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了几天, 他已经往上行了快有两百多里,这速度已经算很慢了,但姜『潮』云也感觉到了明显天变化。 天变得更冷了, 且晚上从天上飘落下来雪点子, 似乎是雪。 当晚原地修整,车队寻到了一座废弃庙宇,倒也节省了许多扎帐篷时间, 可以直接在庙宇里就一晚上。 姜『潮』云身子金贵, 这样条件下,车队也硬是他弄了一张柔软床,可以躺在上面好好地滚上一圈。 这天虽然车队很尽力地考虑到他,但越远离江南一带,官道修缮就越差, 路上也多了颠簸,饶是车上铺了多厚羊羔毯子, 也依然没法避免。 因姜『潮』云身上有了好几处淤青, 他自己都说出来是什么时候撞。 这时候一张柔软床便能让他高兴一晚上。 碧在庙宇一角他拉了一张明黄『色』屏风,总算和那粗莽汉子分开了。 过因为天睡得多了,姜『潮』云这会儿也睡着,便披了披风坐到了篝火旁听那镖师聊天。 然寒江穆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 坐到了他身边。 姜『潮』云低下头去看了看寒江穆, 忍住伸手拍了拍寒江穆腰, “你起来, 你坐到我披风了。” 寒江穆便微微抬起腰部, 看着姜『潮』云披风扯了回去,又十分珍惜地拢起来,放在膝盖上, 省落到地上沾到灰。 知为何,光是看着这一幕,寒江穆情便好了起来。 镖师正好说到某一乡绅被灭门事情,姜『潮』云眨了眨眼睛,立即屏息认真地去听。 “那灭门案县令查了一个月,终于把凶手抓住了,你猜是谁?” 只想听故事想猜来猜去镖师立即催促道:“别猜了,赶紧说是谁!” 倒也有捧场人,“难道是那个乡绅小妾?” “,你都猜到,是那个乡绅正妻!” “什么?为何是正妻?正妻是也死了吗?” 那人脸上有得意之『色』,“这你就知道了,那个乡绅正妻找了丫鬟换上了衣服,又差人头割下来丢到井里,让人以为就是,乡绅上下五十几口人,都被先下了砒、霜都毒死,后再补刀,做出是致命伤是刀伤假象,本人则和情夫逃之夭夭,也幸好咱县令英明神武,这种小把戏哪儿能逃脱他法眼,所以一下子就抓回来了。” 一个年纪较小镖师嘟囔道:“这县令查了一个月,还叫一下子啊?” 那人拍了他一巴掌,骂道:“查案要时间啊!” 姜『潮』云听得入神,寒江穆目光落到他脸上,从他这个角度看,能看见他半张侧脸,火光明盛,他颜『色』浅淡清澈双眸都映照得十分灼亮。 似注意到他目光,姜『潮』云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眸光从他身上轻轻掠过,竟叫寒江穆手指都紧绷了起来。 “你看我干什么?”姜『潮』云嘟囔着说,瞪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撑着下巴继续听那镖师聊天。 他这个模样又是透『露』着十足乖巧,寒江穆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目光落到了那簇火光上。 知为何,这人话题忽然扯到了读书上,“虽然做镖师一年到头也能赚,但赚都是刀尖上『舔』血要命钱,若是家里有条件,还是要让家里孩子读书才好。” 对这件事上,所有镖师倒是有着共识,“若是有条件,当然是要读书,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这读书啊,纸墨笔砚都是一笔巨开销,我儿子今年也有六岁了,念了个私塾,束修要二两银,一刀最差纸张要八百文,好一『毛』笔要五百文,一般砚台也要一两银子,这样一年下来,起码要四五十两银子开销,现在孩子还小,尚且够用,但再,也实在是供起来。” 说到钱,又都是一副十分苦恼模样。 有人注意到姜『潮』云,立即笑着问:“小爷也在啊,小爷应当读过书吧?” 姜『潮』云见所有人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赶忙道:“读过。” “爷读什么书?” 姜『潮』云回答:“就是四书五经那。” 那人更来劲,很有几分期许地问:“那爷考过试吗?” 姜『潮』云:“……” 他一时沉默,其他人也领神会了,雇主家这样病弱身,能能去考试都两说呢,便立即打住了这个话头,首领说了几句圆场话,又说起了其他见闻。 姜『潮』云却久违地感觉到了几分困窘,脸颊都悄悄红了起来,见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轻轻地松了一口,那双漂亮手自觉地抓了抓堆放在膝盖上披风。 这小动作自然被寒江穆看在眼里,他凑近姜『潮』云,低声问:“爷要去休息吗?” 他灼热息喷洒在姜『潮』云耳朵上,叫他有微微痒意,他忍住往旁边偏了偏,“……我休息。” 寒江穆便没有说话了。 然没一会儿,姜『潮』云却主动地靠了过来,小声地问:“你真杀了那个女人吗?” 寒江穆垂眸看他,见他眸光澄澈,倒也没什么恐惧情绪,反是一种『迷』茫与困『惑』,他低声说:“杀了。” 姜『潮』云又忍住抓起了膝盖上披风,他手虽然有肉,手指却还是纤细,手指陷深『色』披风里,与暗反差显得格外动人,“你为什么要杀?” 寒江穆说:“想杀便杀了。” 姜『潮』云“啊”了一声,说话了。 寒江穆说:“爷是觉得我残忍了?” 姜『潮』云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向寒江穆眼里却透『露』出了这个意思,屁股还往旁边挪了挪。 寒江穆垂眸,主动捡起一块木块丢火堆里,才对姜『潮』云道:“该死,你母亲也是这么认为。” 姜『潮』云有怔忡,“这样啊,我娘都这么说。” 这时候反倒怕了。 寒江穆又故意问:“爷莫非信奉杀人偿命这一套?” 姜『潮』云愣了一下,还挺认真地说:“我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人犯下杀孽,待死后一定会被地府一一清算,然后下辈子就做牲畜了。” 寒江穆眉峰微微蹙起,随即又松开,“爷原来信鬼神。” 姜『潮』云感觉他有屑样子,忍住冷哼了一声,“信鬼神怎么了?信鬼神才好,这样我就会警醒,会做亏事,一辈子都能自省。” 说完,又忍住看了寒江穆一眼,“反是你,你要小一点,你杀了人,要是多做善事偿还话,你下辈子就要做牛做马了。” 寒江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若是此,那保家卫士,在战场上杀了无数人,但家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士才能泰民安,若按照爷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样说法,这又该怎么算?难道这士下辈子投胎要做畜生吗?” 姜『潮』云一下子就被他绕去了,瞪圆了眼睛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才头头是道地说:“那士杀了很多人 ,但也救了很多人,这就抵消了。” 寒江穆“哦”了一声,“按照爷说法,那我想杀人就杀人,只要一边杀人,一边救人,我便是没有罪孽了,是吗爷?” 姜『潮』云:“……” 他脸憋得通红,“……也、也能这么说。” 寒江穆说:“能这么说?那要怎么说?爷你是这个意思吗?” 姜『潮』云吭吭哧哧,也说出什么所以然。 寒江穆这才知道他想法有多稚嫩,他低声道:“爷信鬼神,信自己,人生在,需要痛快一,日后留遗憾才是,在此之外,便都要考虑了。” 姜『潮』云被他堵得满脸通红,干脆脑袋侧了过去,理他了。 寒江穆还要撩拨他,“爷为何说话了?” “爷,你身舒服吗?为何回答我?是我说错了吗?” 这一通三连问砸下来,砸得姜『潮』云头晕眼花,又羞又愤,他一下子站起来,说:“我跟你说话了!你也准再跟我说话!” 寒江穆见好就收,便也他所愿。 姜『潮』云瞪了他一眼,又有悻悻地收回了目光,经过寒江穆这么一发质问,他也知道自己有多么幼稚了。 但他说也真是他中所想。 郁闷,很郁闷。 姜『潮』云闷闷乐地回到了自己休息地方,然刚一坐下,寒江穆便跟了过来,隔着那道屏风,对姜『潮』云道:“爷鬼神论也有道理,但能做到跟爷这样自省人之又,希望爷一直保持这般赤子之。” 姜『潮』云一愣,唇角自觉地弯起,嘴角那对梨涡若隐若现,刚刚还郁结在头郁闷竟一下子就消散了,他努力用着平静语回道:“哦。” 然他伪装功夫实在是到家,寒江穆听出了他语里活泼上扬,唇角也禁微微地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