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染知道,若非因着穆宴这层关系,她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父皇。 曾经的穆染以为是因为天灾。 因为阖宫都在说,她的出世导致南边大旱,故而陛下对她十分不喜,就连她的母亲都是这样同她说的。 可如今她才知道,原来不是真的。 她的父皇,不是因为大旱才疏远厌恶她,而是因为…… 穆染看着那道在殿外烛火印照下的帛书,看着上面的文字,清晰展现的一切。 原来,她不是皇室血脉。 所以,先帝才那样厌恶她,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 而她的母亲当初之所以那样生怒,第一次罚了宫人,不是因为那宫娥胡言乱语,而是因为对方恰好在无意间说中了真相。 穆染不知道先帝当初是怎样想的。 但只怕对方是完全不想见到她。 所以才会想着将她嫁出去,在旁的公主还未招婿之前。 也许是穆染最后没能嫁出去,先帝便愈发不喜,思及她的身世,最终决定除去她。 那道帛书,在穆宴没来明安殿前,穆染已经看了不知多少回。 她试图从上面找出作假抑或是伪造的痕迹,可最终没能找到。 似乎真的同穆宴所言一样,这帛书是先帝临终前叫人草拟。 上面的字迹乃至帛书的质感都有些时日了,绝不是短时间内能伪造而成的。 穆染其实已经信了大半,只是心中总还说服不了自己。 在她心中,母亲软弱却又刚qiáng,在维护她的时候从不会退让。 即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可母亲依旧是穆染心中唯一的软肋。 和旁人不同,自幼便没见过自己父皇的她,从不会奢求什么父爱,对她来说,母亲就是唯一,因而当发现先帝并不喜爱她时,她心中也没觉着失落。 因为不需要。 可她的母亲不同。 穆染那时虽年幼,可也记得,自己母亲每每在她跟前提起父皇时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一个女人对自己丈夫的崇敬和爱意。 虽然在外人看来,一个小小的御女,甚至连妾室都算不上,可她的母亲,确实一直把那个身为大魏主宰的男人当成自己唯一的夫君。 穆染记得自己母亲说的话。 她说想离开那个冷僻的住所,想陪在先帝身边。 只是直到离世,她这个心愿都没能实现。 母亲走的无声无息,除了穆染,无人会为她难过。 说心里话,穆染并不在乎自己究竟是不是皇嗣,可她在乎自己母亲。 在世时只是被遗忘忽视,就已经叫她那样难受了,若是被旁人知晓真相,只怕去了那世里她也不安生。 穆染这个人,看上去冷淡,对事事都不上心,可本身有些轴。 一旦她认定的事,轻易更改不了。 譬如这帛书中写的事情,若是换了旁人,也许害怕的是自己身份被揭穿,可穆染担心的却是自己母亲的名声。 混淆皇室血脉,罪同谋逆。 她母亲在世时就时常被人轻看一等,死得悄无声息也就罢了,不能让她死后还不得安宁。 思及此,原本一直沉默的穆染,慢慢抬手,纤细的指尖停在那被穆宴拿在手中的帛书上。 “皇姐想拿回去?”接着殿外的烛火,穆宴看见了她的动作,接着掌心一翻,将那帛书压在自己肌理分明的腿上,“一物换一物,这帛书朕收在身边这么久,皇姐拿什么同朕jiāo换?” 他的语气轻缓,仿佛真的只是在说这道帛书,可穆染知道,对方真实的意图。 她想起半年前的那夜,再想到往后若是日日夜夜都跟那夜一样,穆染原本伸出去的手忽地握紧。 即便心中想法再怎样坚定,最终身体的本能还是做出了第一反应。 她其实不这么愿意。 见她动作,穆宴放开那道帛书,接着掌心一转,将对方攥紧的指尖纳入掌中,接着在对方挣扎之前说了句。 “明日朕会叫中书省拟旨,追封皇姐生母为献懿贤太妃,随葬恭陵。” 恭陵乃先帝陵寝。 掌心中攥紧的指尖一顿,接着慢慢放松下来。 不可否认,穆宴虽然从来得不到穆染的回应,但对于这个过去这么些年几乎朝夕相处的皇姐,他了解极深,因此知道对方最在意的是什么。 单单这样一句话,便让原本还心生动摇的穆染安静下来。 即便身体再抵触,可穆染都不得不承认,对方这话对她的诱惑太大,足以让她qiáng压下心中一切的犹豫。 她的耳边不自觉地响起母亲曾说过的话。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从这里出去,册封高位……” 穆染甚至不在意为什么穆宴会这样准确地抓住她最想要的东西,她只知道,她要实现母亲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