们快手足相残的时候,想法子提醒他们终归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想必先帝爷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关节,才给您留下了那道遗诏,盼着不管是他的哪个儿子当皇帝,都不至于有煮豆燃萁之虑。” 锡若被七喜的话说得大吃一惊,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过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知道……你知道老康,呃,先帝给我留的那道遗诏?” 七喜有些奇怪地看了锡若一眼,随即点头道:“皇上拟旨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大概他觉得我是一定会随他去的,所以也没有怎么防备。” 锡若擦了一把额头上惊出来的细汗,又问道:“这道遗诏除了你和图里琛,还有谁知道?”七喜瞄了他一眼,语带安慰地说道:“除了我跟图大人,皇上再没让其他人知道。就连我师父李谙达都不知道呢。” 锡若这才放下心来。老康既然能派图里琛来给自己传旨,那么这个人应该是可靠的――他相信老康熬了一辈子才打磨出来的眼光。 说了半日的话,锡若越发觉得肚子饿得受不住了,连忙催着七喜给自己擀面下面条儿,等到面条刚一捞上来,锡若随便蘸了点酱醋葱蒜,就“稀里呼噜”地下去了一碗。七喜见他吃得这么香,连忙又赶着给他做了一碗蛋花汤,让他就着面条吃了。 锡若吃得舔嘴咋舌地说道:“七喜,你手艺真好。将来一定要跟我出宫去。我们一道儿开中餐馆去吧!” “什么餐馆?”七喜不解地问道。 锡若擦擦嘴说道:“以后再告诉你。”想了想又说道,“你再给我下两碗面条儿,然后再照这汤来两碗。回头给我十四爷和四爷端过去。” 七喜答应了一声,又若有所思地说道:“四爷……” 锡若愣了一下,随即便挥挥手说道:“叫惯了,一时间改不过口来。” 七喜一边又挽起袖子去擀面条,嘴里却状似无意地说道:“我原以为额附爷会反对当今皇上继位呢。不过看起来您跟这位新君还是有些缘分的。” 锡若被七喜说得一怔,随即便摇头苦笑道:“你要是想耻笑我是墙头草,就尽管笑吧。我的确是在他们兄弟几个之间,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支持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