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想说自己掂量后果,但是撞上对方的眼神,心中怦然一跳,整个人七荤八素的。 毫无气势地扔下一句“你就看着办吧”,谢九泉就带着跟他同样满腹震惊迷茫的下属们出了帐篷。 桌上倒好的酒根本没机会喝,曲长负将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慢悠悠地说:“愣着gān什么?还不去送送谢将军?” 谢九泉出了帐子,发现身后还跟了一帮神色不善的相府护卫出来送行,愈发心烦,挥手让他们都回去了。 他在心里反复掂量着曲长负方才的每一个神情动作,是与不是两个词在脑海中不断旋转,令人烦恼不已。 正在这时,冷不防一个小兵忽地匆匆迎面而来,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谢九泉的身上。 不光狠踩了他的靴子,还把他生生撞退了两步。 那满脑子想不透又摸不着的幻影,也随着这一撞重新七零八碎。 周围随从纷纷呵斥:“gān什么呢你?瞎了眼吗!”“竟敢冲撞将军!”“哪里来的小子,竟如此莽撞!” 那小兵停步,后退,竟好像还不太慌张,看他一眼,方才行礼道:“是我冒失了,将军恕罪。” 谢九泉面如寒霜,冷冷吐出一个字:“打。” 左岭拎着那小兵的领口,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挥拳就要揍。 他也知道谢九泉是气急了,原本恫吓之意多于真打。 没想到这冒失撞人的小子竟然丝毫不慌乱,反而平静地说道:“别打脸。我是曲主事的贴身随侍,见了伤他要问的。” 谢九泉听见个“曲”字都是一顿,不免又想起,乐有瑕的姓氏又通“乐曲”之“乐”因,却恰是与“曲”字相对。 他心念一动:“把人放下。” 左岭也不太敢招惹曲长负,正犹豫着,闻言连忙松开了手。 谢九泉打量着那个小兵,见他年纪甚轻,眉目也算得端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易皎。” 这小兵自然便是扮成易皎的靖千江,他听说谢九泉来找曲长负的麻烦,便故意来这边等着,逮到了人就狠狠一撞,果然时间地点都恰到好处,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只可惜没把他撞个跟头。 谢九泉点了点头,又问:“你是曲主事的侍从,那过一阵你家主子去西南边地,你也随着吗?” 谢九泉与乐有瑕相识于西南边地,他这样问,便是在试探曲长负是否有这样的出行打算。 靖千江故意撞上来,本来就意存试探,因此十分敏锐,谢九泉这么一说,他立刻意识到,面前这个很有可能跟自己一样,也重生了。 而且刚刚见过曲长负之后,谢九泉已经开始怀疑对方的身份。 左岭催促道:“将军在问你话呢。” 靖千江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嘛……” 谢九泉冲左岭示意了一下,左岭掏出一锭银子来,递给靖千江:“这回成了吧?” 靖千江掂了掂银子,揣进袖中,这才说道: “曲主事并未说过要去西羌,倒是曾经言想到江南一带气候温暖之处小住一阵,疗养身体。” 他用一种听起来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您也知道,主事身子素弱,家里人又着紧的很,怎会放任他去那般风沙之地受罪?” 谢九泉没有作声,这小兵的话正好也说中了他心中疑虑。 确实,看宋家疼曲长负那个劲,又怎会放任他在外面漂泊而不闻不问,更何况他在丞相府锦衣玉食,也确实没有去边地吃沙子受罪的理由。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乐有瑕和曲长负并无半分关系? 只是……太想他了,所以看见个相似的人,都心神不宁。 他想了想,又问:“曲主事的箭术……” 靖千江默默伸出手,掌心向上,平摊在谢九泉的面前。 谢九泉:“……” 他冲左岭道:“给。” 左岭只得又摸出一锭银子,砸在靖千江手心里,没好气地说:“做人可不能太贪。” 靖千江微笑道:“曲主事的箭术,自然是幼时同宋太师学的。只不过后来身子愈差,便不大展示罢了。” 谢九泉微微叹息,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不再理他,翻身上马,一鞭子便直冲了出去。 靖千江站在原地,作势送一行人离开,然后把毕生头回得的赏钱摸出来,一并掂了掂分量。 还可以,谢九泉挺大方,比某个人qiáng。 谢九泉离开之后,曲长负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慢慢饮下。 他的身体其实不适合多饮,但偏生又迷恋这种酒液顺着喉头一直燃烧到胃里的感觉。 正如此生明明可以平安清净地度过,他却偏偏要跑到这个地方来找刺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