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等绿灯过马路的时候,许连臻都会习惯性的抬头仰望天空。 此刻的天是灰蒙蒙的,铅云低沉,寒风瑟瑟得掠过光秃秃的树gān,发出呜咽的声音。 空气像是冰过的薄荷,吸入鼻尖,连喉咙都一片冰冷。 片刻之后,红灯转绿,许连臻拎紧了手里的保温瓶,穿过马路,朝对对面的医院走去。 父亲许牟坤住在2号房,在楼层的最东面,与电梯口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从30号房出来的护士长安可看到她,微微一笑:许小姐,今天又给你爸炖了什么汤啊?” 这位许小姐每天雷打不动得给她父亲炖各式美味汤,只为父亲许牟坤能多吃下几口饭,增qiáng体质和抵抗力。 安可年纪也不小了,在医院里多年,见到的人和事也多。 所谓久病chuáng前无孝子,难得见到这样子孝顺漂亮的年轻女孩子,所以每次见面都十分客气。 许连臻苦涩一笑:我爸爸他最近越来越没胃口,只好每天熬点汤汤水水,希望他今天能多喝几口。” 安可了然,宽慰道:这个病就是这样子的。” 又道,其实华医生前些日子也跟你们谈过,化疗的话,还是有希望的。 只是许先生的脾气太倔了。”安可摇着头离开。 这段日子,唯一能让许连臻觉得安慰的便是父亲从监狱里头申请出来的一系列事情都十分顺利。 记得最后通电话那次,蒋夫人只说了一句话:许小姐,很多事情不用我多说,你也是明白人,对不对?” 许连臻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明白人。 但她听的懂蒋夫人的话外之音,从此之后,再也不要与蒋家人有任何关系,也不要再出现在蒋家任何人面前,包括叶英章。 她和他之间只不过是一个协议而已。 如今早已结束了。 相信从此之后,彼此由于环境地位的各种不同,也不会再相见了。 一度那么亲密的一个人,转身之后,再不相见……每每想到,许连臻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在觉得恍然不真实的同时,心口会泛起阵阵涩痛。 许连臻一直在医院里头照顾父亲。 父亲许牟坤转过来的那一天在医院病房看到她,大喜过望,可下一瞬间想到自己的病,便又黯然起来。 入院之后,又详细地做了各项检查。 结果还是一样地令人失望,各项化验指标都说明这个病已经是晚期了。 大约是由于蒋夫人的关系,医院出动了最好的专家华医生专门负责许牟坤的病。 可是,一切已经回天乏术了。 许牟坤的病因到了晚期,这两个来月几乎都是在剧痛中度过的。 医院里所用的各种镇痛剂,许牟坤自然知道里头的主要成分是什么,只说熬一熬就好。 也坚决不同意化疗,无论许连臻怎么提,一直都是那句话;小臻,一切自有天意。 我们随缘吧。” 许牟坤在牢里刚知道自己得这个病的时候,当真心如死灰。 他不想让女儿担心,所以一再要求狱方不要通知家属。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还是让女儿许连臻知道了。 住进医院后,想着生命里最后几个月可以由女儿照顾着,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只是眼看着女儿为自己担心落泪,许牟坤心里自然也难受得紧。 许牟坤知道这个病到了他这个阶段早就无药可医,所谓的化疗也无济于事。 反正是活不长了,他倒也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许连臻chuī凉了碗里的汤,喂给父亲。 许牟坤勉勉qiángqiáng喝了几口,便摇了摇头。 许连臻的视线落在了父亲骨节粗大的手上,原本结实粗壮的臂膀如今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了。 犹记得小时候,她与父亲两人住在五福市西华街的胡同里。 夏天的时候,吃过晚饭,父亲就会把她顶在减半上,然后哼着调子沿着胡同逛到街口。 胡同婉转狭长,时不时的碰到左邻右里,都会含笑着跟他们父女俩打招呼:小许啊,你女儿不孝了哦,重不重啊?”或者说,小许啊,又带你女儿逛街去啊?”小许,吃好饭了啊?”父亲总是停下来,笑着和他们寒暄几句。 许连臻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胡同的转角处有一棵老槐树,她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咯咯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