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泉市太小也太落后,没有聋哑人学校,也没有专门的康复机构,那时候任怀曼还是个幼儿园老师,索性辞职,一个人带他去宛城的特殊教育学校上课。 那年头的特殊教育,针对廖敏之这样的重度听损,还是进聋哑学校,以手语jiāo流为主,学点基本技能。 生病前廖敏之已经开始牙牙学语,能清脆喊“爸爸妈妈”,也学会了不少话,是个神气可爱的小家伙,任怀曼和廖峰都无法接受儿子以后只能当个聋哑人,比划着手语说话。 任怀曼不肯认输,在宛城找了家聋儿听力语言康复机构,陪着廖敏之学开口发音,后来自己学了言语训练方法,把廖敏之带回了北泉,在家给他做语训。 廖敏之的幼儿园时光,是在家没完没了的语训里度过的,小男孩贪玩好动,只要他能在凳子上坐得住,任怀曼绞尽脑汁哄他。 等到进小学,没有正常学校肯收,任怀曼和廖峰托关系找门路,终于把他塞进学校,第一年还是旁听生,任怀曼陪读,第二年廖敏之才正式入学。 好在廖敏之的表现一直让人惊喜,小学三年级还跳了一级,跟上了同龄孩子的节奏。 十岁那年,也许是父母想松口气,也许是想拥有一个正常的孩子,廖敏之有了个妹妹。 廖可可顺顺利利长大,廖敏之也不需要语训和单独学业辅导,家里两个孩子负担大,任怀曼想着为廖敏之以后打算,开了间小超市补贴家用。 - 贺兰诀泡在书房,浏览了大半天的网页。 读唇—— 【通过观察说话者的口型变化,“读出”或“部分读出”其所说的内容。】 【听损者通过视觉信息,收集对方的言语信息,辅助聆听。】 所以……廖敏之是靠眼睛来“听”吗? 怪不得。 他说过,需要她面对着他说话。 jiāo谈的时候,他会用眼睛一直认真地看着、注视着。 贺兰诀以前有看过一部电视剧,敌方人物在jiāo谈,神秘特工凭借两人唇语,从中探取了敌方机密,最后获得了一线生机。 当时她满脑子“这也可以”的懵bī,对编剧脑dòng佩服得五体投地。 再回到学校上课,贺兰诀对着同桌,说话突然不利索。 她在他的注视下,不由自主抿了下嘴唇,伸手摸了摸。 天gān物燥,她有点泛唇皮了。 每年chūn秋,贺兰诀都容易上火,嘴角会长疱疹,被他盯着看,这岂不是很尴尬。 廖敏之浑然不察她内心的小心思。 她好奇问廖敏之:“廖敏之,你听力损失多少啊?” 贺兰诀查了很多资料,对听力障碍有了点皮毛的认识。 廖敏之低着头翻书,似乎没听见她这句话。 她执着,戳了下他的手臂:“如果我戴上口罩,你戴着助听器,能知道我说什么吗?” 他偏首看着她,良久之后,扯过一张纸,垂眸落笔。 【听得见,听不清,听不懂。】 助听器只是放大了噪音,他要依赖发声者的唇形、面部表情、眼神来理解语言。 贺兰诀凉凉吸了口气。 她想了想,眨眨眼睛,俯身凑到他面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仰着素净的脸,看着他笑:“欸,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廖敏之身体往后挪了挪,目光带着疑问。 “我说你猜。”贺兰诀不发音,做夸张唇形,“你早饭吃了什么呀?” 廖敏之微微蹙眉,岿然不动。 贺兰诀双手合掌,挑眉嬉笑,一脸央求相。 他也不说话,神色清淡,黑眉旋即舒开,拾笔在纸上飞快写。 【jī蛋、粥。】 “你喜欢看电视吗?看体育节目,还是电视剧?” 薄薄的眼皮掀开,眸光睨她。 【体育。】 “不喜欢看谍战片吗?有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去做特工?” 【不,没有。】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下一句是什么?” 笔尖顿住。 贺兰诀慢声重复了一遍。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chūn之初,会于会稽山yīn之兰亭,修禊事也。出自哪篇文章?作者是谁?” 廖敏之的笔尖戳在纸上,眉心皱起,直接扔下了笔,直接不理她。 他好像有点别扭情绪了。 贺兰诀两眼弯弯,戳戳他的胳膊,执意要让他看着她,衷心感慨:“廖敏之,你好厉害。” “你小时候就听不见吗?是怎么学会读唇和说话的?发音还发得那么好,我看很多唇语使用者发音都没有你标准呢。” 她撑着下巴,自己叹气:“这么难的事情你都学会了,为什么不能多说说话呢。” 贺兰诀有股浑然不知的直白和大胆。