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半眯着眼道:"做了什么?与其关心死人的事,不如关心关心活人,可还能活多久?" 话说到这里,折弥反而镇定了。她迎向那人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宫主,归迟在哪里?" 那人单手负向后背,往前走几步,有片刻的沉默,之后开口道:"你以前都是直呼我名姓的,怎么,现在都忘了么?" 折弥咬唇,就听那人道:"那么你记住,夭华,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云朵浮动,日已huáng昏。泣血残红逐渐笼罩住无瑕云色,折弥没有说话,夭华便闭目仰头,淡声道:"这里是上灵宫的最高殿,不过想来,你也不记得了。" "为什么要把我抓来这里----归迟在哪里?" 夭华嘴角浮现一丝讥诮的笑,走到折弥身旁,手指蝶般翻转,绯色花瓣连绵涌出,堆在前方几步远,拼凑成一片双人高的花海,然后碎成一地。 "好……好痛……痛……" 折弥的泪水顺着脸颊不住往下流,她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突然出现的墙壁----归迟被钉在墙面上,铁链穿过她的手心,往下绕住全身最后没入脚背,浅色衣服上已经满是暗色血污。 "折……折弥……救……"声音轻的几乎没法辨认,不多久呻吟就消失了,归迟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 折弥盯住她血肉模糊的手掌,拼劲全力尖叫道:"不!!归迟----"她往墙壁跑去,眼看手指便要触到归迟的脸,可是她却穿透了那堵墙,回头,墙和归迟消失地无影无踪。 夭华在她身后垂手而立,甚至于脸上还带着隐约的笑容。折弥的太阳xue突突跳动,五脏六腑翻搅地厉害,她浑身僵硬,动都不能动。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是想这样做而已。"夭华朝她走去,捏着折弥的下巴仰起她的脸:"她的命在你手里,你若无法让我开心,那么她便随时都会死。"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只是一个人寂寞了太长时间,而你不会了解----"她认真地看着折弥的脸,她说你不会了解,冷清无情的上灵宫,一具具行尸走肉,一声声假意附和,我都已经忘记,有多久没能真正安眠了。 "你凭什么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如此对待我们!"折弥愤怒地拍开她的手:"你凭什么这样伤害归迟!!" "凭我现在比你qiáng。" 她毫不在意折弥的态度,qiáng硬地把红色丝带重新系在她的右手尾指上。折弥抬眸看向她,夭华和她对视,没有什么表情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有恨也有疑惑,恨,我有办法让你恨地更彻底,而疑惑,我不会解答一个字。" 她转身朝殿内走去,折弥定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满头青丝随风飘扬,她无措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夭华在门边停住,侧身不紧不慢道:"你不进来么?" 折弥艰难抬脚,想到小诤的死与归迟的惨状不禁心如刀绞。夭华坐在桌前,桌上满是丰盛佳肴。天还没有黑透,她便已经点了灯。 她示意折弥入座,折弥竭力止住泪意坐下来,夭华给她注酒,jing巧的酒壶上雕了几瓣凋零的残花。 折弥没有动,声音略带颤抖:"让我见归迟。" "你不想尝尝么?最好的桃花酿,以前你很喜欢。" 折弥一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我要见归迟,她看不到我会害怕。" 夭华点头,又注上一杯:"我说过了,她的命,在你手里。" 折弥依言再次喝光,夭华见状收起酒壶,舒展眉梢嘴角含笑:"你只能喝两杯,再多就要醉了。" "我要见归迟,哪怕就一面。" 夭华收回笑意,冷厉的眼色bi过来:"你够了!" 折弥垂头不再言语,夭华推开桌子:"我要休息一会。" 她侧卧在chuáng榻上,折弥还是坐在桌旁,连姿势都没有换。她牢牢看了她一会,闭上了眼睛。 折弥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除了彼此的呼吸,周围静寂到可怕。折弥此时终于暂时能静下心来理清这纷沓的思绪,夭华的压迫感太qiáng烈了,言辞间不动声色提醒着之前与自己的亲昵。可是为何对于前尘旧事她一个字也不肯说?如果没有错,她是想让自己陪着她,如果遂了她的心愿,那么归迟便不会有性命之虞。 想着,折弥转向夭华。 她看不出上灵宫主夭华的元神是什么,似妖,却又仿佛并不是。睡着后的夭华面容沉静,桃花点缀在眉心里,娇而不妖,使整张脸yin柔不少。她有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气度,此时放下戒备的睡容却温润如水。 "姑姑……"她突然喃声自语,折弥屏息,等了会,却又没了声响。外面渐渐黑了,折弥就着昏huáng的烛光又一次看向她,此时夭华已经蹙起了眉,脑袋在枕上蹭动不止。折弥静坐半晌,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她站起往chuáng铺轻声走去。 "姑姑!"夭华突然又唤了一声,身体小幅晃动,眼睫翕合,溢出满额虚汗。折弥盯住她的脸,俯下身----夭华猛地睁开眼,抬手死力掐住折弥的脖子。 她的脸色极难看,还沉浸在梦境里一般,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见自己掐住的是折弥,又立刻松开手。 折弥咳了几声,夭华擦掉冷汗,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后来她下了chuáng在窗边坐下,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烛光黯淡,夭华的脸隐在暗处,折弥寻了凳子重新坐下,两人皆是无言,一直坐到拂晓。 却好像恢复了第一次在貔貅迎客的情景。夭华没有说话,而她一直看不清她的样子。 晨光从窗棂里面透进来,夭华支起下颔,疲倦地吸了几口气。她看向不远处的折弥,嗓音略微有些暗哑:"自从我替代卫迭清坐上宫主的位置,最想杀我的人,并不是与上灵宫素有嫌隙的莲姬,而是那些白日里对我俯首称臣恨不得以死明志的上灵宫人,哼,暗杀与诛灭,这样的日子几乎没有间歇。" 折弥寻着声音木然抬眸,夭华仰头望向窗外:"折弥,我会带你去看归迟,甚至可以把她当作上灵宫的上宾……但是你能否真心待我?" 折弥没有回答,夭华便又冷笑一声:"所以,你便为她续着最后一口气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我很乐意让她逐一品尝。"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折弥暗自嘲笑自己,昨夜竟有一瞬产生了她是归迟的错觉----仅仅只是眉眼间略微相像而已。 她也出了殿,走到昨日出现幻象的地方,看到满地零落的花瓣。这个季节本该已经没有桃花了,她拾起一片,突然想起那日在归迟林里无意间吟出的句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夭华。 她碾碎花瓣,又回到殿里。她没有去碰夭华睡过的chuáng铺,而是趴在桌上,很不安稳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